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最后一排6F座位的女孩突然站起来，伏特加吓了一跳，连忙用左手按住帽子，右手悄悄拽住女孩的手腕，瓮声瓮气地小声问道：“雪莉，你要干什么？”

　　雪莉已经站起身，二名警察与轩尼诗一起望向她。她站起来的行为完全是心有所想，一时冲动，此刻骑虎难下，雪莉低下头犹豫片刻，轻轻咬住下嘴唇，甩开伏特加的手掌，缓缓说道：“警官先生，请看这里。”她的声音犹如百灵鸟般清脆悦耳，轩尼诗没有抬头，只是呆呆地盯着女孩的脸，他的心脏从未有过这种悸动。

　　两名警官顺着女孩伸直的手臂抬头看去，在6C与6D主过道的正上方有一个监控用的360°的摄像头。

　　女孩轻抚发梢，将头发挽到耳朵后面，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米歇尔小姐说过，每次配餐到第四排时肖明先生都会刚好从卫生间回来。”

　　她眨动眼睛，头发随着脑袋的晃动四下摇摆。轩尼诗被女孩瞳孔中格外炫目的色彩所吸引，身体下意识向女孩的方向迈出一步。

　　女孩好奇地打量着轩尼诗，嘴角上扬露出腼腆的笑容，她俏皮地扇动眼睛，侧过脸庞，对警察笑着说道：“警官请您看一下米歇尔女士刚刚指出的位置，对，就是那个位置，肖明先生的身体刚好挡住餐车，我猜河内先生的意思是肖明先生借用餐车的体积，遮挡头等舱里监控探头的视野。”

　　女孩将双手背到后面，挺直后背微微颔首，笑着问轩尼诗道：“我说的对么，大作家？”

　　轩尼诗连忙点头，女孩笑着说了一声：“警官先生，我其实也不清楚自己说的对不对，刚才冒冒失失站起来是我唐突了，非常抱歉，我道歉，我道歉。”她的手掌平伸，双臂将双掌举过额头，掌心并排向上，用捧起来的手势虚空托起轩尼诗，“剩下的我实在毫无头绪，不过我很期待河内先生接下来的推理。”

　　她的表现，看上去就像是突然有所领悟的年轻人禁不住内心的冲动，迫切想要展示自己想法的样子。

　　轩尼诗眼含笑意地抿起嘴唇，他忽然灵机一动，开口问道：“呃，请问这位女士，您应该怎么称呼？”

　　雪莉站在座位里，右手的食指点在嘴唇上，仰起脖子，发出“嗯”的长鼻音，瞳孔翻向眼睛的右上角。

　　伏特加侧过头小声警告道：“雪莉，别玩的太过分！”

　　雪莉微微点头，她笑着看向轩尼诗轻声说道：“啊，您可以称呼我南茜。”

　　轩尼诗脱口而出：“南希？”

　　雪莉微微欠身：“嗯，河内先生。”

　　女孩坐回座位，轩尼诗怔怔地望着女孩，心中默念南茜二字，他总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国府田纯旁观半晌，终于出声问道：“南茜女士说得是什么意思，河内先生，请您解释一下。肖明先生为什么要挡住监控的视野，他这么做有什么用意？”

　　国府田纯每问出一句话，坐在座位里的肖明，脸上的汗水就会多出一分，他看上去已经有些坐立不安的味道。

　　国府田纯上前一步，他的位置恰好挡住轩尼诗望向6F座位的目光。

　　轩尼诗眨巴眨巴眼，略有尴尬地轻咳一声，挠了挠耳朵准备继续他的推理，忽然他俯下身不受控制地笑出声来：他已经想到南茜这个名字曾在哪里见到过。

　　南茜朱尔，一部2007年上映的美剧《少妙侦探》里女主角的名字，她也是一名少女侦探。

　　轩尼诗的思维随着电视剧的剧情发散出去：

　　南茜是在用这个名字检验自己是否真的是一名侦探小说的作家么？

　　或者她在借用这个名字向自己表明她的身份和心意？

　　又，又或者这个名字真的是她的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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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轩尼诗的右手捂住嘴巴，脸部的肌肉因为发自内心的微笑扭曲起来，肩膀不断地颤动，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流光。

