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光——（商）可聚日月光辉于刀尖

　　“殷太甲在位三十三年，以四年岁次甲乙，铸一剑，长二尺，文曰定光，古文篆书。”——《刀剑录》南朝梁陶弘景】

　　道场里当然没有空调，略冷，虽然很快身体就会因为运动暖和起来，维吉尔还是只脱了最外面的厚大衣。

　　高领的毛衣看着就很热，打底裤比面前的姑娘穿得还紧身。脱了鞋，维吉尔瞬间缩水5厘米。

　　黑钻姑娘的眼神与面部表情一言难尽。维吉尔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但这还不是唯一一个惊吓点。

　　黑钻姑娘的剑鞘是很朴素的纯黑色，但在窄边上还是镀了两条细金边；剑柄也是黑底的，但按照姑娘的使用习惯缠了一圈金棕色的绑带。有些类似运动员带头上的吸汗带，但更薄更结实。价格也更贵。

　　总而言之就是低调内敛有腔调。

　　显然这是柄主人很在乎的剑。

　　维吉尔就不拘小节的多了。印着错版商标的盗版旅行包，最底下还开了线。包里则随意垫了些软海绵因此外观上来看是鼓鼓囊囊的。一拉开拉链，光秃秃缠着褪色编织线的刀柄就露了出来。

　　编织线还断了，一小截线头落在外面。

　　黑钻姑娘眉头一皱。

　　刀锷是明海常见的海云莲花纹，也许是在明海哪家武器铺换的。刀鞘则是东岛量产的刀鞘，嵌着两块对称的蜜糖色翡翠——看成色应该还凑合，细碎的绿碧玺青金石和各色翡翠连成一枝怒放的樱花——东岛的经典花样。有翡翠作装饰的刀鞘价钱不低，质量也得是配得上翡翠的优良程度。

　　姑娘面色稍缓。

　　俗话说的话，好刀配好鞘，好鞘配好刀。至少这种价位的刀鞘里头应该存着把不错的刀。

　　握着刀鞘，维吉尔慢悠悠散步一样进了道场。

　　空间很大，四周没有多余的装饰。木地板结实到让人特想在上头打个洞，木墙壁靠近屋檐的地方开了一圈琉璃窗户，横梁将透进来的光割裂均匀分布在整个空间里。

　　波尔孜侧立站着侧对维吉尔，左手抽剑换到右手。

　　“你修行的是居合流吗？”

　　“啊？”维吉尔收回打量室内的目光，脑神经总算搭对，意识到要是自己不认真起来身体的某一部分一定会凉。

　　眼前，细长的青铜古剑正幽幽反着择人而噬的黑光。这不是一把好惹的剑。

　　“不是。”他摇摇头。抬手也将趁打折的时候入手的刀鞘丢到墙角。

　　和剑相仿的长度，圆润明显的弧度，相较略宽的刀身。相比起泛着光的剑，这柄刀犹如一滩死水，毫无生气。

　　波尔孜略好奇地看了眼刀。刀身弧度略大，要么是把古代锻造的古刀，要么是现代仿的古代刀。

　　她将自己的剑平举到胸前。

　　“这是明楼古代青铜剑定光的仿品，用现代青铜铸造工艺锻造。理论上要比真正的定光剑锋锐优异。具备合格的宝石灵光。”波尔孜语气有些遗憾，“它刚到手三个多月，还没有真正实践过。”

　　好的刀剑都需要靠实践激发它的锐气。显然之前波尔孜以为维吉尔（的刀）会是个不错的对手，但光看这刀的卖相就不怎么样的样子。

　　定光。维吉尔想了想，没觉得耳熟。明安幅员辽阔，可排得上号的城市数以百记，大部分城市在古代用的都是剑，名剑是数不胜数，若是没点风流韵事传奇色彩，谁能记得下来这许多城市的名剑？

　　“我这只是仿古工艺，参照了一些名刀的锻造技术，顶多算是魔改版。”维吉尔反手持着刀柄，刀尖垂下，“没用宝石原石，所以也不具备什么特别的附加能力或者宝石灵光。”

　　这里的附加能力和宝石灵光就有些像游戏武器上的附加技能和附加属性。另外有些人总觉得宝石灵光跟有灵有智一个意思。

　　波尔孜了然地点点头。大概是有些满意的。因为青铜剑立刻收敛住它剑身上的流光，变得和维吉尔的刀一个模样。只不过后者是古怪的黑灰色。

　　看着还没烧焦了的鸡腿有食欲。

　　“你的刀，有名字吗？”波尔孜知道东岛的刀工们特别喜欢给自己锻的刀起名字，就连赝品也要起。

　　“名字？”维吉尔嘟囔着重复了两遍，接着说道，“名字的话，他现在叫‘蝉’。知了的那个蝉。”

　　蝉？奇怪的名字。波尔孜这样想着。剑尖无意识地划了个角度。

　　袜子踏在木地板上，脚尖轻转，没有发出引人注意的响动。

　　论身材，两人没有可比性；论身高，波尔孜略胜一筹；论力道，两人半斤八两；论到狠厉程度，维吉尔可以把姑娘甩出八条街。

　　刀是单面开刃的刀，剑是双面开刃的剑。更别提，波尔孜本就记着老师的教导把剑护在身前。维吉尔欺身上前其实并没有沾到什么先手的好处，姑娘反应够快，用剑身挡住了维吉尔的进攻。

