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流影 一百四十三遥夜不知更浅深,空途我自走惆怅
作者:青子寻剑的小说      更新:2019-07-10

  此夜漫漫,遥而永长,朱室兵马散去后,霰雨依旧灂灂,两岸水草溺在水中,潼潼水势不断冲向岸旁巨石,发出汹涌激荡的声音,使得这个夜晚格外不同。

  风吼如斸,深远难测,烟雨濛濛之中,濠州城外的淮河面上浮尸一片,水中血红被天际坠下的雨水洗刷,向周围冲散。

  极目远眺,滔滔淮河,北岸的唐兵均乘舟而走,船舰可供备用的舟楫原本不少,值此夜下,便显得捉襟见肘,是故他们都按序分拨过河。

  一行人渐渐收兵,柳世龙与冷寒玉等人因无甚伤势,便留下来收拾战后残局,柳枫则由人护送回城,李记与赵琦琦尾随其后,王岩则下得城楼,一路陪送,并吩咐余下将领,继续巡城,严加防守。

  赵敛、呼延刚烈与呼延迎春兄弟,因有伤在身,便各自回房养伤了。

  蓝少宝身上也有伤痕,但此刻大家各司其职,柳枫也已不在,他成了无人问津,而他自己对于伤势,竟毫无敷药的念想。

  士兵们忙忙来去,时而在他身旁穿梭,令他觉得自己甚是碍眼,只好摸着手臂伤口,披着一件士兵送来的蓑衣,在河畔观守。

  他实在无处可去,刚才这里闹哄一片,打杀不绝,虽是各有立场,手段凶残,但他尚还有些事做,在他那孤寂的心中,找到了一点生存的价值,不至于让人遗忘了他。

  虽然他并不喜欢打杀,可总算不至继续迷茫,此时突然散场,他又找不到寄处了,就好像被填满的心忽然失去了倚靠,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就这样默默地看着柳世龙与冷寒玉忙碌,一会儿打捞尸体,一会儿转移伤兵入帐。

  实在无趣,他便想上前帮忙,柳世龙与冷寒玉却说不用,冷寒玉一向面容冷峻,不苟言笑,也朝他爽朗一笑:“蓝大哥不妨回房歇息吧,你抗敌许久,想必也已累了,而今又身负如此重伤,寒玉哪好意思让你忙活呢,这委实有些过意不去。”说罢,将他推开。

  蓝少宝不言不语,转身走开,遥望远方,没有回城,柳世龙抬眼注视他的背影,像是悟到他的心事,陷入沉思。

  他想和蓝少宝聊聊,突然有士兵在一艘船舰上站着,朝这边惊喊,原是他们发觉了衣鸿影,正病歪歪地躺在里面熟睡。

  蓝少宝立刻来了精神,脚下一纵,跳上一叶小舟,并借舟渡水,拼力上船,找到了事情,使得他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待找到衣鸿影,用手敷她额头,发觉滚烫至极,连忙命人抬衣鸿影回城休养。

  由于柳敏儿情况与衣鸿影相差无几,又晕厥不省人事,未免尴尬,柳枫临时找来一件蓑衣,草草盖住柳敏儿的身子。

  柳敏儿无别的亲人在场,周围又全是唐兵,故而回到城内,柳枫只得亲自抱柳敏儿进入伤房,将柳敏儿放在榻板上,医师已闻讯赶来了。

  这时,就见士兵装着的赵琦琦冲开众人,抢在榻沿坐下,握住柳敏儿一只手,急切地唤道:“敏儿,你如何了?我是琦琦啊!”

  柳枫不着意被人抢了坐处,稍微往后退了两步,内伤在身,自身情况比柳敏儿也好不到哪儿去。

  王岩见他面色不佳,脚下不稳,便小心地将他唤住,说道:“我看你也需要诊一诊了!刚才真是惊险万分,王岩一颗心这会儿还悬着呢。”遂扭头瞅向那个医师,可医师正在榻边为柳敏儿把脉。

  王岩略一犹豫,柳枫已朝他摆手,缓缓走近赵琦琦,问道:“敢问这位……可是识得柳敏儿?那你是她的?”

