青山深处 第十二节 行个注目礼吧
作者:九月的小说      更新:2018-11-11

  8时25分,荣誉营炮兵连6门87式82mm迫击炮开始轰击3号机场,炮弹正好从贾溪头顶飞过。

  德制PSG-1高精度*已经架好,但趴在那里的不是贾溪,而是来自第二中队、同样精通德系狙击步枪的副射手。望着炮弹砸下的方向,贾溪嘴里正嚼动味道古怪的野菜根,偶尔摸出怀里的A军制式单兵步话机,等待只有她知道的那个呼号。

  蒋云安排这个狙击组确实是多余的。如果渗透组暴露,真正能起作用的是火力组,和机动组2支VSS半自动狙击步枪。VSS是现役射速最快的狙击步枪,精度勉强好过突击步枪,主要用于短距上精确而快速的射击,必要时甚至可以切换到全自动模式,足以应付一百米内突发情况。

  多余的安排,其实是给贾溪离开众人视线的机会。

  狙击组另外三名成员也是蒋云越过佟国伟直接指定的,首选标准是达到“红蜘蛛”一线队员最高年龄上限,因为他们将在这次营救任务结束后转调十一局行动处,处于庭车常的直接领导下。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8时33分,配属前沿的3门82mm无后坐力炮集中开火,将机场东侧的铁丝网和阻碍物轰得东倒西歪。随着远处钢哨嘀嘀吹起,无后坐力炮排迅速转移。

  大约一个排的散兵出现在雾霭朦胧的地平线,凭借起伏不定的地形,和随处可见的硕大弹坑,小心翼翼向机场东端迂回。

  “这个排是疑兵,真正的攻击方向必会放在正北。”克林顿少校如是说。

  板田少室虚心求教,“何以见得?”

  “常规地讲,太阳刚从东边起来,从东面进攻有背光优势。如果是我的话,应该直接投入主力,一鼓作气攻入机场,而敌人没那么做。”

  “因为会成为炮灰?”

  “所以敌人放弃了传统上最佳的攻击方向,先以一部疑兵吸引我迫炮群提前暴露,再根据敌炮群反制的情况,相机出动置于另一方向的主力,最后在优势炮火支援下发动总攻。用孙子话说,这叫兵不厌诈,声东击西。”

  “受教了。”身为J国人的板田少室假装对东方文化一窍不通。

  “中国兵法讲究谋略,A国战术侧重数据推演。前者就像技艺高超的赌棍,弱时以小博大,首先动摇对家信心,尔后见缝插针,积少成多;强时必投入优势筹码首先从气势上压垮对手意志,尔后穷追猛打,一击全歼。后者是个从来不赌博的好孩子,经常约上邻家好伙伴组成一支队伍,打打街头蓝球。对战队形很简单,用中国人的话说,叫田忌赛马,三打两胜。”

  “如果连两胜的实力都没有呢?”

  “干脆不打。”克林顿耸耸肩。

  板田少室瞪了瞪眼珠子,心服口服。一颗炮弹砸在头顶,震得地下室嗡嗡作响。克林顿摘下帽子,拍了拍灰尘,“莱布其中校再不回来,我只能缴械投降了。”无奈地说完,见板田少室鼓着腮帮不作声,笑了笑,“板田中校,为什么J国人都缺乏幽默感呢?”

  “正如A国人缺乏危机感。”板田少室难得挺直一次腰杆。

  “噢......那么令狐呢?”

  “他是中国人,尽管心里不肯承认。因为中国人缺乏集体感。”

  “认识您真是我的荣幸。”克林顿坦率地说。

  板田少室恨恨地说:“有朝一日抓住南中车常才是您的荣幸。”

  “我跟他可没什么过节。”

  “作为一个中国人,他甚至比我更了解J国人。他在京东街头振臂一呼,招来的J国混混比我手下的警察还多。”

  “混混不能代表。”

  “混混多半是愤青,但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华人身份。就说我去查封他的公司吧,清一色J国员工挡在门外,一整队防暴警察无能为力。”

  “J国员工保卫的是饭碗,而不是什么华人老板。”

  “或许是我太偏执、太较真了。”

  “较真是J国人的优点,德国人都甘败下风。”

  “谢谢你安慰我。”

  “不客气。”

  马镇山那边打得热火朝天,蒋云正坐着一部A军制式连级电台前,埋头工作。

  源于岸基电磁发射基站网络的干扰波正有计划地松开一些频段,同时发射功率也减弱了许多。听着沙沙声中渐渐多起来的吱吱响,蒋云能想像得出某些上尉或少校军衔的敌军指挥官松一口气的表情。

  果然,沉默在机场坑道里某处的连属60mm轻型迫击炮开火了。

  随着一前一后两发校正弹抛向天空,类似于单兵步话机呼叫的嘈杂声密集起来。由于是加密通话,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余下4门迫击炮分两组齐射,东北端攻击前沿炸成一片。

  ID团的火力排没有傻到向敌迫击炮还击的地步,转而发射了多枚*,尔后迅速转移。

  钢哨嘟嘟响起,烟雾翻滚处人影憧憧,接二连三地消逝在地平线上。

  敌连属迫炮经坑道转移到下一个阵地的时间里,机场防空设施处冲出两辆加挂防*栅栏、搭载武器台的悍马,打开大灯,直奔东北端烟雾弥漫处。

  蒋云将电台切入某个频段时,突然听到几串陌生的嘎嘎声。经验告诉他,那是A军营级电台在向各分队下达指令。

  “黑狗呼叫蓝蝎,黑狗呼叫蓝蝎。”有线电话传来王小帅的声音。

  “蓝蝎收到,请讲。”

  “我西面树林发现A军步兵群,大约两个连,向马镇山左翼穿插。”

  “继续观察,不要暴露你的位置。”

  “黑狗收到。”

  蒋云把电话插回通信军士的背架上,嘀咕一声,“游骑兵果然是游骑兵。”他站起来,向身后山坡上某个蛰伏已久的望远镜打了个手势。重复第二遍时,山坡上升起三枚信号弹,二蓝一红。

  正北方向响起呼啸声。

  ID团荣誉营炮兵连集中全部火力,对机场实施了三次齐射覆盖。漫山遍野间,响起长短不一、远近各异的嘟嘟声。

  “要总攻了吗?”板田少室从防空工事观察口里目视这一切。

  克林顿掏出瑞士军刀,“嗤”一声,开启雪槟。

  “是撤退。”

  “纳尼!”

