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冯雨嘉小产了？

　　如同打碎满地如水的月光，我的心绪顿时变得凌乱不堪。回想起她在宫中落红的那个夜晚，还有我与她被毒蛇重重包围的梦境，我突然觉得，她的小产好似宿命一般！

　　我强烈地预感到，锦宫城的风云即将发生重大改变。它会变得更加云谲波诡，更加深不可测，犹如暗夜里潜伏的魑魅魍魉，正欲侵吞每个人鲜活又至真的生命，即便可以侥幸逃出它的魔爪，也会变成一具了无声息的行尸走肉，与死无异。

　　乔序同样一脸凝重，那频频颤动的睫毛将他心底的痛惜与震慑暴露无遗。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问道：“母后知道么？”

　　孙文英尚且喘着粗气，回道：“回陛下的话，老奴不敢惊扰太后！”

　　乔序如释重负，唇畔捎过一丝赞许的微笑，道：“你做得很好，即刻通知裕贵妃与明懿夫人，让她们随朕与皇后连夜回宫。昭婕妤和穆婕妤暂时留在锦乐宫陪伴太后，择日再回锦宫城。”

　　他说完，我不由心生感慨。乔序果然是乔序，只要眨眼的功夫就能将一件事情摆平，不得不说他的安排实在是天衣无缝。

　　“是！奴婢遵旨！”

　　孙文英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锦乐微抬柔荑，示意鲁太医退下。殿中很快仅剩我们三人，她这才转首对乔序道：“皇兄，你有把握吗？”

　　乔序沉吟一瞬，道：“有，你放心。”

　　有把握？什么把握？

　　我一头雾水，他们兄妹之间的暗语究竟有何深意？看锦乐这反应，她似乎对冯雨嘉的小产一点儿也不意外。不过，我也不需要明白，多知道一些事情就多一份危险。

　　锦乐微微颔首，似在宽慰乔序：“那就好，皇兄皇嫂放心回宫吧，母后的情绪交由我来安抚。”

　　乔序默然应下，锦乐极有眼见，起身后退一步，朝我们欠身行礼：“既然皇兄皇嫂还要收拾细软，那皇妹就不叨扰了，告辞。”

　　她从锦榻后面的侧门离去，估摸她走远了，乔序才对殿外大喊一声：“来人！”

　　过了好一会儿，宫洛与芙蕖才匆匆应声而入，跪启道：“微臣参见陛下、参见殿下！陛下有何吩咐？”

　　乔序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道：“魏尚宫，你即刻去北门通知卢凌，告诉他马上护送朕与皇后，以及两位主位娘娘回锦宫城，还有，别忘记提醒他留一半人手在锦乐宫保护母后。”

　　宫洛迷惑地看了我一眼，仿佛在向我请示什么。我冲她点点头，身为宫中老人的她很快就明白此事不该多问，于是她连忙应声退下，照办不提。

　　“至于你，”乔序看着芙蕖，眼中已有倦意，“赶紧带人收拾好朕与皇后的行李，一刻钟之后必须出发，退下吧！”

　　芙蕖应声不迭，匆匆起身告退。乔序慢慢走到被甘从修踢坏的窗前，凝望着锦宫城的方向。不知从何处飘来一朵阴暗的浮云，遮住了原本大而透亮的婵娟，夜空很快变得阴沉无比，宛如漆黑的泼墨凝成一片，连点点发光的星子也不见了踪影，惟有远处依稀闪烁的灯火，尚能驱散些许压在心底的晦暗与恐惧。

　　我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身，想用自己的温柔抚慰他此刻跳动不安的心情。他盈盈握住我的双手，长叹一声：“素素，要变天了。”

　　是啊，要变天了，可这天无论怎么变，你终究是天选之子，不会改变。

　　我点点头，保持沉默，他也不再多言，紧握着我的双手陷入沉思。

　　在御前伺候的人办事效率向来极高，一刻钟不到，车马与行礼都备齐了。我和乔序在孙文英与芙蕖的伺候下乘轿撵来到锦乐宫北门，郑棠与祁抒意见帝后到来，赶忙屈膝行礼：“臣妾参见陛下、参见殿下，陛下殿下万福金安。”

　　乔序走下轿撵，吩咐道：“免礼吧，想必你们都知道此行所为何事了，辛苦两位爱妃陪朕与皇后连夜奔波。”

　　郑棠面露悲戚之色，再度屈膝行礼：“陛下言重了，臣妾等身为宫中主位，自当为陛下与殿下分忧解难。”

　　祁抒意轻咬朱唇，微露一排整齐的皓齿：“陛下，安婕妤她现在……”

　　乔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看着她略显浮肿的双眼，道：“你别急，待会儿回宫就知道情况如何了。”

　　他不再看她，转而带着我走进那辆凤鸾春恩车里。我敛裙落座，以柔荑微微撩开车帘，只见祁抒意依旧站在车外，花容十分凝重，我的一颗心不由为她揪紧。

　　昨晚，小和睦将乔序的龙形玉佩交给祁延顺时，她的表情就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想必那时她便觉得不安吧？

　　而她现在又是最着急的人，毕竟冯雨嘉这胎是由她来担保的，现在冯雨嘉小产了，倘若有人想借此机会摆她一道，或者摆整个祁家一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很快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见我正看着她，便自然地挤出一抹笑容，朝我矮身行礼。我点点头，示意她赶紧回到自己的车驾中，切莫耽搁回宫的时辰。

　　一路畅行无阻，三架马车一前一后朝锦宫城飞驰，直接驶到瑞祥宫门前。深夜沉沉如墨，瑞祥宫却灯火通明。廊下随风摇曳的烛火将树丛与宫人的影子映在灰白的墙壁上，偶有凄凉幽怨的哭声不断传来，和着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墙上那些频频闪烁的黑影仿佛活了一般，依稀露出可憎的面庞，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

　　我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地抓住了乔序的手。他顺势将我冰凉湿濡的左手盈盈握住，微不可闻道：“有朕在，别怕。”

　　慎长萱带着墨画立于宫门口，见我们来了，赶紧屈膝行礼：“陛下殿下万福金安，二位娘娘长乐未央！”

　　乔序松开我的左手，道：“靖昭仪免礼，安婕妤怎么样了？”

　　慎长萱依言起身，回道：“启禀陛下，周太医为安婕妤保住了性命，只不过……”

　　她顿了顿，声音不自觉地打颤：“陛下节哀，周太医说安婕妤今后再也无法为您绵延子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