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流影 二百四十二残魂一缕飘摇世,华发半截飞荡人
作者:青子寻剑的小说      更新:2019-07-10

  出了柳府,柳枫当首,直奔上官府,一路上心无旁骛,行走甚急。

  李弘冀则走在第二位,也有些心事索绕,低着头,攒着眉,亦不开口。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柳敏儿在后面遥望,只见晚霞铺挂半边天空,绚丽耀目,射出缕缕光芒,直将前面的柳枫与李弘冀身躯都镀成了金黄色。

  那两人不言,她也已猜到必有内情,就不打扰他们,只管来回瞧着左右门户,但见众百姓的屋上多数飘起炊烟,更增添一份与大地相融的气息。

  柳敏儿喜爱这样的感觉,不觉伸出鼻头,阖目沉浸一阵,习武人的天性,教她很快就将那街旁的锅灶声听入耳中。

  李弘冀偶然回头,瞧见她的模样,心中欢快,原本的烦念顿除,嘴角漾起一抹笑意,问道:“柳姑娘,在想什么?”

  柳敏儿一醒回神,见他停在丈外候着自己,倒觉得不好意思,赶上两步,与之并肩而行道:“这一日之间发生的事,真如做了一场梦似的。”

  李弘冀有意搭讪,便开声问道:“哦?怎么讲?”

  柳敏儿心无城府,就道:“早上到现在,心境都不一样啊!”

  李弘冀大笑道:“是了,是了,在柳府竟会平白惹出一通打闹,而且耗了这许久,惊动了这么多人,放在先前,我们又怎么想得到呢!”

  柳敏儿由于接触多了,对他无甚芥蒂,嘟着嘴道:“这会儿还不见消停,忙忙碌碌的,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那种宁静呢。”

  李弘冀一怔,不意她会道出这番话来,才说了半句:“一定会有机会的……”话还未完,就见柳枫一步纵掠,大手从人丛中捞出个人。

  两人急忙跟了过去,原来那是个仆役,提着个篮子,鬼祟地夹在**里穿梭,但被柳枫发觉,他一直尾随着几人。

  柳敏儿认得,是上官府的小厮,惊咦了一声道:“呀,这不是定国侯府的家丁么,你探头探脑在这儿做什么?”

  那家丁被人逮住,也不着慌,煞是镇定道:“小人是奉宗公子之命,来这街上买些东西。”

  柳敏儿闻言,看了一眼柳枫神色,忽然明白过来,指着那篮子叫道:“看你出来也有一会儿了,那这里怎是空的?”

  那家丁支吾着答不上话,更让几人觉着诡异,李弘冀不知柳枫与柳敏儿早先见过宗楚宾,虽也起疑,但寻思不出究竟,而柳敏儿则越来越感到事情奇怪。

  后来几人才从那家丁口中得知,今日上官飞虹亦摆列酒撰,意为宗楚宾与女儿上官无忧定下亲事,算是双喜临门,只因也是上官飞虹的寿辰。

  李弘冀当即想到,前次上官飞虹镇守虔州,以大军抵抗南汉兵马的侵入。

  自朱室在濠州露出败绩,南汉失去了帮手,倒老实了不少,被上官飞虹**一次,南汉与唐议和。

  故而这上官飞虹也因功回到京师,皇帝封赏时,他为宗楚宾讨了个武官职衔,归于自己麾下效命。

  宗楚宾随后为华山派出力,擒拿朱友珪,一来一去,折往华山派与金陵城奔波。

  今下上官府摆筵,如此喜事,与柳府选在同一日,可众人竟然不知道,免不得就吃了一惊。

  柳敏儿解释道:“家父与定国候交情不深,是以这帖子,敏儿也便没投,免得惹麻烦嘛!”

