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姐突然大声喊道：“您就是河内下先生？我是您的忠实读者！”

　　空姐大呼小叫，双眼泛光，轩尼诗的左手缓缓从腰间拿到上面，刚刚他的手掌已经捏住那把可以切断鱼线的多功能钢笔。

　　现在他咧开嘴巴，若无其事地从里怀掏出另一支外表完全相同的正常钢笔，微笑起来，如春风拂面：“啊！你是我的粉丝？”

　　空姐点点头，轩尼诗笑道：“有你这样美丽的粉丝，真是我的荣幸，”他的左手握住钢笔虚空挥舞，笑着问道，“呃，请问需要我为你签名么？”

　　空姐连连点头，她的表情突然僵住，随后空姐低下头，手指在身前绞动，轻声道：“非常抱歉，河内先生，我，我手里没有您的书籍。”

　　轩尼诗哈哈笑出声来，稍稍摆手，打开行李架，从行李箱里面抽出一本自己最新的书籍《漂浮在海中的人》，翻到扉页问道：“那么，美丽的女士，需要我写些什么？”

　　空姐张开嘴吃惊地指着自己的脸，诧异道：“这，这本书，是准备送给我的？”

　　轩尼诗在半空中手挽出一道弧线，模仿中世纪英伦贵族的样子微微欠身，轻轻眨了一下右眼。

　　空姐的脸颊红扑扑的，快步走到2C座位旁，咬住嘴唇扭捏身体，轩尼诗语气轻松，微笑着说道：“这可是下个月才会正式出版的新书，如果你不要，我可拿回去了。”

　　空姐噗呲笑出声，她一把抢过书籍，用美国人的开朗轻笑说道：“要，干嘛不要，既然如此，就请河内先生写上‘致我最美丽的读者，米歇尔帕特洛。’可以么？”

　　轩尼诗咬住笔帽，抽出钢笔，边写边读道：“致我最美丽的读者，米歇尔帕特洛女士，希望你能够在平凡的岗位上收获到足够的快乐。”

　　米歇尔连声道谢。

　　坐在5C座位曾在队列中高谈阔论的黄种人富商，忽然不耐烦地高声喊道：“得了得了，”他站起身高扬起脖子，讽刺地说道，“犹大小姐与小个子先生的追星之旅，能不能告一段落？！”

　　小个子指的是身高176m的轩尼诗，犹大小姐指的是空姐，她的左手背上纹着蓝色的六芒星，那是犹太教特有的图腾印记。

　　富商名字叫做肖明，他站在主过道上，指着轩尼诗高声问道：“河内，这么说你是日本籍？”

　　轩尼诗皱起眉头回望肖明，沉默着点点头。

　　肖明的手指指向空姐：“看样子，你是美国籍吧？”

　　空姐嘬起两腮撅起嘴巴，她连忙低下头掩饰自己不满的表情，因为职业原因，空姐虽然对肖明的态度有所微词，仍垂头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是的，先生，我是美国籍。”

　　富商肖明翘起嘴角，冷哼一声，用嘲弄的语气讽刺道：“一个美国人居然会去喜欢一个日本人写的书，你为什么不看看美国人写的书！你，应该学着去热爱自己的祖国，而不是去追什么日本明星！”

　　空姐垂头不语，肖明的气焰更胜，他指着轩尼诗的脸翻起上嘴唇说道：“我就不信你能说什么大明星。”

　　肖明掏出手机，飞机没有起飞，手机的信号非常良好，他划开手机屏幕，准备在谷歌里输入河内下的英文名字。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空比划半天，肖明愤怒地说道：“喂，你的英文名怎么写！我不会写日本人的名字！”

　　轩尼诗捏住眉心的软肉，他刚要说话，坐在2E座位的印度妇女“腾”地站起身，左手握紧黑色手提箱，左手腕弯成180度拄在腰间，右手对着轩尼诗的方向指指点点道：“吵什么吵，吵什么吵，都给老娘闭嘴！”她骂骂咧咧张开大嘴大声呵斥道，“你说你一空姐，追星非得在飞机上追？！这里是公共场所，你就没有一点职业操守！”