  先前战时,赵琦琦见了柳敏儿,便面色有异,柳枫早就留了心,本想询问,谁知一直未有机会。

  赵琦琦抬头对视柳枫,答道:“她是我师妹,但比琦琦长了两个月,只是入门较晚,我们姐妹都是紫霄真人谭峭门下。”

  柳枫这才明白,赵琦琦这番话自然也说的巧妙,非但表明了身份,更将自己女儿身点了出来,乃是怕柳枫错将自己当成男儿。

  在这个计划实施前,李记曾收到柳枫书函,所以秘密行事,赵琦琦一直没有与柳枫正面攀谈,刚才打仗之先,也只是仅仅一个寒暄问候。

  那书函上约好了地点,更命李记领兵包抄朱兵,待她与李记赶到约定地方,已有千余士兵等候,中间的引荐人乃是蓝少宝,而在这次事件中,水如筠仅仅负责送密函。

  蓝少宝送兵当日,也只称沿河**,那晚更夜,他带兵赶回,所率部众已经不知不觉少了一千人,由于是更夜,鲜少有人发觉。

  翌日清晨,柳世龙清点士兵数目,发觉这一奇事,报于柳枫,柳枫淡淡地宣称自己另有安排,令他不得宣扬。

  按此推算,在这次事件中,柳枫所信任的只有三个人,即水如筠、蓝少宝,另一个就是李记。

  为什么他没有信任柳世龙?那是因为柳世龙从朱室内部逃出,撇下与朱室合谋的可能性不提,柳枫认为柳世龙行事大大咧咧,做事虽然决绝认真,却心思不够缜密,考虑事情,仍欠缺周全,也即是旁人说的徒有匹夫之勇,心粗且大条。

  这一弱点,则是柳枫根据柳世龙被单紫英欺骗一事,总结得出,事情若交与柳世龙处理,一旦稍有不慎,便极容易暴露目标。

  恰恰是蓝少宝,看似不羁,心性淡然,柳枫每次安排给他的任务,只要他答应,必定能够处理的十分恰当,除非蓝少宝不愿意,那也勉强不得,柳枫自然不会交付要事了。

  换而言之,蓝少宝是个内心极有思想做派的人,很多事情,他是心知肚明的。

  其实柳枫暗地也观察过,蓝少宝其实是个做事比较出色的人,智谋远在众人之上,唯一不足就是心不够狠,容易为感情牵累,况且厌恶杀戮,及一切攻击残杀。

  再说水如筠,因其在四方镇沦陷一役中表现出色,更险些失去性命,已在奸细事变中去掉了嫌疑,而且水如筠当日安然无恙回到濠州,曾手持李记问候柳枫的密函,及李记幸存在世的证明物什,瞒过众人耳目,悄然塞给柳枫,并无知会其余衡山兄弟。

  那物什便是李记父亲在密室遗留下来,属于李唐专有的侍卫令牌,其上刻着‘杨鹄’两字,乃李记父亲当侍卫时的真实姓名,篆刻时日甚久,假冒不得。是以,柳枫一看便知真伪,若李记果真葬身大火,那令牌必定化为灰烬了。

  这一夜,柳枫与李记久别重逢,加之适才夜下激战,两人颇多感触,于是赵琦琦照看柳敏儿期间,他们便一同坐在房内把酒言欢,就言这李宅别过的境遇。

  舒望便在一旁斟酒,柳枫斜扫了他一眼,心中舒然,接着与李记谈起这次水兵布控的事。

  对于此,李记疑问甚深,已然从这次事件中觉察出柳枫有防范之心。

  柳枫坦诚布公地道:“你所言不假,这里的确有一个奸细,目前还不明那人身份,在一切不明确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

