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尼诗叹气道：“我本想逐一击破的，唉，想来想去都没有什么好办法，算了，算了。”

　　他的双手从耳后捋到脸前，神情严肃起来。

　　轩尼诗看了两名警察一眼，沉声说道：“我接下来的话讲完，你们可能有的忙了。”

　　他舔舐嘴唇，突然转身对印度妇女英迪拉说道：“英迪拉女士，你的手提箱呢？”

　　英迪拉楞了一下，手掌下意识握紧，左手中指毫无阻碍地摸到手掌心，英迪拉整个人如平地突遭雷击，发出巨大的一声惊叫，“腾”地一下子跳了起来。

　　头等舱的黄灯亮起，机长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出：“飞机突遭气流，请坐稳系上安全带。重复……”

　　飞机突遭气流，机身不断上下颠簸，轩尼诗等人连忙抓住旁边的靠背站好，英迪拉跳起来的身体前倾，摔倒在身前空姐的座位上。额头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皮肤被塑料椅子擦破，渗出几缕鲜红的血丝。

　　英迪拉躺在地上，瞪大双眼，眼神里布满惊恐，从她大张的喉咙中不断发出“嗬嗬”的骇人声响，轩尼诗面沉似水，走到英迪拉的身旁扶起她，开口说道：“英迪拉女士，冷静一下，请你保持冷静！”英迪拉的手抓住轩尼诗的衣领，脸上的粉底被夸张的表情撑开，散落一地，轩尼诗鼓起肺部吸足气息，语气平静，“我知道你的手提箱在哪里。”

　　“你知道？”英迪拉艰难吞咽着唾沫，她撑起上半身，急忙喝下米歇尔递过来的纸杯中的水，手掌上下拍打胸口，诧异地重复道，“你，你能让我拿回手提箱？”

　　轩尼诗扶起英迪拉，把她安顿回座位，微笑说道：“当然，不过我需要你稍安勿躁。”轩尼诗捏了捏鼻子，重新面向警察，“二位警官，请允许我继续说明整个事件。”

　　肖明整了整领带，摆弄半天，领带仍没能服服帖帖的戴在领口，一气之下，他干脆一把扯下领带。

　　轩尼诗瞄了一眼雪莉，雪莉看见他的眼神，立刻扭过头去望向窗外。

　　轩尼诗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眨眨眼，喉结上下滚动，对众人继续说道：“我们刚刚说过餐车的作用，接下来我会逐一说明他们这么做的意义。是的，他们。这是一伙人蓄谋的行动。”

　　轩尼诗指着国府田纯手中的手表道：“诬陷米歇尔盗窃手表有三个目的，第一个目的，肖明通过大声宣扬，让整个头等舱的乘客知道他失去了手表，他可以顺理成章成为失去12万美元手表的受害者。”

　　他竖起右手中指，与食指并在一起，“通过一系列误导，加上手表上指纹的作证，米歇尔将会成为盗窃案的犯人，她的身份不再受到机舱里乘客的信任，连带着机组成员也会成为人们怀疑的对象，这是他们的第二个目的，分化人群；”

　　无名指抬起，轩尼诗竖起三根手指续道：“第三个目的，也是这个手法的最终目的。”轩尼诗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一颗硕大钻石的图片，钻石图片下面配上英迪拉的头像，文章中写道：“史上第二大非洲圆钻被印度人英迪拉女士发现，拍出3000万美元的价值，英迪拉女士不愿交割原钻，自愿承担拍卖公司600万美元赔偿。据悉，上一块类似大小的钻石拍出5300万美元的天价，钻石市场的萎缩似乎意味着经济走势开始趋于保守，美联储很可能因此减息……”

　　轩尼诗指着耳朵对英迪拉平静地说道：“我的听力比一般人灵敏太多，你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我有听到你称呼电话对方查理杰德曼经理，”他掏掏耳朵，“我认识他，美国最臭名昭著的拍卖公司的执行经理，著名的种族主义者，业内闻名的吸血鬼。”

　　“找到他，真是你的不幸。”

　　英迪拉的脸黑了起来，轩尼诗续道，“于是我只要稍微搜索一下，就可以查到你的信息，千万钻石的持有人，女士，我很诧异，你竟然没有对自己的信息进行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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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迪拉双手抱住胳膊，揪住袖子，嘴唇不断颤抖，沉吟半晌，英迪拉缓缓说道：“我，我本以为能卖掉的。”

　　她的声音渐小。

　　国府田纯出声问道：“河内下先生，你的意思是说这里还有一起巨额钻石失窃案？”

　　轩尼诗摇摇头：“警官，这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一起钻石失窃案。”