　　国府田纯不解其意，轩尼诗忽然“噗呲”笑出声的样子彻底惹怒这名年轻的警察，国府田纯冷声道：“河内先生，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你没有更好的解释，飞机降落之后，我恐怕不得不请你到警局走一趟了。”

　　国府田纯没有再用尊称，显然他的情绪已经非常愤怒。

　　轩尼诗连忙站着身体收敛笑容，双手在身前连续摆动主动说道：“抱歉，抱歉，好吧，我解释一下，肖明先生那样做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把盗窃案嫁祸到米歇尔女士的身上。”

　　肖明的双颊一片通红，小衫启治缓缓靠到他的身边，他看出肖明的问题，可同样没用听懂轩尼诗的意思。于是他疑惑不解地发问道：“河内先生，我还是不太明白，南茜女士说的手法并不难懂，可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轩尼诗微笑着说道：“国府田纯警官，您看出那块手表不一样的地方了么？”

　　国府田纯摇摇头。

　　轩尼诗说道：“其实那块表是假的。”

　　肖明猛然站起身指着轩尼诗的鼻子大骂道：“少在那瞎说话，你懂手表鉴定么！我的手表怎么可能是假的，我看这件事就是你和空姐两个人合谋偷了我的手表！”

　　轩尼诗无所谓地摊开手，对警官说道：“警官先生，我确实不懂手表鉴定，不过我很确定把手表藏到餐车最下层的人正是这位乔纳森先生。”

　　“也很确定这件事是肖明先生与乔纳森先生二人合谋所为。”

　　“如果这块手表真的价值12万美金，肖明先生与乔纳森先生绝不会这么草率的把手表藏到那种收垃圾的地方。”

　　肖明的嘴张开半天，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每当他的视线碰上轩尼诗笃定的眼神时，张开的嘴开却完全不知道应该发出什么声音。

　　轩尼诗笑着说道：“事实上这件事并不难以认定，二位警官可以试着从飞机上寻找专业的鉴定人员，也可以现在将事情上报，待飞机降落之后再由警方调集的专业人士鉴定。”

　　轩尼诗偏过头打量着面色潮红的肖明：“所以，肖明先生，您还是坚持您刚才的说法么？这块手表，真的是真品？”

　　肖明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我怎么知道这块手表是不是我本人的那块，也许真品已经被你和空姐掉过包！”

　　米歇尔站在轩尼诗的身后，气愤地说道：“你，你不要血口喷人，这就是你的手表，这么多人都看到过！”

　　肖明的左手紧紧握住扶手，他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渐渐泛白。肖明故作冷静地冷笑着说道：“等警方检验过指纹就会清楚真相！”

　　轩尼诗摇摇头，肖明已经抛出指纹这个最后的杀手锏。他对着空姐低声说道：“看起来这块手表上已经粘有你的指纹了，米歇尔女士。”

　　国府田纯上前一步，冷声质问：“这么说你们二人认罪了？”

　　小衫启治轻轻拉扯国府田纯的袖子，国府田纯回头望向自己警局里的前辈，小衫启治缓缓摇头，示意国府田纯稍安勿躁，国府田纯仰起脖子，收敛气势，后退一步。

　　米歇尔惊呼出声：“河内先生，这，这不可能，我根本就没有碰过这块手表！”

　　轩尼诗沉吟着缓缓说道：“我记得飞机起飞不久，很多乘客曾要求你帮他们把手表的时间调整到东京时间。”

　　多名乘客举起手，作证这件事确有发生。

　　伏特加也举起手。

　　米歇尔鼓起鼻翼，坚定地说道：“不，河内先生，我记得很清楚，找我帮忙调整手表的人里没有肖明先生。”

　　轩尼诗挑起左眉：“找你帮忙的人不一定是肖明先生，”米歇尔立刻肯定地说道：“那些人里也没有乔纳森先生。”

　　米歇尔的脸已经涨得通红，轩尼诗连忙点头，他开口轻声问道：“不要急，米歇尔女士，你是否记得曾调整过一块与这块一模一样的手表上的时间？”

　　米歇尔沉吟片刻，她的表情多番变换，最终整个人萎靡下来，哭丧着脸点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汇聚到下巴上：“是的，我，我记得有一块很像的表。河内先生，我，我真的没偷手表，我该，怎么办……”

　　她的双手覆住脸颊低头失声痛哭。

　　轩尼诗轻拍米歇尔的后背，柔声问道：“米歇尔女士，你还记得帮乘客调整手表的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么？”