  缓缓走到窗前,他伫立了片刻,猛然回首看向李记,认真地道:“此前我一直不便与你见面,这里也只有你、少宝和水如筠三人不同。”将自己疑惑及因何不怀疑三人的因由,尽数说了一遍,仰首喟叹:“李记妻,少宝父,皆因了李枫,死于朱室爪牙之下,李枫无论如何也不能怀疑你们。”

  李记端杯在手,凝望杯中酒,说道:“少主这般信任李记,李记此生足矣!”遂仰首将酒灌下,面容现出些许沉重之色。

  忽然他侧目望定舒望,心中的千言万语难以诉尽,曾经他也有生死兄弟,也有侍从,可惜如今俱已不在。

  他对侍从的感情,就如同柳枫对舒望,是一种生死相照的兄弟情谊,是了,他也如柳枫一般,从未把侍从看做下人,那就像自己的弟弟。

  士为知己者死,无论他们是否主人的知己,但他们愿意为主死,却是不争的事实。

  现如今的李记,没有兄弟,没有朋友,也没有了妻子,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给兄弟们丰衣足食,可以拥有一个完美的家,可所有的期盼都在妻子及兄弟们离世后死去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李记虽然心中会难受,也不会为这些一直痛苦。

  痛苦的人生,他不希望持续,他与柳枫一样,希望此刻的痛苦,能够成就将来千万百姓的幸福。

  想至此,他看着舒望的眼神,也带了些许温和。

  这个小侍童十岁跟随柳枫至今,衷心自不必说,默默少言,经常不受人注意,所以一些隐秘事情由他实施,可掩人耳目。

  李记道:“纵然我能得到少主命令,包抄敌兵,那也必定是少主算准了敌兵会来偷袭试探,或可言之,试探一旦困难,即可演变为试战,进而大肆侵略,如此埋伏就有必要。否则就算李记埋伏十天十夜,也未必奏效。”

  柳枫坐下分析道:“就今晚黑云水骑与黑云铁骑一前一后赶来,足可证明,对方水骑是先行试探,若是试探不行,被反包围,黑云铁骑再负责营救,令水骑突围。若我在船舰布兵,真如盛传那般不堪一击,此番必定被敌兵杀个片甲不留,兴许八十余艘战舰都要被尽数占领。”顿了顿,干下一杯酒,又道:“事态若是发展至那般境地,濠州城下的士兵岌岌可危,敌军大可直扫城门。”

  李记亦感慨道:“可见对方布局也有慎密之处,并非仅是送死。”

  柳枫冷哼道:“引敌深入,一定要有严密布局,能引起敌兵注意,做诱饵。呵,这诱使之计,说来容易,实际行动起来,还要看对手。朱友贞并非是个笨蛋。只要我方有战舰布防,他必定心生恐慌,定会派人探个究竟,知根知底好做筹谋。以他心思慎密而言,绝不可能无动于衷,那只会于他不利!”

  舒望听至此处,方才恍然,暗暗点头,瞅向柳枫道:“难怪公子会在船腹暗藏万余士兵。”

  这件事上,柳枫所信任的人显然只有舒望,船楼副使柳毅父女则只是依圣旨而行,做到藏兵保密就可,当然那圣旨上有句话:“若是泄露半句,全家以杀头论罪!”

  柳毅惶恐,与其女柳敏儿行事自然万分小心,都是在夜更无人时,才藏士兵于船腹。

  于是水战布控的秘密性,就保证一半了,剩下的就是柳枫这边,只要他神情如常,对人缄口,绝不多提,稳住将领就行。

  但是舒望究竟如何得到柳枫吩咐,又如何请到圣旨,为柳枫此次作战布下迷障,使外人以为柳枫在唐廷是不讨好的,非但少人相助,且仅有五百水军助阵呢?这次故布疑阵,引敌兵入阵,这是个关键。

  李记自然不知晓,也不便询问。但他也大致猜到了其中蹊跷,转头朝舒望微笑道:“士兵实际数目就是不可外传的秘密,要足够隐秘,自然决不可外泄了。这就是迷障,使朱友贞不知根底,想探知又不敢冒然发兵,于是只有派先行人马探视。”

