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说禅 第四章辩者
作者:水淡如友的小说      更新:2019-08-06

  在刘韬看来司马贞的话,不过是多此一举。提醒王旭龙诡辩的要点在何处不是简单几句便能点破的。离坚白本身就是个难以消化的定论,更何况是没一丝解读的阐述呢?这么做势必会给王旭龙造成很大的困扰。

  想帮人不一定是帮,反而会弄巧成拙。刘韬刚才说的还是较之委婉,要是将实话说出口来,那么垫脚石也将会变成绊脚石。

  “我相信他。”司马贞说出这句话后便再没说什么,向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司马贞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此时还不好打击他的刘韬,只得跟着他走进办公室,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拿出随身带着的黑色小笔记本,自己一个人便在那用笔写起东西来。

  再说回王旭龙,他清楚司马贞不会说一段无意义的话,但自己怎么也想不通话中的意思,总觉得中间隔着一层窗户纸,可这窗户纸却不知该如何捅破。

  这样在餐厅里不知坐了多久,直到一阵春风携带阵阵花香闯入他鼻中时,那层窗户纸突然变得离他无比近,抬起指尖便可触及……

  阳明先生《传习录》二五四记载的是一个小故事:先生游南镇。一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

  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阳明先生回答的很巧妙,要是总结为一句话那便是:“君未看花时,花与君同寂;君来看花日,花色一时明。”

  这看花的故事与离坚白理论的相似之处,令此时的王旭龙一瞬间醒悟过来。想着玉蝉的坚与白两个性质,不就跟这故事里花与心的关系一样吗?虽然论述的中心思想不同,但给他此时的感悟相通。

  “未见到这花时,花与心同归于寂静。看这花时,花的颜色一下子就鲜明起来,由此可知,这花并不在你的心外,而在心中。”从餐厅走出来,看着盛开在人行道两侧的梅花王旭龙感慨道。

  “坚是触觉,白是视觉,两者的分离便是离坚白,而未曾触及便是坚吗?未曾看到就是白吗?跟花与心一样,知道山上有花开,那么花肯定不在心中,若是看见了花,已经感受到了事物的存在,那么花便已经在心中。”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从某种程度上说的便是没有真实触碰的事物,我们不能凭感觉下定论。”

  这一刻的豁然开朗,也令王旭龙的头脑格外的清明。发现平时一些生活中细小的事,在现在竟有了些不同往日的见解。他走的很慢,不在乎那上下课的铃声,在校园里闲庭漫步,那周遭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司马贞今天是休假状态,所以他拥有大把的时间。这也是没有为两人论辩约时间的一个主要原因。离坚白的论述算是一种考验,如果王旭龙无法明悟,那么这场论辩已经可以不用比。若是他能明悟,则接下来才有了比的意义,且不用他们去找王旭龙,他自己明悟后便会主动找来。

  等待是漫长的,玻璃杯中的茶已经被冲了五道,再好的茶叶也没有喝的必要。正当司马贞起身准备把茶叶倒到座位旁种植着君子兰的花盆土壤上,此时的王旭龙也走进了办公室。

  辩者,语之智者,诡之道者。当王旭龙走进来的那一刻,刘韬也停下了手中的笔,本来司马贞还不知道他在写什么东西,现在停下来放在桌面上时,他看清楚了那是一个长方形被分成了等距的方格,方格里面填写的是阿拉伯数字。

  “数独!”司马贞有些惊讶道。

  刘韬浑然不觉道:“没什么好惊讶的。他如果明悟过来。一定是头脑清明之时。要知道论辩可不单是口才,更是一种脑力的运动。为了提防他的明悟,我自然也要时刻保持头脑的最佳状态。”

  本以为刘韬会轻视对手,没想到会如此重视。自己将王旭龙的脑力调整到目前的极致,却没料想刘韬已经在提防着这一招。

  “作为老朋友。你的那点花花肠子,我还能不知道”刘韬拍了拍司马贞的肩膀道:“现在你给我们俩挑个好地方。”

  这也不能怪刘韬谨慎,以他的性格而言,从不轻视任何对手。这是学法以后养成的习惯,这种习惯已经刻在骨子里,不是想改变就能改变的。只是他没想到王旭龙不需要任何人的指点,便想通了离坚白,本以为今天会在这里坐上一天,看来真如司马贞所说是个好苗子。

  “那就楼顶天台吧!”司马贞确定了地方后,带着他们两上了楼。

  两人面对面盘腿席地而坐,丝毫不在乎楼顶的瑟瑟寒风,而司马贞则在两人旁边,当起这一论辩的见证者。

  “你曾说师=父,且引用《颜氏家训》来作为佐证,但师者真如父吗?”刘韬没有重开话题,而是继续司马贞败下阵的论‘师’。

  这点看上去吃亏,实则是刘韬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的,虽然常说师父两个字,可有谁对师如父呢?更不要说人一生要从几个师,如果对待每个师都如父,那么从现在的教育体制来看,一个小学毕业的人至少要有三十多个师,那么不就等于有三十多个父了吗?

  刘韬要论的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事物的本质,师抛开那些修饰词,那么它也只是师,不是什么父。对王旭龙而言自然知道刘韬要论的是什么,也正因为如此他此时宛如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般的憋屈。

  “师父一词追溯源头为师傅,战国时期称老师为师傅,秦王令异人试诵诗书,异人推辞说:‘少弃捐在外,尝无师傅所教学,不习于诵。’这里的师傅与教学关联,显然指的是老师。又哪有什么父的意思”

  楼顶本不热,但此时的王旭龙却已满头大汗,面对刘韬的论辩,他不知该从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