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余波，震震平平，李洪村的人都跑到街道上，静静等着。可是今天啊，是冰面融化的一天。今天的山面裂开了一条缝，只容一个半人并肩走进去。

　　李洪村的女疯子已经走了进去。小丽的房子摇摇晃晃。全村的人都看着，随时准备同情她一把。呆呆地等了一个早上，有的人咬着一个白馒头，“呵哧”一声，白馒头掉到了地上。空气很冷。全村的人又把目光转到了他。有的人腼腆的笑着，摸了摸肚子，好像准备吃上一口。咬馒头的那个人，突然捡起馒头走了。全村的人又把眼光转移到了小丽身上，小丽在地上玩着沙子，她把沙子装进瓶子里，瓶子里有一个萤火虫，发着亮光，一点一点的，沙子盖住了萤火虫。现在全村的人都在关注萤火虫。远处又有一只萤火虫飞来，飞进了小丽的屋子里。轰隆一声，小丽的房子倒了半边，全村的人作鸟兽散。

　　陈贵子掉进了冰窟里。

　　陈贵子的金鱼冻得呼呼作响，越走越远。太远了。很远很远，只有一道红色的轨迹，陈贵子顾不上泥鳅，一把劲追了上去。奋不顾身的逃了过去，背上的衣服破了两个洞，一溜烟逃也似的跑了。他鼓起勇气，心里祈祷，跳进了湖里，“浾浾”的一声湖里冒起一阵热气，“都死了，都死了。”陈贵子大喊到。在湖里慢吞吞的走着，湖里怎么这么浅？陈贵子想着掉进了冰里。他呼吸着，一股冰末灌进他的身体里，让他浑身黑糊糊的，是血。是污渍？陈贵子想着，沉睡了过去。李清纯在湖旁钓着鱼，看老大陈贵子掉进了湖里，马上把钓钩丢了过去，他想，老大啊老大这钓钩是否能帮你浮起来？哎！

　　钓钩浮了很久，李清纯见陈贵子还没摇上来，李清纯跑过去，拉起钓钩，发现有一只金鱼缠绕在绳上，那金鱼有5厘米，嘴巴却像一个石榴那么大。她呼呼的喘气着，呼着:和和。李清纯拉住了它，它大喊:“我是女生！”那是这条金鱼第一次说话，陈贵子啊，你这个苦命郎，等不到啊。李清纯第一次说话，向着李清纯在水里的倒影，他从前只是默想。从不对着水里说话，怕惊跑了鱼。

　　每一条鱼，都无比珍贵，对于李清纯来说，实在很沉着，一条鱼能吃四五天。

　　李清纯对着湖面大哭大喊，：“陈贵子啊，你是个瘪三啊，等了两年啊，你是个苦命人啊，你活乞一生啊。”

　　李清纯又哭了一刻钟。

　　抱着金鱼走了。他沿着山路跌跌宕宕。越来越哭着。他唱着:“抓鱼的人，和老黄牛一样抬头望了望天空，天色已晚，星星忽闪忽灭，仿佛在叫着，回家吧！回家吧！带着你的孩童，摸摸他的头，摩娑他的脸，他即将长高了，长高了……”

　　他哭了，上一次哭是因为丢掉了半个馒头，在那一天，他在芦苇荡里抓山鸡，那只山鸡很肥，从芦苇荡里飞出来，陈贵子在旁边大喊大叫，：“大蜻蜓啊，大蜻蜓。”李清纯一看:“去.你.妈.逼.的。”那还得了。他大骂出口。“抓，抓，抓……”他大为震动，口里的半个馒头掉在了地上，被水冲走了，他大哭。

　　陈贵子冲了上去，手里只抓到了几根山鸡毛，还热乎。陈贵子大喊:“李清纯，你这个甭货。”李清纯刚想折回半个馒头，就被陈贵子叫住了，在他抓住的时候馒头化掉了。

　　陈贵子跪倒在地下，呼呼大哭:“怎么这么穷！”陈贵子倒在了地上。李清纯绑上两根绷带把他带回了家，惨哭。“做乞丐怎么这么难。”他怨天尤人。早几年，想去参军，却看到参军的人变成了流寇。四处收人，专抢民人。怨声载道。慢慢走着吧！人生这条路。谁也不易。可那年，我是一个小标兵，呼喊着:“为了正义而斗争。”