　　空姐搂住那本书，默默低下头。

　　印度妇女手指一转，指向富商肖明，“还有你，来之前这一路上就听到你在旁边喋喋不休像蛤蟆似的聒噪，什么美国制造，什么爱国情怀的。你这么牛，我也没看出来你多有钱啊。屁大的钢镚还没有几个，就学人胡吹大气，怎么，你还不服？”

　　肖明的脸涨成猪肝色，他面红耳赤地急忙高抬左手，匆匆撸起袖子，指着手腕上美国产的蒂芙尼手表，挥舞着右拳示威性地冲印度妇女大喊道：“看到没有！看到没有！美国产蒂芙尼手表！我这一块表价值12万美元！”

　　生怕别人不知道手表的价值，肖明特别在“12万”这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印度妇女不耐烦地挥动右臂仿佛正在驱赶一只苍蝇，她的左手始终握紧黑色手提箱，满不在乎地说道：“12万一块的手表？行了行了，我没说破，不代表我不识货。”

　　肖明恼羞成怒，上前两步尖声追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印度妇女冷哼一声，装在她莎丽右侧口袋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印度教圣赞诗的旋律悠然响起。

　　印度妇女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电话号码，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手机铃响片刻，印度妇女英迪拉莫罕达斯甘地悄悄叹出一口气，咬住嘴唇接听电话。她一连对着空气点头躬身，小声重复了三次“抱歉”，对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英迪拉捧住电话不断点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得到说话的机会，英迪拉的语速几乎要连成一个单词一样，他尽心解释道：“您也知道我正在去日本的路上，请宽限几天，我保证这趟日本之旅不虚此行。”

　　电话那边的人好像在说着“不要再让我失望”一类的话，英迪拉连连承诺道：“放心吧阁下，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肖明冷哼一声，高声嘲讽道：“啧啧，不知道刚刚谁大声质问我的经济实力，现在看起来么……”

　　肖明原地转身，耸肩说道：“原来头等舱里也有滥竽充数的家伙。”

　　英迪拉愤恨地瞪了肖明一眼，悻悻坐回原位，一时间飞机里的人都没有继续开口说话的心情。

　　——

　　经济舱的乘客坐满座位，飞机缓缓滑出跑道，带着强烈的推背感把所有乘客送上晴朗的天空。

　　19:30，飞机第一次配餐，空姐米歇尔从6C与6D之间开始配送晚餐。米歇尔说道：“尊敬的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现在开始配餐，本次头等舱的晚餐有三种选择，分别是黑椒牛排配蔬菜浓汤，日式鳗鱼饭配紫菜汤以及6寸的芝士水果披萨，当我走到您附近的时候，请您告诉我您的选择。现在，我们正式开始配餐。”

　　米歇尔说到晚餐样式时，富商肖明起身离开座位匆匆经过第二排，他快步走进道路尽头的卫生间。大约2分钟后，米歇尔配送到第四排，肖明甩着手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他的座位在5C，空姐的餐车挡住他回去的路。

　　与此同时，坐在2F座位上的多娜苏急不可耐地走进卫生间。

　　空姐连忙向一旁挪动餐车，坐在4D座位的白人男子轻拍空姐的胳膊，出声道：“米歇尔女士，我需要一份水果披萨。”

　　空姐正试图挪开餐车以便让肖明从餐车旁挤过去，听到问话，空姐条件发射似的连忙俯身掏出一份披萨递给白人男子：“哦，好的，先生。”

　　肖明用右手食指弹了弹餐车的栏杆，发出清脆的声响。空姐小小的“哦”了一声，把披萨递到白人男子手里，手忙脚乱移动餐车让开道路，口中连连抱歉道：“非常抱歉，非常抱歉。”

　　肖明皱着眉头踮起脚从餐车经过，他看见餐车已经经过自己的座位，对空姐说道：“请给我一份牛排蔬菜汤，给我就行，我自己带回去。”

　　20:00，飞机开始回收餐具并配送饮品，依然是从第六排开始，配送刚一开始，肖明匆匆穿过主过道走进卫生间。

　　大约2分钟后，肖明走出卫生间，他向站在过道上的米歇尔要了一杯热咖啡，自己端着热咖啡回到座位上去。

　　23:00，飞机开始配送宵夜，宵夜有炸透的鸡块与蒸熟的鲜虾。因为料理区在头等舱与经济舱中间，所以头等舱的配送每次都是从第六排开始，米歇尔正在介绍宵夜的内容，肖明起身匆匆走进卫生间。