  李弘冀点首道:“嗯,本王也有耳闻,那老定国侯自被父皇削职之后,就足不出户,来客非但一概不见,还时常发脾气,辱骂这个,辱骂那个,以致朝中大臣纵有拜访上官飞虹之心,也多半不敢**。”

  柳敏儿接话道:“那上官侯爷,为人一向淡泊,想来也不愿大肆宣扬,不然我们也不至于两手空空前去贺喜了。”

  她这一言,虽是不经意,却是经过熟虑,意在提醒柳枫与李弘冀,逢此特殊日子,冒然登门,只怕不便。

  李弘冀则将这句话记在了心中,而柳枫仍旧只顾赶路。

  因有那家丁在旁,柳敏儿说话也放出声调,教那家丁释疑,沿途那家丁说筵席本该设在日中,谁知他说漏了嘴,被老太爷窥知。

  老太爷不喜铺张,就在府里发火,上官侯爷只得延迟。

  宗公子唯恐上官侯爷迁怒与他,就遣他出府避难,待席间与上官侯爷说情,他再回去。

  虽则这理由也有头有尾,但众人心头仍然蒙上了一层阴霾,难以尽信。

  柳枫更是听到他们说及老太爷上官于桑,就不说话。

  不多时,他挟起那家丁,如飞掠到定国侯府,在门首立定,家丁上前敲门,不想竟半响无人招呼,里面也无一丝动静传出。

  直至良久,朱漆的大门才慢腾腾地开了一线,是一个老门公,领着四五个畏畏缩缩的家丁,个个身躯打颤。

  李弘冀与柳敏儿刻意落后柳枫,来迟后,远远瞧见这景象,更疑惑不解。

  两人见柳枫随家丁们进入中堂,而那庭院内老半天未有任何喜气,彷如死寂了一般。

  为谨慎起见,李弘冀也考虑到此来冒昧,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还是避开了家丁,叫上柳敏儿绕到府门后面,从一处低矮的墙头攀进。

  那墙下树木繁多,他二人攀枝踩树,几个起落,便掠入后园。

  待落地时,柳敏儿忽闻咝咝声响,回头一看,竟见一株老树的枝头盘着一条花蛇,想及宝箱里的十数条巨蛇,不禁浑身发怵。

  如此这上官府可是越发教人起疑了,那花蛇昂首吐信,猛然将巨尾倒挂,朝下方探出了半个身子,形容好不吓人。

  柳敏儿思及刚刚落足枝头,心有余悸,险些惊呼出声。

  幸好李弘冀眼尖手快,怕她打草惊蛇,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脚下蹿出,将她拉离数步,然后二话不说,拔下她发鬓上一支金钗,照直飞掷了出去,正扎在蛇的七寸,将其钉死在枝桠上。

  没了金钗绾束,柳敏儿的满头长发顿时如飞瀑一般,披散肩头,那份风流毕露,教李弘冀转眼看见,刹那间怔住。

  但见眼前的柳敏儿星眸闪闪,一脸柔媚,眉目含露也似,李弘冀本不是个贪恋女色的男人,可正值少年时,这会儿竟鬼使神差,呆呆愣愣的,心弦酥了半边。

  因了前番他已经对柳敏儿动情,尚未真正察觉,此时此地,陡然就手足无措起来,瞧得柳敏儿怪不好意思的,便努力挣开他的手掌,避过他的直视,用大袖遮起面庞,走向一侧。

  李弘冀这才回过神来,迈步靠近柳敏儿,悄悄道:“实在抱歉,本王来的匆忙,未带兵器,适才一时情急……”定睛延视着柳敏儿,犹豫道:“呃……过两天……本王赔你一个!”

  他说的柔声软语,显见是宠溺柳敏儿,柳敏儿却意识到当中微妙,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已无心在此呆下去了,甚至有些后悔此趟跟出来。

  她无法面对李弘冀,唯有嗫嗫嚅嚅地道:“殿下,臣女……想……想……还是先走一步罢,而且……而且若被人发觉……是臣女带着殿下翻人家的后墙,那……与殿下的声誉有损。”说罢,就要离去。

  李弘冀忙将她衣袖扯住,道:“不要声张,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是本王来到这里,小心点。”

  柳敏儿还要再言,他嘘声道:“我们在这后院看看,那放蛇的老人兴许就在附近!李太尉孤身一人,万一那老人闻讯,从后门逃走,依这老定国侯的性子,既与李太尉怀有嫌隙,就必会闹事,所以我们一定要截住那老人!”