  柳枫目中聚光,望着轩窗上的朦胧夜色,说道:“如今他得知我方情况,日后必会加以防范,只是他会用什么对策,应付我方水兵,目前我也暂无头绪,往后还需派人暗伏那边,打探一番。不过……”犹豫了顷刻,猛地眉头紧锁,沉吟道:“他们水军势弱,远不及我方,况且不熟悉战舰作战,是故此番我们才能将其兵马击退。”

  李记接话道:“他们本有黑云水骑相助,熟料太过轻率,三千水士俱在今夜丧生,可见长居北方,对于我南方水师,果然都是不通之辈。不然兴许黑云水骑存活,还有一线生机呢。”

  柳枫抬头凝视李记,谨慎道:“不能大意,我们能够想到这点,他们必定也能意识到这点。”猛然有所悟道:“是了,他们如要击溃我军防线,水军必是要闯的第一关,如要反击,必会在此下手。眼下敌方无舰,他们可行之策。不是借舰,便是造舰训练水兵。看来下一步,我们要在这里多加留意。”

  李记点头道:“必是如此,想他大军若是不能穿过淮河的水军布防,便无法攻城……”低头想了一想,又道:“少主在城下布防,阻住朱室兵马,此番又在淮河设防,如此重重障碍,布控严密,我料朱室此次攻城,必不易得。少主考虑周全,智勇不输于常人,真有大将之风!”

  柳枫微笑。

  就在这个时候,司马王岩忽的领着医师推门入内,二话不说,焦急地催促医师为柳枫诊脉开药。

  舒望则面朝王岩跪下,真诚地叩首三响,并一再向王岩道谢,李记看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王岩拉起舒望,一再强调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这可折杀王岩了,保家卫国,乃是我辈应尽的职责,这次王岩实在没帮上大伙什么,正在为此苦恼诶!”

  舒望站在一旁,伸袖抹去面上的泪水,强辩道:“王驸马太客气了,这次若不是王驸马,借着给公主送家书,怎能掩过贼兵耳目,替我们公子将濠州实情转呈天子得知呢?这次能够从各地抽调万余水兵,分别藏匿船舰,王驸马也出力甚大!而望儿,不过是替天子和公主转呈圣旨于柳副使罢了,我们公子此次对抗朱室,多亏了王驸马襄助。”

  王岩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这只是小事一桩,举手之劳。”说此,郑重地朝柳枫拱手道:“一切皆赖李太尉与天子。”

  柳枫忙起身回揖,并转身面朝天地拜了一拜,道:“天子能够依照李枫密函所奏,将此次抽调水兵一事秘而不宣,都是吾皇英明!”

  王岩一手拍上柳枫肩头,促狭道:“你仅仅一封密函,竟然能令我们英明的天子改变主意,瞒过陈觉与冯延己等党羽耳目,同意私下调拨水兵,秘而不宣。此次我们能够成功,多亏了秘而不宣之计,不然风声泄露,敌兵必要窥知,若然那时,后果不堪设想。李太尉须知,天子虽然不喜陈觉他们张扬跋扈的作风,但一向视他们为心腹重臣,有时明知他们犯错,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居然依你所请,纵容陈觉一帮逆党,让其借题发挥,大肆散播你在我们大唐势衰,甚至故意与我等做戏,瞒骗众人,私下调拨水军重力与你防敌。如此信任你,依王岩看来——”

  低头沉思须臾,王岩看向柳枫,意味深长地笑道:“绝不止为了对敌这般简单,记得以前陈觉等人每次对圣上说些于你不利的言辞,天子都严词喝止,即使受人挑拨,怀疑别人,也从无怀疑过你。而李太尉对天子,也绝不止知遇之恩这般简单!”