　　一连三次，肖明都是在餐车推到主过道上的时候急匆匆冲进卫生间。

　　他从卫生间回来的时候，餐车总是停在4排的位置。

　　冷眼旁观这一幕的轩尼诗抚摸脸颊，轻声自语：“有意思，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

　　飞机平稳飞行，今夜云层上的太平洋空显得格外平静，肖明去卫生间的规律一如既往，连始终闭目养神的蓝带也察觉到奇怪的地方。

　　蓝带小声问道：“轩尼诗，你看这个肖明是不是肠胃有什么问题啊，怎么每次都是配送东西的时候去卫生间？”

　　他在隐喻肖明直肠子，不能存住食物。

　　轩尼诗听懂这个笑话，微笑着说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问题。”

　　蓝带挑起眉毛：“你说他是不是看上这个空姐了，故意接近她？”

　　蓝带憋着坏：“肖明再回来的时候我可得好好看看，看看他是不是偷偷摸人家的手。”

　　轩尼诗捂住嘴巴，笑着小声说道：“蓝带，人家可不是为了摸空姐的手。仔细留意，肖明每次回来时，餐车都能‘刚好’停在第四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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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飞行到第二十一个小时，配餐配送七次，肖明也去了七次卫生间。

　　按照美国时间计算，此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三点钟，飞机开始配送下午茶，也就是一些味道不错的点心。

　　空姐米歇尔从第六排后面的操作间推出餐车，开口介绍着下午茶的内容，肖明站起身匆匆走向卫生间。餐车很快走到第四排，因为是配送点心，很多乘客选择不需要，所以这次的配送比往常要快上一些。餐车将走的时候，4D座位的白人男子忽然出声道：“麻烦请给我一杯红茶。”空姐倒上一杯红茶，她刚要把车推走，白人男子又出声道：“呃，可不可以再给我一些曲奇饼？”

　　米歇尔点头应和，4D座位的白人男子又把空姐叫回来一次，空姐收走喝空的杯子，推车准备离开第四排。肖明恰好从卫生间走回来，这样的事已经发生多次，空姐熟练地靠向道路右侧让开通道，笑着向刚刚从卫生间走回来的肖明询问道：“肖明先生，您需要些什么，我们有曲奇、泡芙、拿破仑、巧克力饼干和各种饮料。”

　　肖明皱起眉头，右手托腮站在餐车前面，似乎是在思考自己应该选择什么，考虑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给我一杯咖啡和一些巧克力饼干。”

　　空姐拿起一个塑料托盘，花费一些时间夹取点心，肖明接过装有咖啡的杯子，端着餐盘坐回座位。

　　配餐到第一排最后三个人的时候，肖明突然大声惊叫起来，飞机上所有人下意识回头看他，肖明从座位上跳起来，疯狂四处翻找，口中不断重复着：“没了，没了，我的手表，我的手表！”

　　那块他刚刚拿来炫耀，戴在左手手腕上，价值12万美金的手表，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不翼而飞了。

　　轩尼诗拍了拍睡熟的蓝带，蓝带眼睛上挂着眼屎，轩尼诗小声说道：“醒醒，有好戏看。”

　　他根本就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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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明猛地拽起5B座位的乘客，厉声质问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偷了我的手表！”

　　5B的男乘客猝不及防被人拉起衣领，慌乱中双手下意识握住肖明的右手，整个人直愣愣站起来，碰洒了身前小桌板上装着绿茶的茶杯，裤子湿了一大片。被人无缘无故抓住脖领，裤子又湿乎乎很难受，那名乘客用力把肖明推到过道上，气急败坏地说道：“我偷你的东西？放屁，我没偷，我才没偷你的手表呢。你少在这血口喷人！！”

　　乘客眉头紧缩，忽然一拍大腿，面露喜色地说道：“对了，飞机上不是有监控么！就是那种总在电视上出现的黑匣子，你去调监控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肖明猛拍脑袋，如梦方醒，连忙走向米歇尔，解释原由：“空姐，我，我的手表丢了，我需要看监控，让我看看监控！”

