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初识阿礼国

　　吴健彰是个很会做人的人，对于陈润淼、杨孟晗的到来，没有表现得任何抵触，至少面子上一点没有表现出来。作为堂堂的四品道台，换着个科班出身的，对你个七品、从七品的两个小官，在衙门里，肯抽空见你一面已经算看得起你了。

　　吴大人反而表现得特别热情，欢迎宴会也搞得隆重热烈，道台衙门、海关衙门、上海县衙，文武官员头头脑脑，全部到齐，欢聚一堂。

　　宴会开始，吴道台还专门致辞：润淼先生是当世大才，为安卿公左膀右臂；幼鸣世侄更是少年翘楚，文采风流，学贯中西；安卿公能舍得润淼先生、幼鸣世侄入沪，当是我辈荣幸，沪上之幸也；望各位勠力同心，同舟共济；也望润淼先生、幼鸣世侄不惜余力，为朝庭效力！

　　润淼从舅、杨孟晗连呼惭愧惭愧，作了个团揖。酒过三巡，也主动给各位敬酒；这种场合，杨孟晗也不敢提自己什么酒不过三杯的规矩了，老老实实往下灌吧。

　　确实，中国人的感情，至少一半是在酒桌上建立起来的。一通你来我往之后，杨孟晗和在座的基本上都熟了；更有上次来就见过的，已经开始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了。酒酣耳热之际，也有武官同僚，跟自己开些荤不荤、黄不黄的玩笑了。

　　因为海关总监只是吴大人的兼差，平时吴大人是在道台衙门上班，海关也是隔几天来一趟；现在既然来了一个正七品署海关协理，实际上是海关的二把手，吴大人倒把这烫手山芋顺势扔出来了，来的更少了；尤其是和各国领事打交道，能推的、能甩锅的一股脑趸给润淼从舅了。

　　还大大方方地说：润淼先生多费心，有什么事老夫一力担着，润淼先生尽管放心施为就是了。

　　可是呐，海关内部现在的架构，就是没有架构，几个八九品的小官带一帮吏员，也没什么太大规矩，见到来船，就上去量一量船大船小、船长船宽，然后出票收钱。形象点，他就是个海边大一点的税卡而已，真的没什么技术含量。

　　润淼先生一接手，就愁上眉头了。

　　杨孟晗是从七品巡防营帮办署理总办，实际上是和上海县衙巡查区域切出一块；对于袁祖德也是巴不得；和洋人打交道，稍微弄不好就是国际纠纷，也是乐意甩锅、落个清净的心态；加上两家的交情，所以，袁家兄弟是实打实的帮忙，袁祖志差不多成了杨孟晗不用开饷的办公室主任了。

　　杨孟晗觉得老这样白支使人家也不好，看到袁祖志忙前跑后的，能力也不错，人品也好，就特意问了一句：翔甫兄，你有官身吗？

　　袁祖志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有，三年前就有了。

　　杨孟晗想了想说：翔甫兄，要不这样吧，你在上海县衙，一时半会很难找到机会，不如先到我这个小庙来混几天，也好攒个资历；具体什么职务在下也没想好，到时再说。

　　没想到袁翔甫竟然痛痛快快答应了；袁家人实际上都挺有才华的，学问也不错，但好像是袁枚公那一辈子把祖坟上的力气全用完了似的，袁家后辈在科场的成就基本没眼看了，大多走的是捐班的路数；袁祖德袁又村也是，但从实际工作能力上讲，他比很多科班的正牌进士还要强些。

　　杨孟晗到任后，第一时间去拜访了敏体尼领事和马丁内斯.杜蒙小老头，交流了一下学校的筹办进展情况，谈了一下新东方洋行及进一步扩大中法贸易的一些看法和思路。敏体尼很开心，这年头外交领事的核心任务就是做生意，之前，法国在中国市场一直打不开局面；尤其是杨孟晗对基督教保持了良好的善意，这对宗教氛围仍然很浓厚的此时的西方人来说，这很重要。

　　敏体尼半开玩笑的说：密斯特.杨，感谢上帝，你是天使派来的吧。

　　马丁内斯.杜蒙小老头也一脸诚恳的说：杨先三，侬信仰主吧，主会降给侬祝福，让侬不再做迷路的羔羊......

