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宴虽然是虞子期一手策划的，他也早就到了婚娶之龄，但他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除了和项籍说过几句话喝了几杯酒外，他基本不曾理过人，没过中旬就寻了借口溜之大吉。我意欲效仿他之行径，屁股还没离开腿，就被虞妙思看出了心思，管住我不叫我离开。兴许是见一直冷着脸的虞子期走了，少男少女都放松了许多，言语渐渐提高了音调，互相敬酒也不再顾忌。一个好事的公子哥约摸是不胜酒力小酌几杯就更加放松，提议要行酒令。为了气氛和众人的欢愉，虞妙思爽快地答应了他。这小哥却是有备而来，命小厮捧出来个签筒，要大家自行抽取。头一个就递到了项籍面前。项籍两指间玩弄着空了的银酒杯，静静地看着那个捧签筒的小厮，阁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一口气等待着项籍的动作，生怕这位小项爷一个不高兴搅了局子。我也歪着脑袋陪众人一起等他，直到他终于放下手里的小银杯，慢悠悠地抽了一支签出来。我忍不住嗤了一声，还以为他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行为，就让我看这个。但周围实在是安静得过分，凸显得我那一声格外响亮格外不屑。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往我这边转移时，我急中生智，佯作惊讶之态，“项爷腰间所佩的荷包可是吕二小姐亲手绣的？”从而成功地将众人关注的焦点转回了项籍身上，顺便把本就在开席前大放异彩的吕荷也推到了焦点之中。项籍看了我一眼，眼神大概是在说臭丫头拿我给你挡剑是吧，你给我等着。然后他不紧不慢地抽出来的签交给行令官儿，行令官儿照着签上好声好气道，“请项爷为在座舞剑助兴。”“若要在下舞剑当然可以，只是少了一曲妙音相随着实少了些趣。”项籍从腰上把随身的佩剑解下搁在桌子上道，当众人和我都以为他会邀请刚才箜篌弹得妙不绝伦的吕荷伴奏，谁想，“虞二小姐擅长击筑众所周知，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资格请虞二小姐为在下随一曲？”我大吃一惊，没人告诉我以前的虞凉思还会击筑的啊，那么高深的玩意儿我一个整天抱着数位板的人怎么可能会！项籍，你就是个坑货，坑爹玩意儿！“筑音相伴剑舞，佳人当衬英雄。此情此景固然为好，只是小妹近来身体不爽快，这腕指无力的若是错了音害项爷摔倒，不光扫了在座的雅兴，还害了项爷，项爷你说是不是？”虞妙思说得婉转，既给了我和项籍台阶下还给了在座的人交待，我顿时松了口气。既然有虞妙思这样的好助攻，那我也不客气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看吕二小姐一身桃衣犹似灿烂春桃，一张箜篌非同凡响，唔……”我拿捏了个妥帖的思考姿态，“就让吕二小姐与项爷相和一阙罢。”余光扫过吕荷，她腰背猛地打直，整个人看起来又紧张又激动，索性我直接看过去，“吕二小姐，你说可好？”她干净的小脸上飘起两朵红云，红而不深恰到好处。她正要婉言推辞一番，我再三邀请，然后再答允。然她和我都把一旁项籍的感受忘了，只听他的声音干涩涩的，“箜篌之音难免柔情妩媚了些，就不劳烦吕二小姐了。”说着他撩袍而起，雪剑出鞘，步子一开也就是一阙《无衣》。虞妙思以竹筷击碗壁，轻声唱应，“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歌声请冽，虽唱不出男儿郎的豪气爽朗却也别有一番风味。我饶有兴趣地边听边看，忽见项籍剑锋斜飞向我，我一惊却笃定他不敢怎样，大着胆子保持原来姿势微微抬眼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哼，还在为刚才我说的话恼火呢。