　　米歇尔慌了神，丢失的东西据说价值12万美金，她这一辈子也从未亲眼见过这么大数额的失窃案。

　　空姐回到自己的座位，摘下嵌入墙壁里的电话，拨通驾驶室。米歇尔把情况都对着电话讲清楚，等了一会儿，空姐挂断电话，满脸无奈地答复道：“非常抱歉，肖明先生，飞机确实有监控，可查看监控的终端在驾驶室内，按照程序驾驶室只有飞机降落后才能由专人从外部开启。911事件之后，为了防止飞机被歹毒劫持，所有的飞机上统一安装这种系统，即便机长也不可能从驾驶室里面打开舱门。不过您放心，我们会联系日本当地警方，您的手表只要飞机降落一定可以找到！”

　　4D座位的白人男子出声道：“空姐，你让机长在驾驶室里看一下监控不就行了么？”

　　米歇尔摇摇头：“抱歉，飞机即将进入对流层，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已经自动上了锁。”

　　肖明尚未作出回应，坐在2E座位的印度妇女英迪拉忽然站直身体，五官完全扭到一处，尖声怒吼道：“监控不能看，你这是什么意思！那岂不是说我们都要接受盘查！”

　　米歇尔连忙点头，小声道：“英迪拉女士，呃，恐怕目前只能这样。”

　　英迪拉挥舞着双臂，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不！不能这样！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她的怒火烧到轩尼诗，英迪拉厉声说道，“他，对，他不是你的什么侦探作家偶像么，既然是侦探，你去求他让他来破案啊！我有急事，没工夫瞎耽误时间！”

　　英迪拉像是一只受伤的狮子，看起来她到日本确实有很急的事要做。

　　2F座位的多娜苏试图安慰英迪拉，英迪拉扭过头去，发出一阵愤怒咆哮：“你知道些什么！我可是等着钱救命！”嘶吼片刻，女人声带疲累，声音渐渐微弱，见无人理会，英迪拉终于还是垂头丧气地缩进座位里，两行泪水沿着脸颊滚落下来。她竟然被急哭了！

　　肖明暂时坐回座位，空姐走到轩尼诗身旁，双手摆出祈祷状，求助道：“河内先生，我，我知道这很勉强，可是您能不能帮帮我？”

　　轩尼诗缩紧下嘴唇。蓝带推了推轩尼诗的胳膊，小声道：“这起案件很难么？”

　　轩尼诗转头看了蓝带一样，二人常年在一起，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蓝带单凭眼色已经看出轩尼诗的意思：“这起案件对他来说并不难，可他不是那么愿意主动帮忙。”

　　蓝带嘟起嘴巴，不好多说什么。

　　米歇尔还蹲在身旁，轩尼诗的右手食指在人中上来回摩擦，米歇尔焦急的神情让他觉得为难，轩尼诗轻轻揉捏右侧的眉毛，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过道上，面向众人，低头对米歇尔说道：“其实，我还真可以帮帮你。”

　　米歇尔身体瞬间绷得笔直，激动地一把抱住轩尼诗，轩尼诗推开空姐，空姐惊喜地说道：“您真的可以帮我么？”

　　轩尼诗偏过脑袋眼球上翻，悄悄扫了一眼6F的方向，没有人看他。

　　蓝带侧过身体，透过空姐与椅子之间的夹缝，充满警告意味地盯着轩尼诗看，抿紧嘴唇微微摇头，示意轩尼诗不要与那个女孩有过多的接触。轩尼诗点点头，嘬起嘴巴，舔了舔嘴唇，很难讲他决定帮助米歇尔这件事到底有没有那个茶发女孩的原因。

　　眼角的余光里忽然闪过一道蓝色的光芒，轩尼诗的心“砰”地剧烈跳动了一下，他知道，那个女孩子正在看他。

　　抬手挡住嘴巴，轩尼诗低下头偷偷笑起来，心底里升起一种莫名的成功喜悦，仿佛天地间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快乐。

　　略微整理思绪，轩尼诗干咳一声，眼神不受控制地瞟向最后一排，语调夸张，似舞台表演中的演员，高声说道：“这件事我都已经基本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