  柳枫面色沉重,避过王岩走出一步,却避而不谈此事,只凝思了片刻,淡淡地回首道:“这次我真该谢谢你了。”

  王岩不料得如此,但他本就是玩笑,也无意追究,个中隐由,纵使不说,双方也心知肚明,一瞬间众人各有思忖。

  医师在旁为柳枫与李记敷药,方才二人畅聊,意犹未尽,浑身湿透,竟也不觉得有碍,直到医师提及敷药不便,他们才将湿衣换去。

  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衫,柳枫低首摸着衫袖,忽然想及战死的士兵,笑容一敛,命人重拿缟素穿上,又让人准备了一些香烛,众人面面相觑,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外面雨点啪啪扫落,打在窗上甚是响亮,柳枫燃香后,走过去将轩窗打开,那轩窗所对的方向正是淮河。

  退开三步,手持一炷香,他面朝淮河弯腰。

  颔首低眉,他是虔诚的,窗外的风势大作,一瞬间扫进屋内,他身上的白色缟素随风而展。

  王岩与李记立在身后,也已明白过来,随他一同躬身低首。

  柳枫双手握香,默默地鞠躬行礼,向战死的将士表达他深深地哀敬和谢意:“时值国家危难之际,你等以闾阎之躯,行鞠躬尽瘁之义,今夜祭你们,定不负所望,驱逐朱室,复河山!”说罢,舒望倒了杯酒呈上,三人各接一杯,将酒敬在地上,神情**肃穆。

  雨淅沥不止,四下里刮着振振阴风,天绍志拖着燕千崇,来到四方镇外,前面树木茂盛,他在林外止步。

  简御父子与黑云铁骑一行人陆陆续续穿林,数度在他面前经过,他并无进林之意,只在林外伫立。

  一只手猛力丢开燕千崇,他的行为粗暴无礼,并目带厌忿之色,一把扯下遮在面庞的黑纱,侧头搜寻到在旁边站立的朱友贞,冷喝道:“快放了我二姐和若引宫主!”

  朱友贞冷笑一声,对他满脸忿恨,并无惧意,反而大有戏玩之心,说道:“你放心,朕说过,只要你帮朕做一件事,一定应你所求!”

  天绍志侧过头,没好气地道:“那还不快点,我已经帮你把人带回来了!”

  朱友贞狡狯地笑道:“答应过你的事,是不会失言的,朕曾经也是一代天子,君无戏言!”说罢敛容,朝燕千崇吩咐道:“叫千云把天家的二丫头押出来,隐域宫的长女也一并还给他。”

  燕千崇身上有伤,也无力反驳,闻言依命而去。

  雨霏霏然不休,天绍茵终于可以出离四方镇,脱离掌控了,得到消息的刹那,兴奋万分。

  她已经被关押了整整三个月,并相继被转移多处地方看管,先是营帐,后来进了四方镇,被关在阴暗潮湿的地牢。在地牢待了不到两日,由于怀有身孕,环境恶劣,难免诸多不适,燕千云实在不忍心,便屡次向朱友贞求情,当时正好燕千云的师父一眉老人在场,朱友善迁怒于天绍茵曾经打伤自己,坚决不同意放人。

