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招安 第十七章 说三阮撞筹
作者:狮与蚁的小说      更新:2018-12-17

  三个人来到泊岸边,枯桩上缆的小船解了一只,都上了船。

  阮小二在树根头拿了一把桦揪,望湖泊里荡去。

  正荡之间,只见阮小二把手一招,叫道:“七哥,曾见五郎么?”

  两人定睛一看,只见芦苇丛中摇出一只船来。

  船上立着一个汉字,戴一顶遮日黑箬笠,身上穿个棋子布背心,腰系着一条生布裙,手里同样拿着一把桦揪。

  晁泽心道这便是那阮小七了。

  却听阮小七说道:“二哥,你寻五哥做甚么?”

  吴用叫一声:“七郎,小生特来相央你们说话。”

  阮小七道:“教授恕罪,好几时不曾相见。”

  吴用道:“一同和二哥去吃杯酒。”

  当下,便望着晁泽,把前面对阮小二说的托辞又对阮小七说了一遍。

  阮小七道:“小人也欲和教授吃杯酒,只是一向不曾见面。”

  两只船厮跟着在湖泊里,不多时,划到个去处,团团都是水,高埠上有七八间草房。

  阮小二叫道:“老娘,五哥在么?”

  那婆婆道:“说不得,鱼又不得打,连日去赌钱,输得没了分文,却才讨了我头上钗儿,出镇上赌去了。”

  阮小二笑了一声,便把船划开。

  阮小七便在背后船上说道:“哥哥,正不知怎地,赌钱只是输,却不晦气!莫说哥哥不赢,我也输得赤条条地。”

  吴用和晁泽对视了一眼,心道:“中了我的计了。”

  两只船厮并着,投石碣村镇上来。

  划了半个时辰,只见独木桥边一个汉子,把着两串铜钱,下来解船。

  那汉子斜戴着一顶破头巾,鬓边插朵石榴花,披着一领旧布衫,露出胸前刺着的青郁郁一个豹子来,里面匾扎起裤子,上面围着一条间道棋子布手巾。

  阮小二道:“五郎来了。”

  吴用叫一声道:“五郎得采么?

  阮小五道:“原来却是教授,好两年不曾见面,我在桥上望你们半日了。”

  阮小二道:“我和教授直到你家寻你,老娘说道出镇上赌钱去了,因此同来这里寻你。且来和教授去水阁上吃三杯。”

  阮小五慌忙去桥边解了小船,跳在舱里。

  三只船厮并着划了不多时,早到那个水阁酒店前。

  那水阁四周都是荷花,岸边立着数十株高大的槐柳树。

  当下三只船撑到水亭下荷花荡中,将三只船都缆了。

  一行人上了岸,入酒店里来,都到水阁内拣一副红油桌凳坐了,叫酒保打一桶酒来,又要了十斤花糕肥牛肉。

  吴用和晁泽二人吃了不一会儿,便吃不动了,那三个却狼吞虎食,吃了一回。

  晁泽心道这阮氏三雄虽然都是一身的好本事,不过却卧在这穷渔村里,难怪吴用一说,便上了贼船。

  三人吃的差不多了,阮小五才抬头问道:“教授到此贵干?”

  阮小二道:“教授如今在这位晁先生家做门馆教学,今来要对付十数尾金色鲤鱼,要重十四五斤的,特来寻我们。”

  阮小七道:“若是每常要三五十尾也有,莫说十数个,再要多些,我弟兄们也包办得。如今便要重十斤的也难得。”

  阮小五道:“二位远来,我们也对付十来个重五六斤的相送。”

  晁泽心道该自己出场了,咳嗽一声,说道:“三位好汉有所不知,这鲤鱼是用来给家中老父做寿,小生多有银两在此,随算价钱,只是不用小的,须得十四五斤重的便好。”

  阮小五也是个至孝的汉子,听他要给父亲做寿,脸上便有些难色。

  却听阮小七说道:“二位勿怪,这般大的鲤鱼,如今却没讨处,便是五哥许五六斤的,也不能够,须是等得几日才得。我的船里有一桶小活鱼,就把来吃酒。”