　　他伸直胳膊指着多娜苏的脸严肃地说道：“你们借用肖明丢失手表这件事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当英迪拉女士分神查看情况的时候，坐在她身体右侧的你，多娜苏女士，刚好可以趁机偷窃她的钻石！”

　　他指指监控镜头，又指指英迪拉：“肖明大喊手表丢失时，米歇尔女士站在过道第4排乔纳森先生旁边，英迪拉女士将头扭向过道的方向，2D座位的先生没有机会当着英迪拉的面偷走她的手提箱，所以，能偷走手提箱的只有你，多娜苏女士，当时只有你处于英迪拉女士视野的盲区里。”

　　多娜苏忽然抚掌大笑，她又捂住肚子，发出鸽子一样“咯咯咯”的笑声，多娜站起身，伸直脖子对蓝带说道：“最好先生，你的朋友真不愧是著名的侦探小说家，故事真是精彩绝伦！”

　　乔纳森冷哼一声，斜着脸轻蔑地说道：“哼，自说自话。”

　　英迪拉走近轩尼诗悄悄问道：“你，你真能帮我找到钻石？”

　　轩尼诗点点头，多娜苏走出座椅，站在过道上双臂平展，原地转了一个圈，衣服的下摆带出一道弧线。她轻咬嘴唇向蓝带发出一枚飞吻：“如果你们想搜身的话，我希望能由‘最好先生’搜我的身。”

　　蓝带不自然地挠挠脖子，轩尼诗瞥了雪莉一眼，雪莉正低着头和伏特加说着话。

　　他的胸膛中忽然升腾起一股莫名的醋意，轩尼诗突然加大音量：“我当然能帮你找回手提箱！”

　　雪莉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好像满不在乎地低下头。

　　轩尼诗轻哼一声，盯着多娜苏的脸略带怒气地说道：“别再装了，我已经看穿你们的手法！”

　　——

　　雪莉对于轩尼诗的情绪非常复杂，既有对河内下作品内容中触动心灵的词句产生的亲近好感，又有因轩尼诗黑衣组织成员的身份产生的发自内心的厌恶与抵触。

　　多娜苏一脸不以为意的表情站起身的时候，雪莉的心脏像被人揪了一下似的感到一瞬莫名的担忧。

　　她第一次主动与伏特加说话：“伏特加，你说轩尼诗真的有把握么？”

　　伏特加诧异地看了雪莉一眼，按住镜片中间轻推眼镜，雪莉抬起头盯着伏特加，肤白若琼玉，晶莹若露珠。伏特加的心脏一阵抽动，他悄悄擦掉额头沁出的冷汗，心中暗道：“真没想到，当年的小女孩，如今也出落成大姑娘了。”伏特加悄悄翘起嘴角，“真是女大十八变，难怪轩尼诗那个家伙只看雪莉一眼就再也放不下她。”

　　雪莉的眉头微微蹙起，伏特加瓮声瓮气地说道：“放心吧，他是波兰那个老家伙手把手教出来的养子，没把握的事，他不会做的。”

　　他见雪莉的表情仍很凝重，伏特加补充一句，“轩尼诗的耳朵就像路易十三的鼻子，比你想象中的更厉害。”

　　——

　　约瑟夫斯特兰奇，穿着深黑色的西装，打着一条蓝白格子的领带，坐在多娜苏身后3F的座位，脸上戴着一副银框眼镜，沉默地盯着轩尼诗。

　　轩尼诗没有理会多娜苏，也没有理会喋喋不休的乔纳森，他指着约瑟夫的脑袋说道：“拿出来吧，把英迪拉女士的手提箱还给他。”

　　“呃，你怎么称呼？”

　　约瑟夫的瞳孔下意识颤动起来，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他扶正银边眼镜，左胳膊拄在扶手上，食指与中指搭上太阳穴，在座位里平静地看着轩尼诗说道：“河内先生，我叫做约瑟夫斯特兰奇，是一名美国律师，我必须要警告你，你刚刚的话在美国法律层面，已经构成对我名誉的侵权，我会保留起诉你的权利。”

　　轩尼诗的脸堆起笑容。

　　蓝带小声自语道：“我怎么觉得他这么面熟？”

　　他的声音很小，连同一排最外面2C座位的乘客都没有听清楚，站在过道上的轩尼诗却毫不迟疑回头说道：“百斯特，你与多娜苏小姐堵住登机口热聊的时候，这位先生曾与你说过话的。”

　　蓝带猛拍脑门，轩尼诗笑着说道：“看样子你记起他了，那么百斯特，你还记得登机的时候，约瑟夫先生的怀中抱着的是什么么？”