　　米歇尔抹掉一把眼泪，声音略有沙哑：“嗯，是起飞不久，飞机刚飞到平流层的时候。”

　　国府田纯出声打断轩尼诗道：“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还有第三名共犯？”

　　轩尼诗点点头，国府田纯冷声道：“河内先生，我不得不再提醒你一次，你正在做很严重的指控，我劝你最好谨言。”

　　轩尼诗指着手表说道：“国府田纯警官，小衫启治警官，我相信这块手表上会有米歇尔女士的指纹。”他竖起左手手指，拦住二人的问话，轩尼诗拉出空姐的胳膊，命令道，“把手掌打开。”

　　空姐打开手掌，她的指尖上泛着淡淡的油光。

　　轩尼诗说道：“如诸位所见，米歇尔女士负责派发食物，她的指尖上粘染了一层食物的油脂。”

　　肖明的脸色巨变，轩尼诗看着他的脸冷声说道：“肖明先生，航公法规定，空姐在登机前都会清洗双手，所以可以肯定，米歇尔女士的双手只有在第一次派发食物之后指尖才会沾染到食用性油脂。”

　　轩尼诗走近肖明，板起脸居高临下俯视他沁满汗水的额头，冷漠地说道：“肖明，你想不想赌一赌米歇尔女士上飞机前没有洗手的概率？”

　　“如果她没洗手，那块表上的指纹也可能含有油脂成分。”

　　他俯下身，仿佛恶魔的地狱：“怎么样，要不要咬牙赌一赌？”

　　肖明摇摇头，颓丧地低垂脑袋，眼神里没有一丝神采。

　　轩尼诗示意国府田纯用手铐锁住肖明，国府田纯看了一眼小衫启治，后者微微颔首，国府田纯从后腰拿出手铐准备锁住肖明的双手。

　　乔纳森突然出声：“喂，你们要做什么？”

　　轩尼诗的神经骤然紧绷，他转过身对乔纳森说道：“乔纳森先生，你认罪么？”

　　乔纳森冷哼一声，挑起左眼眶冷声道：“认罪？没罪认什么？”

　　轩尼诗点点头：“没错，手表上没有你的指纹，监控里没有你动手的画面。可是……”

　　乔纳森突然插口道：“你说什么都没用，现在的情况是肖明的手表丢失，航空公司有义务帮他把手表找出来。”

　　米歇尔渐渐冷静下来，她出声反驳道：“那分明是块假表！”

　　乔纳森笑了起来：“我相信河内下翻到的那块手表是假的，可你们并不能证明肖明的手表就是河内下翻出来的那块。如果肖明能提供购买证明，并且通过监控视频确认他有佩戴手表登上飞机的话，航空公司就有义务帮助旅客找到丢失的物品。”

　　乔纳森呲出牙齿，反问道：“不是么？”

　　轩尼诗揉搓眉毛，眯起眼睛。

　　雪莉好奇地打量着轩尼诗，伏特加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地说道：“他的代号是轩尼诗，是LV2的组织成员。”

　　雪莉美眸中眼神流转，表情渐渐恢复冰冷，她转过脸平视伏特加，伏特加咧开嘴角露出憨憨的笑容。他的表情看上去憨傻可爱，却有一种让她说不出的恶心感。

　　雪莉瞅了面露难色的轩尼诗一眼，略带怨气地扭过头去，盯着窗外层层滚动的白云怔怔出神，她想到自己多年来为黑衣组织卖命的时间里，河内下书中对人生的某些感悟仿佛是浇注荒田的清泉，引起她发自心底的阵阵共鸣，也不断激励着她调整心态，用更大的笑容面对生活。

　　从刚刚开始，雪莉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她从未想过能够在今天，在飞机上见到河内下本人，也因此当他开始推理时，雪莉破天荒主动站起来帮助轩尼诗。

　　雪莉悠悠叹出一口气，望着窗外千篇一律的白色，苦笑道：“你怎么，你怎么会是组织的成员呢。”

　　话里饱含失落之情，伏特加瞥了雪莉一眼，嘴角上扬，他的眼神躲在墨镜后面，只能看见嘴角得意轻蔑的笑容。

　　轩尼诗叹气道：“我本想逐一击破的，唉，想来想去都没有什么好办法，算了。”

　　他的双手从耳后捋到脸前，神情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