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五四带着商队，在关城吃喝洗漱休整了一天，才慢腾腾地起身。

　　建奴奸细童庆余，倒不再着急，因为马五四带着他，在关城上下畅通无阻地游荡，让他看到关城戍卒的懒散、松懈和腐败：给了点银子，他们就可以到处窥探，甚至在长城上走了很远，无人盘问。

　　童庆余听说过明朝边关守军衰弱，但没有想到会如此懈怠；于是对边关守军，充满了不屑。

　　商队离开关城出发以后，倒是没有什么大麻烦。

　　过了蓟州城，又过了三河城，在通州附近，商队在一个集市打尖歇脚；童庆余等人向周围的人有意无意地打听形势，特别是官军调动情况。一般人知之甚少，有个落魄汉子却话多，说：

　　“我从京师来，看出这大明快要亡了。”

　　童庆余忙请他到僻静处喝茶吃饼，说：“老兄一看就是有见识的人，怎么知道大明快要亡了呢？”

　　落魄汉子叹道：“你我一见如故，不瞒你说，我是东城兵马司一个吏员，怕被拉丁上城守卫，所以早早把家眷送到乡间，自己也寻机逃了出来。如今大明文恬武嬉，民命不堪，百姓早就盼着改朝换代了。而李闯又均田免粮，深得人心，这一路打过来，官军是望风归附，大明怎么不亡？现在京师大街小巷都在唱‘早早开门迎闯王，管叫大小都欢乐’，民心如此，如何不亡？”

　　童庆余听了，沉默片刻说：“老兄见识，果然不凡。但是在下听说，东宫太子好有本事，既能赚钱，又能练兵，在真定大败闯贼悍将刘芳亮，应该能在城下给李闯狠狠一击。”

　　落魄汉子摇摇头，头上的破头巾直飘：“吹牛而已。据我所知，乃是东宫太子朱慈烺搜刮了大量金银，在真定收买了刘芳亮身边人，刘芳亮被劫持了，所以其大军一败涂地。不过是阴谋诡计罢了。”

　　童庆余一听，颇为惊喜，不动声色地问：“不知老兄如何得知？”

　　“我的表兄是锦衣卫百户，不愿为朱明陪葬，也逃出京城，告诉了我诸多实情。李闯此来，身边人断然不会受其收买，百万大军如云压来，京师十万人马，只怕要化为齑粉！”

　　童庆余听得很认真，嘴巴张着，发出了一声常常的“噢——”，一脸敬佩。

　　落魄汉子似乎颇为得意，继续说起来：“现在京城周围全部戒严，进不去也出不来了！其实，京城严控军民外出，因为每日都有人马外逃……”

　　“还要请教老兄，既然如此，那么皇帝和太子都不想个法子挽救吗？”

　　“我告诉你，”落魄汉子忽然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太子现在控制了京城，表面上用心备战，其实准备逃到南京去逍遥快活！然后把皇帝老儿丢在京城不管！”

　　“哦……”童庆余惊叹了一声：“有这等事？那样的话，李闯岂不要轻松拿下京师？”

　　落魄汉子笑了：“那是当然。东宫太子之志，其实不过是造出南明，划江而治罢了！”饮了一口茶又说：“我就在乡间躲避一些日子，待到大局已定，再回京寻找生计。”

　　童庆余随声附和着，忽然远处有商队伙计呼唤集合，于是拱手告别。到了汇合处，童庆余得知：商队暂时回不了京城了！

　　“前面的路被一支官军切断了！”马五四一脸焦急，对众人说：“向西远处就是闯贼大军势力范围，向南则被阻断道路，退回边关不可能，唯有向东绕路了。”

　　童庆余问道：“纵然绕路到了京城之下，能一定入城吗？”

　　马五四脸色一黯，说：“未必。因为京城戒严，不许人员进出。但是我们花费银两打点，想来进城是不难的。只是进去了，恐怕很难出来。”

　　童庆余立即说：“现在的局势之下，进城不过是自投罗网，搞不好就被抓丁守城。不如就在城外，找个地方安顿着，坐观成败，待决出胜负再入城！”

　　周围伙计都点头说：“有道理！”“说的是！”

　　马五四为难地说：“只是苦了城里的亲眷了。”

　　“马上就有恶仗，不知要死多少人；此时入城，也未必能帮助得了亲眷。不如在城外保住性命和银子，将来也好有翻身发家的机会。”童庆余说。

　　马五四望了他一眼，说：“好，那就留在城外，距离战场远一点。这里是通州重镇，咱们干脆回头向东走远点，找个更安全的地方。”

　　童庆余犹豫了一下，点头认可。

　　商队掉头向东，往三河城方向行进，童庆余则单独跟在马五四身后，小声讲起话来：“我等三人，恐怕要骑马打探情形。不过得到消息，还是要你帮忙送出关外。”

　　马五四毫不犹豫地说：“这不过是小事罢了。你也亲眼看到了，我们在大安口拿银子砸开通道，来去自由。”

　　童庆余小声说：“范爷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你们可以退到三河城，随时准备接应我等。”

　　马五四点头：“一切招办！只是童爷三人外出侦察，粮草甚是不便。在下斗胆建议：你们自己挑几个仆人跟着，也好有人伺候。”

　　童庆余怀疑地望了他一眼，心中暗道：“难道他想派人盯梢？”

　　马五四坦然说：“劳烦三位亲自来选仆人和马匹！”

　　童庆余松了口气，脸上显出赞同的表情：“如此，甚好！”

　　马五四做了请的动作，童庆余则毫不客气地选了三个健仆，数匹骏马。马五四出来向健仆解释：“查看情形，寻找回京的合适路线与时机，你们要小心地伺候着！”

　　童庆余带着两个同伙，三个仆人上路了，在京城周围四处窥探，夜里在油灯下琢磨文字汇报。

　　但是，他们的行踪被一伙拿着望远镜的人在后面紧盯着。

　　童庆余遭遇一些人，打听京师和闯贼的情况，得到的说法大多是：“李闯必然获胜！改朝换代在即！”他不由得对那位落魄汉子的话，更加相信了。

　　一封密报被一名奸细送到三河城，马五四立即骑快马，护送这名奸细到边关，把情报送了出去。

　　朱慈烺在太子府接到马五四的汇报，认真看了以后，对田耀祖说：“要让他们相信孤打不过李闯，孤要南逃，可以让多尔衮更加放心。策划得好！”

　　田耀祖躬身道：“谢殿下谬赞！一切都是殿下的妙计，卑职如何敢贪殿下之功？”

　　“细节完善，组织落实，都是你做的，你做得不错。”朱慈烺说：“接下来，孤要好好对付李自成了，准备挖坑，让他跳进来！因为他已经觉得自己准备妥当了，所以蠢蠢欲动！”

　　多尔衮得到了情报，说：“朱明太子要擅自南逃、划江而治？”抬头对范文程说：“你觉得可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