　　蓝带肯定地点点头，大声回答道：“我记得，他的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

　　轩尼诗笑吟吟地看着约瑟夫：“约瑟夫斯特兰奇先生，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你的公文包在哪里？”

　　约瑟夫缓缓起身，他站得很慢很慢，似乎在思考如何应变，他的表情格外严肃：“河内先生，首先我要声明，我是一名美国公民，我的个人物品受到美国隐私法案的保护，在出示我涉嫌犯罪的证据前，你无权搜查我的行李。”

　　轩尼诗点点头，小杉启治对轩尼诗说道：“河内先生，约瑟夫说的对，依据国际法律公约以及日本与美国签订的平等协议，搜查国际航班中美国籍公民的行李时需要东京警视厅副总监（公安部副部长）以上级别的领导同意。”他补充道，“即便如此，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或者搜查之后找不到必要的线索，这种搜查行为都有可能演变成严重的外交风波。”

　　约瑟夫冲小衫启治点头致谢，对轩尼诗接着说道：“当然，为了尽快找到肖明先生丢失的手表以及英迪拉女士消失不见的手提箱，我同意部分公开我手提箱里的东西。”

　　轩尼诗挑起左眉，约瑟夫蹲下去从座位下面掏出黑色的手提箱，他的手提箱非常的大，虽然样式与英迪拉的很接近，但大小却要比英迪拉装钻石的手提箱整整大上一圈。

　　约瑟夫站着打开公文包，轩尼诗伸出手准备接过来，约瑟夫立刻坐回座位，歪着脑袋警告道：“非常抱歉，河内先生，你没有搜查权，我不会把手提箱交到你的手上。”

　　轩尼诗悻悻放下双手，约瑟夫重新站起来打开手提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满满的A4纸。

　　手提箱用一个卡扣锁紧，约瑟夫从最靠近卡扣的方向抽出两张纸越过轩尼诗直接交到国府田纯的手上：“警察先生，我只能让你们看，这是一名当事人委托我办理的合同。”

　　国府田纯愁眉苦脸地看着满满一篇英文写成的合同，讪讪把合同递给小衫启治，小衫启治双目圆瞪，国府田纯嘿嘿一笑，挠挠额头，把合同还给约瑟夫，苦笑道：“这，这，这合同我们两个实在看不懂啊……”

　　雪莉实在忍耐不住，站起身声音清脆：“警官先生，能不能让我看看。”

　　轩尼诗看向雪莉，女孩微微低头又很快抬起眼睛平视轩尼诗，她的瞳孔蔚蓝如水，仿佛蔚蓝的天融了一块在里面似的，又仿佛挂上一层薄薄的雨珠，婵娟与鲜润。

　　那双瞳孔里闪烁着剔透的光泽，充满雀跃的灵气与勃勃的生机，轩尼诗一时间竟找不到词语形容那种从未见过的瞳孔颜色。

　　几乎是下意识，轩尼诗脱口而出：“蓝色？”

　　他立刻摇头。

　　——

　　约瑟夫仔细打量雪莉，女孩的年龄看上去20上下，穿着淡粉色的兜帽，蓝色的牛仔裤，脸上是一副天真烂漫的表情。他犹豫片刻，点点头把合同交到女孩手上。

　　女孩笑吟吟接过合同低头阅读：“甲方是迈克尔桑德斯先生，乙方是里瓦尔多保险公司么？”

　　约瑟夫点点头，出声道：“这位南茜小姐，请你不要把内容读出来，这里面的东西涉及我的委托人的个人隐私。”

　　雪莉轻快点头，她很仔细地读完两篇合同，沉吟不语。

　　国府田纯问道：“南茜小姐，你对这份合同怎么看？”

　　雪莉偏起脑袋，几缕头发垂在耳畔，她轻轻摇头：“很标准，几乎没有什么问题。”

　　约瑟夫挑起眉毛，志得意满：“当然，我可是专业的律师。”

　　雪莉把脑袋偏向另一侧，挠挠头发，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睁大眼睛问道：“除了一个问题，”她天真烂漫地看着约瑟夫，“嗯，我实在没想明白，这明明是一份美国的合同嘛，为什么约瑟夫先生需要到日本去呢？”

　　约瑟夫立刻解释道：“我有别的事要去日本。”

　　雪莉嘟起嘴巴：“哦，原来如此。”约瑟夫连连点头，雪莉盈盈一笑，“约瑟夫先生，不知道您方不方便透露一下在美国的哪家律师事务所高就？”

　　她补充一句：“我感觉您的合同弄得非常的棒，以后有机会我会找您帮忙的。”

　　约瑟夫笑着答道：“谢谢，感谢南茜女士的盛赞，我在明苏达州圣保罗市斯特兰奇律师事务所工作，顺便说一句，那是我自己的事务所。”