  阮小七便去船内取将一桶小鱼上来,约有五七斤,自去灶上安排,盛做三盘,把来放在桌上。

  众人又吃了几回,天色渐渐晚了。

  阮小二道:“今夜天色晚了,请二位权在我家宿一宵,明日却再计较。”

  晁泽心道来了,说道:“小生与吴教授二人来这里走一遭,千难万难,幸得你们弟兄今日做一处,眼见得这席酒不肯要小生还钱,今晚借二郎家歇一夜,小生有些须银子在此,相烦就此店中沽一瓮酒,买些肉,村中寻一对鸡,夜间同一醉如何?”

  阮小二道:“那里要二位坏钱,我们弟兄自去整理,不烦恼没对付处。”

  却听晁泽说道:“便是这回买不了鱼,也结交了三位好汉,不虚此行,不能让你们再破费。”

  吴用也在一旁道:“径来要请你们三位。若还不依小生时,只此告退。”

  阮小七是个爽快人,说道:“既是教授这般说时,且顺情吃了,却再理会。”

  晁泽便取出一两银子,付与阮小七,就问主人家沽了一瓮酒,借个大瓮盛了,买了二十斤生熟牛肉,一对大鸡。

  一行人离了酒店,再下了船,把酒肉都放在船舱里,解了缆索,径划将开去,一直投阮小二家来。

  五个人都在阮小二家后面水亭上坐定,阮小七宰了鸡,叫阿嫂同讨的小猴子在厨下安排。约有一更相次,酒肉都搬来摆在桌上。

  晁泽见了小猴子甚是可爱,叫过来摸了摸他的脸蛋,从衣袖了摸出一些碎银子,塞到他手上:“叫阿母给你买糖吃。”

  阮小二的浑家如何肯受,急忙推脱。

  吴用在一旁道:“不是外人,收了又何妨?”

  阮二嫂推不过,只好说道:“如此就多谢叔叔了。”

  阮家三兄弟在一旁看的真切,心道这人看着文弱,出手倒也是阔绰,不是一般的守财奴。

  众人吃了几杯酒,晁泽便又提起买鱼的事来:“你这里偌大一个去处,却怎地没了这等大鱼?”

  阮小二道:“实不瞒二位,这般大鱼,只除梁山泊里便有,我这石碣湖中狭小,存不得这等大鱼。”

  二人对视了一眼,吴用在一旁道:“这里和梁山泊一望不远,相通一派之水,如何不去打些?”

  只听阮小二叹了一口气道:“休说了!”

  吴用便问道:“二哥如何叹气?”

  阮小五接了说道:“教授不知,原先这梁山泊是我弟兄们的衣铺饭碗,如今绝不敢去。”

  吴用道:“偌大个去处,难不成官府禁打鱼鲜?”

  阮小五道:“甚么官府,敢来禁打鱼鲜!便是活阎王,也禁治不得!”

  晁泽闻言便故作好奇的问道:“既没官司禁治,如何绝不敢去?”

  阮小五道:“二位不知来历,且和二位说知。”

  阮小七接着便道:“这个梁山泊去处,难说难言。如今泊子里新有一伙强人占了,不容打鱼。”

  吴用道:“小生却不知,原来如今有强人,我这里并不曾闻得说。”

  阮小二道:“那伙强人,为头的是个落第举子,唤做白衣秀士王伦,第二个叫做摸着天杜迁,第三个叫做云里金刚宋万。以下有个旱地忽律朱贵,现在李家道口开酒店,专一探听事情,也不打紧。如今新来一个好汉,是东京禁军教头,甚么豹子头林冲,十分好武艺。这几个贼男女聚集了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抢掳来往客人。我们有一年多不去那里打鱼,如今泊子里把住了,绝了我们的衣饭,因此一言难尽。”

  晁泽便说道:“既然如此,为何官府不来捉他们?”