我得意地朝他吐了吐舌头，其实他腰间除了一枚平安扣什么都没有，方才的话确是我瞎编的，不过现在估计也没人会去在意这个细节了。“我有些闷，陪我出去透透气。”看大家都专心致志看项籍耍帅，我寻到了溜出去的机会，即刻抓着萍儿吩咐道，又和吕雉打了招呼小心翼翼地暂时撤退了。踏着湿漉漉的木板，我和萍儿绕到绿水阁的后面。虞子期命人在那摆了个供人休息的案几，席坐用的垫子就放在案几下面。萍儿抽出来一个给我坐着，我低头见那水委实清澈，索性脱了鞋袜把脚放进冰冰凉凉的水里。那凉爽的感觉带着早春的寒意竟有些刺骨，我闭上眼脑海里无意识地浮现屁早前掉进水里的画面，恐惧一下子席卷而来。“啊！”我条件反射地从水里把脚缩了回来，往后挪了几尺，模样有些狼狈，“萍儿，萍儿。”“小姐，小姐，你怎么了？”萍儿被我的模样吓到了，赶紧扶着我，“小姐是不是害怕着水啊？”这节骨眼儿上还傻问呢，忽然我又听见她笑了笑，“从小小姐就天不怕地不怕，如今也有怕了的时候。别怕别怕，没事了没事了。”她用帕子帮我把脚擦干净，要不是我早给吓软了，先给肯定一脚把这个蠢蛋蹬进水里，让他也尝尝掉水里淹个半死不对是连淹到死都不想死的滋味。“呀，小姐你的鞋袜湿了，我去给你找干的换换。”这死丫头这会儿倒跑得贼快，还没等我回话呢就没了人影，留我一个欲哭无泪地蹲坐在那儿，面前的水对我来说犹如龙潭虎穴，煎熬难耐。我顿时好想宋恬，要是她在就好了，她一定不会像萍儿那样跑掉。苏杳我就不指望了看似疼我其实还不如疼吴音那个狐狸精。只有我自己知道右手中指上的订婚戒指是怎样换来的。十年青春韶华，十年张牙舞爪，十年凉薄寂寞……其实我第一次庆幸自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只是这个代价忒大了。“嘿，嘿，臭丫头，臭丫头。”一只凉冰冰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脸，我睁开眼正好碰上项籍那张笑眯眯的俊脸。我被突然出现的他吓得跳起来，结果头顶一下子撞上了他的下巴，痛得我们一个捂着头一个捂着下巴直哼哼。“哇你练铁头功啦。”“嘶你还意思说，谁叫你突然冒出来的，吓我一跳。”事实的确如此，项籍没话说。他捂着下巴斜眼看我，“我舞剑时就看见你带着丫头鬼鬼祟祟地摸出来，反正我也闷得慌完了也出来了，没走几步就撞见小萍儿急吼吼地跑走了，怎么连小丫头你都不放过？”说着，他眼光在我身上滋滋有味地游走，往下一停正好落在了我裸露的脚背上。古时似乎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什么非礼勿视吧，被一个男的这样盯着脚背就算我脸皮再厚也会不自在，忙用裙摆挡住，“看什么看，没见过似的。”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一个被叔父养大的娃可能的确没见过女人的脚。一阵风从水面刮过来，带来了湿湿冷冷的水汽，我的脚被冻得缩了一缩，都被项籍收在眼底，我尴尬地咳了两声，“呃，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是吧？”又是一阵风。我又缩缩有点僵了的脚。项籍实在看不下去了，外袍一甩盖住我的小腿往下，长臂一捞直接把我打横抱了起来。我惊得不轻，奈何虞凉思的身体娇小瘦弱，胳膊压在他胸口连抻一抻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你干什么呀，一会儿让人看见就不好了。”我低低地吼他，不就仗着人高马大欺负我一个乳臭味干的黄毛丫头吗，要是让一阁子的人看见我们这个样子，以虞子期的臭脾气还不扒了我一层皮。“看见就看见，省得以后他们再瞧轻你，再给你往水里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