　　“蜃楼要吃你的时候可不会先跟你打招呼。”显暗的室内，维吉尔的双眼如同吸光的黑洞。他的长发没有像波尔孜一样梳成干净利落的单马尾，只是松松垮垮地拿了个发圈在脑后绑了两圈，此时顺着身体的动作，有扎得不怎么牢实的头发落到面前。

　　维吉尔习惯了这种被几根头发分割的视野。

　　波尔孜的视线则集中在刀剑相交的地方。

　　焦炭一样的刀刃击在她的剑上，一片淡淡的流光在相击处闪出一溜残影。虽然有对方突然袭击的缘故，但也足以说明对方的刀至少从材质上比她的剑好。

　　这也是当然的。添加了宝石原石的冷兵器在不激活宝石灵光的时候，光材质本身强度是比不上一般冷兵器的。

　　但定光仿剑反馈给她的信息有些奇怪。它在害怕。甚至主动收敛住原本就被压制的宝石灵光。

　　为什么一把被握在黑钻里的宝剑仿剑在害怕一柄普通的刀？

　　维吉尔加大力道，刀刃下压，趁着波尔孜下意识收剑后退的时候大跨步紧追。

　　“看起来你的搭档很年轻啊！”维吉尔和波尔孜擦身而过，顺便再一次挑掉她的剑。剑身上的流光似是不情愿般地在空中炸出几个微小但显眼的光点。

　　年轻？

　　“东岛的说法。意思是你的仿剑才被锻造出来还没跟蜃楼打过。”维吉尔挑了挑眉，灵活地反手握住刀柄，刺向身侧。

　　意料之中的被进入状态的波尔孜挡住。她极为快速地原地站稳，腿上用力，甚至依靠冲击反击回去。

　　“我正等着这次的机会好好锤炼一番。”波尔孜自得地挑眉。开始转守为攻。

　　“你也没有见过蜃楼吗？”

　　闲聊之际，维吉尔一个错身突然闪到波尔孜身后，虽然波尔孜及时反手用剑格挡，一小段黑亮的发丝落到焦炭一样的刀身上飘然落下。

　　“你在嘲讽我？”波尔孜声调上升，淡然的面容终于划过惊讶与隐隐的愤怒。

　　“唔。没有。”维吉尔很认真地盯住波尔孜的眼睛，用眼神表达他真的很认真。

　　室内光线并不充足，本就显得色深的双眼现在更是幽深诡秘。明明他的脸上只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波尔孜却莫名觉得对方这是一副乐享其中的神情。

　　乐享其中？他在享受什么？

　　波尔孜竖剑，下意识格挡开漆黑的刀光，顺着弧度斩下，却堪堪划过维吉尔的面颊。

　　若是维吉尔闪的不及时，破相是至少的。而鉴于这把仿剑的锋锐程度，大概会被直接削下一块肉来吧？

　　室内的光渐渐暗淡，深黑的眼睛看在波尔孜眼里有些吓人。

　　放在一年前，也许她还会被这样的把戏吓到丢掉手中的木剑，但经历过蜃楼幻象洗礼的她可以自豪得这么说——她已经无惧任何人工催眠了。

　　被压抑到极点的青铜仿剑陡然现出一丝流光，顺着剑身上辐射状的纹路润泽全剑。

　　黑钻姑娘不但没有如预想那般陷入倒映恐惧的幻象反而激起了她更大的斗志。

　　“用了宝石灵光就算犯规哦。”维吉尔语气轻快，还惦记着舔舔他变干的嘴唇。手上动作也是一样的轻快，像是蜜蜂跳着八字舞，看似缠人的刀招带着剑绕了半圈却是毫不恋战地后退，而当波尔孜上套地进攻时，维吉尔就能顺其自然地一套连招直取姑娘门面。

　　维吉尔从来不对女性手下留情。没错，就是这么任性。

　　他想的很好。

　　但他对面的波尔孜自从三岁学会握筷子的时候就学会握剑柄的四种方法了。

　　也许在面对蜃楼的经验上会稍逊维吉尔一筹，但在剑道上，尤其是与人对战上，黑钻姑娘就跟她的种名一样无坚不摧——大多数情况下。

　　波尔孜抓住这个空隙，脚尖一蹬，一跃，闪着幽幽青光的剑凌空斩下。维吉尔只来得及双手持刀招架一瞬给自己避退的时间。

　　进攻者与防守者的身份再次互换。

　　是个不错的对手。波尔孜的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对方的举动应对的反应就跟蜃楼一样难以琢磨不按照套路走。确实很值得认真较量一番。

　　这么想着，施加在剑上的力道又加重几分。本就偏重的青铜仿剑被这姑娘使得虎虎生风。

　　维吉尔感受着格挡闪躲时刀上反馈过来的作用力，脸上露出苦闷的表情。

　　综上所述，维吉尔在力量等级上也被个姑娘碾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