  阮小五道:“如今那官府一处处动弹,便害百姓;但下乡村来,倒先把好百姓家养的猪、羊、鸡、鹅尽都吃了,又要盘缠打发他。若是那上司官员差他们缉捕人来,见了梁山泊强贼,都吓得尿屎齐流,怎敢正眼儿看他!”

  便听吴用道:“恁地时,那厮们倒快活!”

  这话却说道三兄弟心里去了,便听阮小五说道:“他们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官司,论秤分金银,异样穿绸锦,成瓮吃酒,大块吃肉,如何不快活我们弟兄三个空有一身本事,怎地学得他们!”

  吴用心道鱼儿上钩了,要把饭做熟,还需加一把火,说道:“小生短见,假如你们怨恨打鱼不得,也去那里入伙却不是好?”

  阮小二看了一眼旁边的晁泽,犹豫了一下,说道:“先生,你不知,我弟兄们几遍商量要去入伙,听得那白衣秀士王伦的手下人都说道他心地窄狭,安不得人。前番那个东京林冲上山,怄尽他的气。王伦那厮,不肯胡乱着人,因此我弟兄们看了这般样,一齐都心懒了。”

  阮小七却没诸多顾忌,说道:“他们若似老兄这等慷慨,爱我弟兄们便好!”

  阮小五也道:“那王伦若得似教授这般情分时,我们也去了多时,不到今日!我弟兄三个,便替他死也甘心!”

  “量小生何足道哉!”吴用说道,“如今山东、河北多少英雄豪杰的好汉!”

  阮小二叹息一声:“好汉们尽有,我弟兄自不曾遇着。”

  要的便是这句话,吴用见三人已经上路,便搬出了提前想好的说辞,道:“只此间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你们曾认得他么?”

  阮小五道:“莫不是叫做托塔天王的晁盖么?”

  “正是此人。”

  阮小七道:“虽然与我们只隔得百十里路程,缘分浅薄,闻名不曾相会。”

  吴用道:“这等一个仗义疏财的好男子,如何不与他相见!”

  阮小二道:“我弟兄们无事也不曾到那里,因此不能够与他相见。”

  吴用道:“小生这几年也只在晁保正庄上左近教些村学,如今打听得他有一套富贵待取,特地来和你们商议,我等就那半路里拦住取了,如何?”

  小五道:“这个却使不得。他既是仗义疏财的好男子,我们却去坏他的道路,须吃江湖上好汉们知时笑话。”

  吴用这才说道:“我只道你们弟兄心志不坚,原来真个惜客好义。我如今现在晁保正庄上住,”转头看了一眼晁泽,“你们知道他是谁么?”

  三兄弟便是再愚钝,也明白今日二人前来买鱼只是托辞。

  便听阮小七说道:“这位先生也姓晁,莫不是晁保正的本家?”

  “没错,在下便是东溪村晁保正的亲侄子,”晁泽说道,“家叔闻知你三个大名,特地教我来请你们说话。”

  阮小二心道既然是保正的侄子亲自前来,定然是桩大买卖,说道:“我弟兄三个,早就听说晁保正一直在做私商买卖,既然有心要带挈我们,我三个定要舍得性命相帮他,若有虚言,残酒为誓,教我们都遭横事,恶病缠身,死于非命!”

  阮小五和阮小七把手拍着脖项道:“这腔热血,只要卖与识货的!”

  吴用当下便把生辰纲一事向三人说了。

  阮小五听完,说道:“七哥,我和你说甚么来!”

  阮小七跳起来道:“一世的指望,今日还了愿心!正是搔着我痒处!我们几时去?”

  便听晁泽说道:“明日一早便启程。”

  当夜过了一宿,次早起来,吃了早饭,五人便上了路,直奔东溪村而来。

  (p.s这一章大都是出自原著,写的时候犹豫了很久,原著中施耐庵先生将吴用说三阮的过程写得层层相递,实在精彩,舍不得略掉,因而稍做删改上传。好在现在是公众章节,应该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