  他这一番警言,直让柳敏儿心惊胆跳,只听到柳枫会有灾难,哪怕是与李弘冀相处别扭,也鼓起勇气,勉为其难了。

  两人当下蹑足穿过花径,在庭院中四顾,奇异的是,并未见着丝毫人影,这般离奇蹊跷,心内不由愈发打鼓。最后,折至中堂,打算与柳枫会和,竟在半途发现死尸无数。

  李弘冀俯身查看,惊觉为掌力所伤,那尸体一具具横陈在长廊屋角,倒在阶下,挂在塌陷半截的栏杆上,遍处都是,还有亭轩的门楣,也沾有斑斑血迹。

  二人大惊失色,快步赶往中堂,柳敏儿现在一颗心都寄在柳枫身上,想起柳枫从前门而入,目今发生这等大事,会否那几个幸存的家丁,也是有人蓄意假扮,诱使柳枫进入虎穴,再来个瓮中捉鳖呢?

  此刻对于上官府的剧变,二人再也不觉奇怪了,沿途所过,几乎都能亲眼瞧见那场惨烈的厮打。

  似乎有一个高手,从长廊的尽头穿过来,踏步如飞雷震地,举掌如掣电,见人就劈,也将廊柱劈塌,震落大片屋瓦。

  于是家丁们但凡上前者,挨着就死,擦着就碎,有些还未气绝,便飞扑过去,抱住那人的腿,结果被那人一脚踹毙,摔去更远之地。

  因为李弘冀看到有几处地面上血渍淋漓,狂喷四周,十分不齐整。

  他往远了看,即见不远处尸体或趴或仰的倒在泥土中,有些则在他的打量中,陡然从墙头坠落。张目而望,墙壁上也都是血。

  一口冷风猛从墙外灌入,树梢上飞来几只乌鸦,对着尸体暗哑嘶鸣。

  柳敏儿只觉得心窝发凉,好似暗处正匿着个鬼影,虎视眈眈着。

  日光明亮,鲜血刺目,曾几何时,柳枫也常做这样的恶梦,他实在料想不到,这个与他存有深仇大恨的上官府会遭如此重击,前院里摆满了家丁的尸首,都是被一掌震毙,有的更直接飞坠,他能想象到,那是从中堂被人扔了出去。

  谁有这般厉害的掌力,除了上官父子,还能有谁?

  可堂堂的定国侯,一介饱读诗书的先生,平日里峨冠博带,上官飞虹又怎会击杀家仆?

  剩下的,就只有上官于桑,可自从他入仕南唐至今,已有八年,上官于桑若要泄恨,也不该选在这个时辰,早在八年前就该有所作为。而且千算万算,柳枫想不出为何所杀者,会是上官府的仆人。

  不灭别人,先祸自己,这自取灭亡之道,难道是想害他?

  可他很快就打消了念头,只因他才一入中堂,就远远瞥见宗楚宾跪在里面,抚摸着一具蓬头垢面的尸体痛哭,不时喃喃道:“是楚宾的错!是楚宾的错!”

  柳枫还未看清,宗楚宾猛然省起什么,揩抹了一把眼泪,抱起那具尸体,就掠入后堂不见。

  柳枫连忙张口唤道:“宗兄弟,你停一停,我有话要问!”

  那宗楚宾浑如听不入耳,一路狂奔。

  柳枫叫来家丁询问,才略微得知,原来今个儿上官侯爷本与女婿在此吃酒,那上官小姐忙里忙外,因夫君已定,做事干劲十足,兴高采烈。

  不料就在那时,陡然听见后院传来惨呼声,上官侯爷正要与宗公子起身去看,哪知已有两个人穿透屋瓦,飞落堂中,其中一个正是久不出世的老太爷上官于桑。

  另一个头发蓬蓬松松,遮住了大半面目,他身上虽然换了件新衣服,却破破烂烂,齐腰印出个大窟窿,更衣袍尽湿,又有泥泞,又有水滴。

  从他疏落的湿发间,可以窥得整张面庞肌肉已烂,而且活似没有吃饱,饿的形销骨瘦,不成人样,那一双手掌,几乎都能看出骨头。

  他双手还握着铁链,一挥一打,蓄满劲气,如一缕旋风,直将中堂四壁的器具震的四处飞裂,所过之处,无不被他夷为平地,残破不堪。

  铁链狂挥,他出口狂笑,那状态就像恶鬼脱困,似放松欢愉的恶兽,也似积满怨恨的失狂魔,声音嘶哑漏风,气息鼓荡不稳,混浊成一片,堂中之人,多半听不清楚,只听见他不断辱骂:“老匹夫,我今天不把你们祖孙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上官府的人,包括上官飞虹,都已经惊呆了,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他那精亮的眼珠子,也已蒙尘,看起来是那么沧桑老迈,那么难以辨认,神态又那么疯狂。