　　他打开手提箱似乎准备拿些什么，手提箱打开一半，约瑟夫又把手提箱重新合上，略带歉意地说道：“呃，抱歉，南茜女士，我忘记带名信片了。”

　　雪莉樱唇一抿，把合同还给约瑟夫，眼睑下垂：“这样啊，那真是太遗憾了。”

　　约瑟夫笑着接过合同，打开手提箱，小心翼翼把合同沿着贴近卡扣的位置重新塞回手提箱里。

　　雪莉坐回座位，拿出随身携带的背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敲击着什么。

　　轩尼诗静静地看着雪莉坐回座位站在原地眉头紧皱，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很确定英迪拉的手提箱就藏在约瑟夫大上一圈的手提箱里，可是约瑟夫拥有美国籍的特殊保护权，轩尼诗没办法从他的手上抢过手提箱仔细翻找。

　　约瑟夫冷笑起来：“河内先生，你也看到了，经过南茜女士鉴定，我手上的这份合同是真实有效的。”

　　他的表情略见残忍：“你总不会说南茜女士也是我们这一伙的吧？”

　　听到这里，乔瑟夫发出一声响亮的鼻音，嗤笑地盯着轩尼诗。

　　肖明的表情也渐渐平静，他轻轻擦掉额头的汗水，一直紧握的双手逐渐松开。

　　多娜苏浅笑着打量轩尼诗，竖起左手掌挡住嘴巴，对着蓝带说道：“喂，最好先生，你朋友的脑袋是不是……”她伸出右手的食指在自己太阳穴的位置画了一个圈，没有发出声音，但从口型上蓝带能够认出她没有说出的单词，“傻掉了？”

　　小衫启治同情地看了看轩尼诗，从个人感觉上小衫启治认为轩尼诗没有说谎，可惜轩尼诗的推理没有必要的证据作为佐证，轩尼诗最后认定属于犯人的约瑟夫的手提箱内并没有发现英迪拉消失不见的手提箱。

　　小衫启治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拍拍轩尼诗的肩膀，说道：“呃，虽然这么说很不礼貌，不过河内下先生，看样子你的推理失败了。”

　　国府田纯走上前，从准备逮捕肖明开始，他的手里便一直握着银白色的手铐：“河内下先生，恐怕下飞机之后，我不得不请你到警局走一趟了，你涉嫌妨碍公务罪与诬告陷害罪，至于手表与钻石失窃一事，恐怕你也有洗脱不了的嫌疑。”

　　英迪拉抓住轩尼诗的衣领大声质问道：“你不是说能找到我的手提箱么！我的钻石呢！还给我钻石！”

　　女人不断拉扯他的衣服，轩尼诗不耐烦地挥开英迪拉的手，指着约瑟夫的手提箱大声喊道：“你的钻石就在那里，就在他的手提箱里！”

　　“可恶！”他怒不可遏地捶胸顿足，心中啐骂，“该死的保护法案，我明明听到的！”

　　事已至此，轩尼诗几乎无法可想。

　　他的眉头紧皱，双手平伸，对国府田纯说道：“警官，你可以给我戴上手铐，不过下飞机之后一定不能让约瑟夫的手提箱离开你的视线。”

　　约瑟夫推了推眼镜，笑着说道：“很遗憾，河内下作家，我有必要的事需要离开机场，”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盖有公章的纸，“日本政府邀请我到东京都参加一场国际律师会议。”

　　约瑟夫微微欠身：“这件事本来是绝密的，不过看起来如果我不拿出它，您不会死心。”

　　轩尼诗双拳紧握，大脑飞速运转，该死！

　　他的视线飘向约瑟夫的手提箱，问道：“约瑟夫，你敢不敢让我翻翻你的手提箱！”

　　约瑟夫冷笑一声。

　　乔纳森站起来对警察说道：“喂，我说两位警官，你们也太纵容他了吧，虽然他看起来像是日本人，你们也确实是日本的警察。”

　　乔纳森挺直后背，他的身高接近一米九，比国府田纯足足高了一个头的高度：“可你们总不能无限纵容他胡闹下去！”

　　国府田纯退开一步，仰起头仰视乔纳森。

　　就在这个时候，雪莉再一次出声说话：“呃……警官先生，我想问问，如果有证据能证明约瑟夫先生的合同是假的，你们是不是就可以搜查他的手提箱了？”

　　小衫启治与国府田纯对视一眼，小衫启治说道：“南茜女士，你找到了证据？”

　　雪莉抓住耳畔的头发轻轻点头又轻轻摇头：“嗯……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是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