　　杨孟晗摇摇头，委婉地说：杜蒙神父，真不好意思，家父是朝庭命官，我本人也是低级官员。现在，中国政府还很保守，我皈依了，后果会是灾难性的。

　　敏体尼点点头表示理解，马丁内斯小老头还不死心，说：侬悄悄地加入，阿拉不跟人乱讲的。

　　杨孟晗被小老头的可爱给逗乐了，入个教而已噻，还要搞得像鬼子进村似的，还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杨孟晗为了好支使他们，也不把话说死：眼下，还不是时候。但我会一贯地对基督教保持善意，在能力范围内，极尽所能地提供帮助；杜蒙教父，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我的大门随时为神父敞开着。

　　最后顺便求教了一下类似训练教官聘请、巡防营武器装备的相关事项，也对水上巡防营的船舶型号选型，进行了一些初步咨询和探讨。

　　也不知道是法国人嘴巴太大呢，还是英国人太狡猾了。事情传得很快，没过几天，当杨孟晗那天正好有点闲功夫，就坐在海关大楼润淼从舅的班房，陪他喝一会茶，准备安慰安慰一下，一头黑线、不知道从那里下手的陈大先生的时候；在上海滩跺跺脚、地皮都要抖三抖的国际型头号杠把子，英国领事阿礼国先生来访。

　　自己前脚刚进来，人家后脚就跟进来堵门了，让杨孟晗心里有点嘀咕；对英国人不管什么时候，留个小心都不为过，军事间谍、商业间谍，那也是人家的看家本事之一。

　　一贯讲究诚信为本、将心比心、相安无事、基本上没什么进攻性的中国人，后来在这方面，吃的暗亏可不少。中国人一般热衷于传播官场小道消息，以显摆自己人脉广、消息灵通，觉得倍有面子。人家乘机四处渗透收买，尤其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后，我大清无论是军事决策、还是国家经济政治决策，对英国人来说，漏得像个筛子。

　　阿礼国是个典型的英国人，有点绅士有点傲慢，一口广味的中国话说得还可以，虽然偶尔因为词汇量的原因有点词不达意，至少比马丁内斯.杜蒙那不知道那个绍兴师爷教的洋泾浜中文，水平强多了。

　　头顶头发有点稀疏，胡子比头发还要浓密得多，高个子大块头。绅士的礼貌、外交职业的笑容和英国人的傲慢；揉在一起，堆到脸上；在杨孟晗看来，特么的比一脸冷笑的白脸曹操还让人膈应。

　　欧洲人就特么直接，还没喝两口茶，还没扯几句今天天气很好呀之类的几句客套话，他就带着质问的意味向杨孟晗说道：杨先生，希望你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我大英帝国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为什么你商业上的合作对象却选择了法国人；第二、你们巡防营，在租界进行治安巡查执法、司法裁决，为什么不征求我方的意见；第三、为什么只和法国人合办学校，而不是和英国人，英语才是使用的最多的商业、外交语言。第四、我大英帝国才是航海最发达的国家，造船水平最先进，为什么船舶采购不通知我们。

　　现在你看，已经是这个路数了；刚跟法国人有点小暧昧，伦家就打上门了；搞得中国人在自己家里，混得却像个倒插门的上门女婿。

　　好嘛，一米八几、柔道黑带的彪悍婆娘打上门了，这叫才一米六不到的武大郎怎么整？嗯，还能怎么办，跟杠把子刚正面，那只能死得快快的；嗯，只能有样学样，学吴大买办捣糨糊喽；嗯，吴大爷，赚几个小钱养家糊口娶小妾真不容易啊，小生已经开始理解你了！

　　最后，经过双方细致深入的沟通和亲切友好的协商，为了中英两国源远流长的深厚友谊，双方达成以下有约束性谅解备忘录，内容如下：

　　1、新东方洋行将积极开展与英系洋行的业务合作，同等价格条件下，英系商行有优先购买权。

　　2、大英帝国也将在所属租界开办学校，中方提供与法国同等条件的帮助。

　　3、在英租界发生与外籍人士相关联案件的执法、司法的条例法规，必须参照大英帝国法律及国际法，重新厘定并得到英国领事认可。

　　4、船舶采购在同等条件下，大英帝国获得的份额，不低于百分之五十。

　　嗯，当阿礼国像个下山一趟大抢了一把、得胜回府的座山雕般，趾高气扬地坐着马车扬长而去后，杨孟晗偷偷地抹了一把汗。

　　有点自顾自怜，某家连馨馨大丫头都搞不定，能指望我斗得过这比传说中的靠山妇还要厉害的恶婆娘？嗯，还是自己未来的大老婆好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嗯，虽然让人觉得还缺点啥，但至少是最不坏的选择，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