  上官无忧就立在父亲身边,那铁链狂飞狂舞间,带起砰声连响,她急忙躲避,不料两个家丁躲避不及,被铁链卷中,链头毒蛇般一缠一绞,那两个家丁就被卷飞,身形一蹿丈许,冲破了堂外的滴水飞檐,再一落,头颅尽碎,直教人看了,惨不忍睹。

  上官无忧气愤填膺,拔出飞剑,急迎了上去,欲与这凶徒拼命。

  宗楚宾眼见那怪物被激起怒气,就在那边一声尖叫:“不要啊!”抢前抱紧那怪物双足,求饶道:“放了她,放了她吧!”

  那怪物恶狠狠地瞪着他,铁链一抖,扯下上官无忧的飞剑,脱手抛出,狠劲儿地踹着宗楚宾道:“少废话,滚开,滚开!”

  宗楚宾不走,他将心一横,忍鸷道:“好,且先打死你,再图后事!”

  宗楚宾流着泪,也不反抗,被他用铁链在背上砸了三下,赫然竟见紫袍裂开,里面皮肉外翻,印出三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上官无忧以为宗楚宾全是为着自己,受制于那怪物,因而才不得摆脱,痛哭流涕道:“宗大哥,打他,起来打他呀!”

  原本上官飞虹还在呆愕之中,不明宗楚宾因何不动手,如今被上官无忧这一喊,提醒了他,也当宗楚宾慈悲心肠,亦护上官无忧心切,轻易不忍伤及一个老人。

  他当即一咬牙,身子凌空飞射,以雷霆般的追势,去抓那铁链。

  老怪物猛被惊醒,怒瞪着他道:“来的好,老夫有今日,全拜你所赐,不要你也罢!”一脚踹飞宗楚宾,铁链朝外一扫,去势如电,打在上官飞虹的面颊上,刮出一大片皮肉。

  上官飞虹冒死挨了一打,趁机抓住铁链一头,运气与他形成对峙之势。

  那怪物眼睛赤红,不甘落下这结局,欲撤铁链不能,猛地暴喝道:“叛徒!你知不知道……我……”

  他正说之间,猛听石破天惊一声响,那老太爷上官于桑原地厉啸:“老夫把你挫骨扬灰!”飞起一掌,一缕劲风穿出,在怪物被上官飞虹缠住的间歇,那落在地上的一柄飞剑如活物般直立起来,刺在怪物的胸膛。

  一刹那,风云似为之变色,堂外刮起了飘萧的冷风,摇摇欲坠的屋瓦簌簌洒下。

  老怪物应声撤力,须发皆竖,霹雳般狂吼:“你怎料到我会出来,我今天非杀你不可……”撤回铁链,就蓄力朝老太爷攉了出去。

  老太爷空前镇定,一闪而过,挥袖卸开那股力道,趁老怪物不能提气的瞬间,飞脚踢开一张椅凳,击在怪物的脊梁骨上。

  老怪物负痛间,倒退数步,他则已掠上了残落的桌子,亦一声怪啸,瞅了瞅上官无忧,猛然一手挟起她的身子,朝怪物道:“有本事,就跟上来,咱们算总账!”言讫,迅速在众人跟前飞逝。

  上官飞虹大惊失色,不知老太爷怎会如此狂态,未免父亲失狂下伤害孙儿,忙闪身追了出去。

  那怪物又气又恼,只觉得都是上官父女作祟,目如电闪,扫在上官府的家丁身上,霎时暴怒成狂,铁链乱挥乱抡,“铮铮”数声,打死家仆无数,好在有些家丁一早躲起来了,才不致于悉数丧命。