  那一天,燕千云在师父屋外跪了一天一夜,这个没有能力改变现状的男人,夹在两边难做人,反抗自己的兄长与师父,天绍茵问他可能做到?他犹豫不定,始终没有主意。

  在他那可怜的心里,也许能做的只是保住妻子的性命,于是就那样跪着,一天一夜过去,朱友善将他关在大牢,好在还有一丝师徒情分,便令他与天绍茵同居一室。

  后来燕千崇为燕千云讲情,在朱室兄弟面前,燕千崇因有功在先,到底是有些声望,于是才将天绍茵从牢里拉出来,并给了一间房,让其住的舒适了些,不过很难见到燕千云。

  本来预备放燕千云出牢,他一定要释放天绍茵才可,无奈朱室只准放一人,他就让给了自己的妻子。

  在牢里,夫妻相处不过一天,那天他们就在牢里相拥着,没有说过一句话,天绍茵为他的懦弱感到痛心,却又无可奈何,燕千云心里则做着激烈的斗争。

  他不想打杀,痛恨残杀,他想做的只是拥有一个完整的家,一个爱自己的妻子,然后养子成人,平淡地生活着。

  但是他的师父和亲生哥哥认为他太优柔寡断,有意磨练他参与争斗。

  朱友善除了两个女儿端木静与单紫英之外,没有别的心腹,他希望培养徒弟,在此次势力中为己谋取一份利益。

  燕千崇则认为兄弟联手,其利断金,现下若不为自己打算,等将来势成,难保还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两位朱皇心思难测,现如今信任自己,那是因为自己还有用处,往后便难料了,他必须找个倚靠,如若兄弟二人相互依靠,共为朱室谋取利益,朱皇便更信任自己。

  天绍茵则希望燕千云走回正道,脱离朱室掌控,因为她向来嫉恶如仇,发觉对方不怀好意,一旦有图谋不轨之心,便十分憎恨。

  为了使燕千云不再摇摆,她硬生生忍住了心底的疑惑,那就是燕千云师父一眉老人明明与朱友贞等人同为朱室之后,据闻朱友贞暗藏华山派已久,那朱友善当初为何还要骗取自己的华山心法呢?

  按道理,他应该唾手可得,根本不需要假装受伤,蒙骗自己套取华山心法,她认为这件事是一眉老人和燕千云共同串谋,欺骗自己,目的是为了使燕千云更能取得自己的信任,好让自己将一切秘密倾心相告。

  因为燕千云曾去沈家找寻传国玉玺,无有收获,而他们天家与沈家交好,燕氏兄弟与其师父一定怀疑传国玉玺落在他们天家手中,只要接近任何一个,便有机会拿回传国玉玺。

  当然事后证明传国玉玺不在任何一方,仍在沈家,便被燕千云搜到,这传国玉玺就是朱室号令黑云十八骑相助的重要物什。

  天绍茵始终怀疑燕千云当初亲近自己的目的,虽然燕千云一再保证与他无关,他确实不知道他师父的意图,但天绍茵弄不明白当中的情由,始终持怀疑态度,极度矛盾之下,内心又渴望燕千云是无辜的。

  她时刻担心错看了燕千云,会怀了贼人的孩子,到时要如何面对父**人,若果真到了那一天,她情愿以死谢罪。

  她是个刚烈的孩子,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从来没想过会如此作难,但是她知道,自己是不能忍受自己有眼无珠,错信贼人,并为其生子。

  她认为那是耻辱,是他们天家的耻辱,不能容忍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故殷殷期盼着燕千云的决定。

  这个夜晚,在天色即将亮起来的时刻,自己的弟弟终于来救自己了,她异常兴奋。

  她不知道弟弟用了何种方法,迫使朱室甘愿释放自己,可她知道自己的自由到来了,是时候与燕千云分别。

  那一刻,燕千云得到消息,也从牢里出来护送,是燕千崇强行命令看守的士兵,将他放出来的。

  如今没有师父朱友善在,燕千崇大胆了不少,他宣称此乃朱友贞之意,假传朱友贞命令。

  燕千云夫妻即将分别,从此各奔东西,以后再难见面,他一时不忍亲生弟弟失去抉择的机会,才会如此心软,换而言之,则是尽一尽作兄长的最后职责。

  兄弟二人没有多话,燕千崇给了他们夫妻攀谈的时辰,虽然短暂,可于二人看来,异常宝贵。

  天绍茵望了燕千云许久,说道:“你还没有做出决定么?那——你保重!”这句话出口,既是痛心,又是艰难。

  她将眼泪拭去,挺一挺身躯,迈步走出房间,一手举伞,一边回想着初遇燕千云的情景,还记得曾经他说雁杳鱼沉不能再发生第二次,只是这一次,恐怕要一语成谶了。一边走一边抽咽,时而低首凝视,他们的孩子要降生了,但是——原来真的是只有一个人的梦!心中有个声音在低泣:“就这样,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