　　哪知农民穷成了这样。太惨了，痛哭。

　　我在李洪村里扛着一支土炮，偶尔打一只野味，想起我的老婆，她还在老家，不知是否可好。打野味的生活，平平淡淡。没有一点七巧。有时候扛起一只山鸡就往山里走去，大哭啊。已经无家了，像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流落再流落。走啊，已经无路可归。亡命人在山沟里，连番薯都没有。穷根子。只是没有沦落成乞丐，陈李两人，是多情的乞丐，在我从兵团里逃出来的时候，响应了我，接我在村里做个老师，而且还有点闲粮，分给小孩，小孩欢呼雀跃。他们说：“老霖老师，你真是个好人。”他们通常叫我“霖老师”，我叫蔡展霖，是一个副团长，在那年连党籍都没有，都是一把枪打出来的，兵杆子出来的天下，那年我们打流寇，没想自己变成了流寇。做流寇的日子，我们专杀野鸡，专杀野狗，只是除了猫不杀，猫帮我们守粮仓，守耗子。我的枪从不打耗子，耗子是送早餐的人，每当凌晨四五点钟，耗子就吱吱作响，把人吵醒。它呼喊:“吱吱吱……”我起来，用鞋子拍过去，把它打成了吐血，嗷嗷作响。然后放上热水，洗了把脸，浇在耗子身上，耗子慢慢走了。我在门口等它爬出去，等他爬得远了，立马跳起来，一溜烟跑没影了。很狡猾。

　　陈贵子掉进了冰窟窿里，也可能不在了，他难的地方是不得优雅。一生只爱一个人，爱情乞丐就是他。可他是一个小乞丐，默默无闻，也没人追思，在当年他还健身强骨。是强壮的人，当渔民为生，非常简单，石头都比他弱，有一斗车的梦想。

　　而是李不会的，李清纯他是一个会算数的人，以前是卖米为生，到潦落，却会算计，不会计较。他的家里有一只大老鼠，吃叶子为生，常吃冰爪子，冰爪子就是冰层里的散冰，还有点甜，非常清爽。李清纯以前常送来，我放在锅上，用热水烤温，浇上点蜂蜜，再放上野味，马上喷香，很好吃。特别香。陈贵子老是打那只老鼠的主意，有时候在家里放上一点米，勾引那只大老鼠来。想吃一顿香餐。小丽是一个喜爱吃苍蝇的人，把苍蝇的翅膀折下泡在水壶里，闻着里面的气息，据她说蟑螂除了头，还能治恶疾，特别是长癣，特恐怖。

　　“哎！睡着了。”

　　陈贵子从一个潮湿的山洞醒来：“哇，怎么全身都很疼。”有水灌进他的耳朵，他敲了一下，耳朵嗡嗡作响。两眼一摸黑，等他镇定下来，终于看到了一些东西，是一个瓶子，瓶子空的，瓶口有一个小洞，他拿起，灌进一些水。喝了起来，有一丝丝酸味，甘甘甜甜的，结尾有腐臭的气味。像乐果的味道。乐果是一种军队里除菜虫的药水，已流落到每个庄园里，果药和菜虫药，能丰收。我习惯了军队里的生活，艰难但开心。

　　陈贵子“哈”的一声，喝了一口水。他终于醒了一点，脑子有点断片，想起什么时候来的，他想起何时是从冰里掉进来的，他摸了摸身边，原来金鱼不在。那么金鱼去了哪里？

　　李清纯抱着金鱼走了，他跑到小丽家，小丽正在把沙子灌进有萤火虫的瓶子里，瓶子呼呼作响，非常难听，有声音吵起，李清纯从远方跑来，他双手结冰，“太难了。”他呼喊。有两个人拦住了他，被一脚踢开。李清纯把金鱼放在小丽面前，小丽张牙舞爪，他说：“小丽啊，陈…陈贵子死……了。”小丽正眼看了他一下，问道:“怎么回事？那你是怎么来？”李清纯突然就笑了：“死的又不是我！”小丽把沙子存起来，撩了一下头发，有一种凄美，荒荒凉凉的。跑啊，跑啊。她跑到冰面里去。那里冒着热气，她说：“怎么死了一个人！”李清纯在后面喊着：“鱼，你的金鱼！”李清纯大口喘着粗气，上不相连。下气不接上气。李清纯扶着小丽的手臂，吞了一下口水说：“丽，这是陈贵子给你的金鱼！”

　　李清纯把金鱼放在小水瓢里，指着湖面，他说：“就这里，陈贵子掉下去。”他吞了一口口水。李清纯扇了自己一下，又跳了跳，发现没有作梦。这事情太严重了。小丽拍了拍李清纯的手，用瓢子把李清纯弄陈贵子的金鱼拿来。一步一步走回家去。不一会儿，李洪村又来了几个渔夫，满山里寻找陈贵子，一无所得。李清纯用绳子绑着石头，另一端绑着树干，丢在陈贵子沉水的冰面上，发现无人拉绳。他哭了。一辈子的朋友就这样了。情也深，雨也蒙。情不深，又何来琼瑶。

　　李清纯以前在家里的壁上看过一段诗，是用刀工刻的青色的：“力人马夫，两枚钱，认真做事。人在，嗨，嗨，嗨。人不在，情伤。苦海情深。感觉已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