  待宗楚宾勉力半撑起身,他已经胸膛如锥刺,肋骨裂了数根,就地倒塌了。

  柳枫这才明白,宗楚宾定是带着那老怪物,追寻上官无忧去了。

  只是那怪物到底是谁,目今仍是一团迷雾。

  过了中堂,后面就是庭院,柳枫一路疾展轻功,忽然碰见李弘冀与柳敏儿守在后园一个洞口,望着上面那题名‘流泉洞’的字样发呆。

  他问清缘由,晓得是二人亲睹宗楚宾挟了个人,钻入那洞里,可二人左寻右突,不见路径,是以才在外间徘徊。

  柳枫二话没说,穿透那重重水幕,从一块大石边飞掠进去,李弘冀则与柳敏儿随后跟入。

  由二人指引,柳枫来到洞里,停步在一处石壁前,只见那石壁最上方亦有一缕流泉从缝隙中流出,淌入下方,汇成一条浅流,通向洞外的花池中。

  按理说,那洞嵌在半山,应是个通道,洞内该有出路,可直达外面,不然宗楚宾还能飞天遁地不成?可柳枫行了数丈,恰被迎面的石壁阻住,再也无路可通。

  柳枫站在石壁前端望,柳敏儿还怕他看不甚清,就在旁边打起了火折子,他随即发现那壁上满是雕刻的人像。

  所有的人像都形肖相似,成巴掌大小,绝不多一寸,也绝不少一分,模样相同,极难辨认。

  每九对人像围成九宫形状,单数的就对面拱手,双数的弓背作揖,这般间隔开来,十分齐整,而且壁面足够宽阔,那些人像足有上千,一时之间,不窥其门者,却哪里看得出法门所在?

  且乍一看来,小小的人像,雕工精细,线条饱满流畅,边角圆润,人物俱都惟妙惟肖,堆叠在一起,人的眼睛都要瞅花了。

  这绝对是考验人的耐力,敏锐的观察力及应变能力。

  如此建造的石壁,必有机关,柳枫料想宗楚宾也非神人,就算记性多么好,要在眨眼间寻出机关,也非易事,必有一处与众不同,才能为其记住,好一寻便出。

  于是,他凝聚心神,目光紧紧聚在人像上,绝不为外事所扰,专门寻那位置不同或者蹊跷的人像,因人像形状相同,故也只能找那特别碍眼的地方,在内窥出乾坤。

  所幸一心一意,费了盏茶工夫,被他寻出一个人像,在九宫内摆放比较别扭,不能捉对行礼,而是与周围他九宫相比,有相邻两个单双数的人像姿势一样。

  也就是其中一个定是机关所在,才能造成与其他人像有异,便于人识别。

  柳枫当下择个人像,用手一触,顿时石壁左右分开,一刹那的工夫,三人皆面浮喜色,轻轻一蹿,钻进了那密道里。

  里面应是个天然的山岩乳洞,黑漆漆的,四面满布钟乳石,那流泉该是从山上流淌而出的。

  柳枫急于赶路,因而也顾不得李弘冀与柳敏儿,只朝二人道了声:“他们离去有些时候,恐夜长梦多,耽误越久,越容易出事,我且先行一步,你们二人在后跟上。”

  二人答应一声,他如飞掠去,转眼就不见了。

  柳敏儿睁大眼睛,做不可置信状,心中喃喃道:“天呀,李大哥都是怎样看清路的?”

  不少时,柳敏儿手中火折子被钟乳石上滴下的水雾打中,火焰即熄,再不能用了,洞里一时伸手难辨五指,亦有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柳敏儿打个寒噤,只觉周身冷嗖嗖的,正在惶惶时,李弘冀拿出自身的火折子,走去前方,但逢出路处,必要将石壁间的灯盏逐个点燃。

  他神容冷峭,一派从容,就这样为柳敏儿照亮了路途。

  柳敏儿在后观瞧,见他如此模样,竟多少起了几分佩服之情,随口道:“这里边诡异森森的,殿下刚才不怕吗?”

  李弘冀被她问起,也兴起玩味之意,抿唇笑道:“咱们的女豪杰,莫非怕黑么?”

  柳敏儿瞅着四周,更觉阴风灌骨,连忙双臂抱住肩头,一面取暖,一面撇嘴道:“哼,又不是敏儿家里,谁晓得此处有没有暗藏机关呢?万一有埋伏,那岂不是……”还未说完,想及所言甚不吉利,吐了吐舌头道:“呔,大吉大利!”