  “因为莱布其中校的营主力回来了,如果你再等一会儿,令狐上尉的宪兵排也快了。请原谅我隐瞒一些细节,留守机场的兵力没有你想像那么多,实际只有骑8团我那个加强连,和游骑兵75团留下的迫炮分队。”

  “开什么玩笑!”板田少室异常愤怒,“我不知道你们布什么疑阵!但敌人是整整一个营,一个营!如果一开始就发起总攻,你我都会变成俘虏!”说到俘虏,他飞起一脚踢开椅子。

  椅子不偏不倚,砸中似乎已被人间遗忘太久的ID团侦察连上尉连长谭雪。

  “撤退!都起来撤退!”谭雪像从地狱惊醒过来的猛兽,目眦欲裂。“ID团机场留守部全体撤退!这是命令!”

  “别激动,上尉先生。你已经拥有除了自由以外的一切。”克林顿怜悯地看着战俘。

  见识多广的克林顿能猜得到,板田少室此前注射的“麻醉剂”不但具有审讯功用,还可能留下类似于精神分裂的后遗症。手段的确不道德,但战争本身就是道德的终结者。

  正如克林顿所说,马镇山撤退了。

  因为他看到二蓝一红的信号弹。

  如果他知道将近三百人的A军游骑兵已穿插侧翼,可能还要冒一身冷汗。此次应约而来,他只带了一个步兵排、一个火力排和一个侦察班,充当疑兵。这点兵力别说攻占机场,连应付悄悄逼近的莱布其中校都岌岌可危。当然了,蒋云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早在请求ID团派出疑兵以前,红蜘蛛的暗哨已撒遍机场外围。

  三个渗透组和火力组、机动组毫毛无损地回来了,前沿观察组带着标满红圈和数字的地图,也回来了。贾溪迟迟没有出现。

  “马镇山都撤了吗?”蒋云问佟国伟。

  “安全撤离。”

  “损失多少。”

  “佯攻的步兵排在敌炮反击时牺牲二人、轻伤三人,撤离时与悍马发生过短暂交火,牺牲一人。”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蒋云叹了一口气。

  “我边情况都摸清了。”

  “嗯,派个人去叫王小帅。大家汇总一下。”

  佟国伟坐下来,铺开地图。带着红蜘蛛主力一直隐而不发的王小帅也过来了。蒋云看着毫无动静的狙击组方向,“不等了,开会。”

  情况已大致明朗。

  A军虽然已经决定放弃3号机场,但并不打算拱手相送。机场守敌或集结一点,或分散各处,计有游骑兵75团一个轻型营、骑兵1师8团一个加强连,和身份不明、行踪诡异的一个中A混编排,总兵力约六百人。按此计算,攻克机场至少要集中一个步兵团,并得到营级规模以上、迫榴结合的炮兵群支援。以马镇山现有的兵力,远远不够。

  怎么打机场是第八战区诸位将领的事,蒋云并不关心。他现在只等贾溪一句话:

  该死的寡妇,到底还来不来!

  上午10点的太阳慢慢爬上云层。夹着些许天外温暖的山风,轻轻拂动机场中央略显残破的星条旗。

  当西面山林里走来一队服色各异的武装人员时,莱布其向旗手点了点头。

  “青天白日”连窜带蹦,蹦上星条旗同样的高度。刚刚架好扬声器军士凑过来问什么,莱布其看看克林顿,“你说呢?”

  克林顿回答:“当然先奏东道主的。”

  莱布其表示赞同,板田少室亦不否认。

  服色各异的武装人员陆陆续续到齐了,排成三排,位列A军左侧。

  腰别泰雅刀的便装男子正步向前,致意道:“联军3号机场最高指挥官莱布其中校阁下。XXXX国防军298旅宪兵连一排暨保家卫国军彰化总队一大队,应到49人,实到48人。宪兵上尉令狐迟,报告完毕!”

  “今天非常荣幸,上尉。”莱布其措词郑重道:“感谢您允许我军共同举行升旗仪式。请开始吧。”

  “全体——立正!”

  六百多号人挺胸面向两面国旗。

  “青天白日满地红!”令狐迟昂首喊道:“山川壮丽、物产丰隆,预备——唱!”

  “山川壮丽、物产丰隆,炎黄世胄,东亚称雄。毋自暴自弃,毋故步自封,光我民族,促进大同。创业维艰,缅怀诸先烈,守成不易,莫徒务近功。同心同德,贯彻始终,青天白日满地红.......”

  孤身站立在侧的板田少室听到“东亚称雄”四字,怨念地吸吸鼻子。

  48人的高亢歌声,以及500余人的哼哼附合声传遍山野时,蒋云扔掉铅笔站起来。

  “看在歌词的份上。”蒋云喃喃着,整了整腰带,“行个注目礼吧。”

  红蜘蛛队员面色肃然,无声目视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