  李弘冀瞧了她一眼,含笑举步道:“快走吧!”

  两人越往前行,灯盏越发稀少,李弘冀担心柳敏儿一介女子,会生惧怕,就将她手挽住,柳敏儿本要拒绝,奈何这燕王霸道,不容许她多言一词。

  两人就在别别捏捏中,出了那黑洞。

  这时,柳枫早已奔上山头,两人沿着他所留的印迹寻找,愈接近前方,柳敏儿愈忐忑,只因山脉相连,已快要绕回柳府后山了。

  这般她略一思索,将前后种种联系一番,已再难迟疑这宗楚宾脱得了干系,不然宗楚宾先前为何出现在柳家后山?

  老怪物被宗楚宾挟着奔跑,柳枫就在后面紧紧追着,要不是宗楚宾负伤在身,行不快,他也没这么容易追上。

  老怪物胸膛不住起伏,那把飞剑仍刺在那里,尚未拔出。

  宗楚宾手心已被冷汗湿透,拚命的运气飞奔,肩膀剧痛,只因老怪物一只手力道极大,几乎能将他一条膀子卸下来。

  他疼痛难忍,唯有以奔跑来化解心中的悲凉。

  老怪物忽然耳畔生风,听到后方草丛里的簌簌动静,朝宗楚宾冷问:“是谁,谁在追赶我们?”

  宗楚宾也未回头,就知究竟,不假思索道:“是李枫!”

  “李枫?李枫!”老怪物似乎警觉了,面上泛起一股似兴奋又似忿怒的神情,又用力抓住宗楚宾的膀子,冷声道:“杀了他,去,去杀了他!”

  宗楚宾没有折身,只一个劲儿奔往老太爷所去的方向。

  老怪物见他不从,一巴掌掴了过来,又加力捏住他的胳膊。

  宗楚宾大恸,叫道:“**,**,我是你的孙儿呀,你不认得楚宾吗?”

  老怪物见他满面泪流,骂道:“就打了你几下,竟敢痛恨我,男子汉大丈夫,倒哭痛起来了么?”

  宗楚宾忍住泪,伤绝道:“孙儿怎敢怨恨**?孙儿只是想起从前,**痛爱楚宾,每每旁家小孩子欺负孙儿,**都将孙儿爱护,更见不得孙儿受疼,目今落得如此,孙儿一时动念,故此难受落泪,倒非嫌痛了。”

  老怪物听他说起过往,不禁眼睛一瞪,又失狂叫怒:“快,快赶上去,老夫要打死那老头。”

  宗楚宾听了,告饶道:“孙儿别无他求,只望待会儿**饶过无忧一命!”

  老怪物闻此大笑,厉声反诘道:“怎么,你喜欢那丫头,哈哈,是么?是不是喜欢她?竟敢私自与她定亲!”说至此处,猛地詈声道:“不准你喜欢她,也不准她嫁给你,只要我活一日,你们就休想厮守!”

  他一言未毕,山头近处,一片红枫之地,衣袂飘荡,上官于桑正挟着上官无忧立于不远处,旁侧有上官飞虹陪侍着,一直朝上官于桑喊叫:“爹,无忧是你的孙女,你不该伤害她!”

  那上官于桑似也极怒,大声叱责道:“住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蓦地瞅向山下,目光如鹫,正看到宗楚宾奔上来。

  宗楚宾已经气喘吁吁,放下老怪物,直接坐倒在地,指着上官于桑道:“快放开无忧!”

  这时,连同上官父女在内,都瞧出了宗楚宾的不正常,忎的他背个凶徒追上山?

  那上官于桑斜视宗楚宾,却面色怪异,陡然道:“过来,快到这儿来!”

  宗楚宾以看待仇人的眼光觑着他,他嘴角嗫嚅一阵,似有话讲,却犹犹豫豫,正要作气开声间,猛闻追击声破空传来,一前一后,有两个人从一摞红枫内掠出,走在后者,素衣白冠,风华蕴藉,走在首者,一身狼狈,气力奄奄,是个中年剑客。

  停在暗处的柳枫这一看不打紧,不禁失惊,只因那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已久的天倚剑,而另一个就是祀儿。

  祀儿乍见此景,竟盯着上官于桑,道出一句惊人的话:“你敢背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