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月影谁与归 二百九十一、不第秀才罗亚才
作者:江风语火的小说      更新:2020-04-12

  第二百九十一章、不第秀才罗亚才

  当何卓人领着秀才罗亚才,进入杨孟晗办公室时;杨孟晗看着文质彬彬、温良敦和,白白净净细高个的三十来岁的罗亚才;一时还真没把他,与周叔之前嘴里跟他提到过的,罗大纲的堂弟罗亚才,联系到一起。

  等何卓人介绍后,来人抱拳施礼。

  罗亚才颇有风度、温文尔雅地开口道:学生罗亚才罗安澜,见过提台大人。

  嗯,既然有字,口称学生,至少是个秀才公,是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了。

  坐下喝茶后,何卓人把大致情况介绍了一下,杨孟晗才恍然大悟;只是觉得,人们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可这白面书生罗亚才,和黑面罗刹罗大纲,反差也太大了。

  也对,罗芳伯当年也是一个秀才公,屡试不第,才有些无奈地,跟随乡亲们下南洋的;嗯,罗佑甫、罗佑明也是读书人,可能身处南洋,没办法参加科举而已;不然,就他们的实际水平,中个秀才、举人,也不令人奇怪。看来,嘉应罗家,也有耕读传家的传统,也算世代书香门第的。

  对头,史载罗芳伯从小,就与众不同;少年时期,他就“负奇气,性豪爽,尤喜结纳”,还“自幼学文习武,为群儿冠”;不但读书和练武,在当地同辈人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并且做事勤快,为人也诚信善良,乐于助人;所以从小,就得到了乡里乡亲的交口称赞。

  有史书记载他说:“尝于读书习剑之余,佐治耕牧,遇事勤奋,乡里称之。”

  嗯,看来,罗家也是有习武的传统的,这个在罗亚才与罗佑甫二位身上,倒看不出来;但是罗佑甫的堂弟罗佑明,明显也是一个习武的,手底下有几下子的。

  呵呵,也是,当年罗芳伯,要是手底下没那么两下子,在丛林世界的南洋,怎么可能打得开局面,创立得了兰芳国。嗯,光靠嘴炮,只是在我大清朝庭,才能管用的。

  罗亚才:提台大人,自大夏立国以后;因佑甫、佑明都在大夏做官了,家族生意也大了;这几年,嘉应罗家本家亲族,从老家陆续下南洋投奔的,不在少数;在下也是前年就下去了,做过一段时间教员。后来,家兄佑甫做了郡守,某家就进了郡守府做事,眼下添为郡守府从七品副秘书长。

  哦,这么说来,罗亚才也算是大夏体制内一员了;也是,既然是个正儿八经的秀才公,去得早的话,混个一官半职真不难;何况他还是罗家人,那就更容易了。

  嘉应罗家罗芳伯后裔,由于杨凤鸣总督和翁固亭议长的有心抬举,隐隐是南洋本土第一家了;比刘阿生家、郑滔家,还稍稍强些。估计罗家人,现在,在大夏做官的人恐怕不少。

  这也是出于杨孟晗的心结,总是认为:每一个远赴海外、开拓创业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厚待一下他的后人,也是应该的。

  杨孟晗:罗大纲此人,号称文武全才,为太平天国第一智将;呵呵,你的这位堂兄,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罗亚才:提台大人,嘉应地狭,田地不够种;我家伯父成年后,就开枝散叶,搬到嘉应南面的丰顺县汤南镇去了。嗯,亚旺大哥比我大十几岁,虽然他没有考中秀才,实际上他真是个文武全才;尤其是身上武艺,也是我们一众兄弟中,最好的一个。

  杨孟晗笑笑:这么说来,他和罗芳伯,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啰。

  罗亚才一拱手:多谢提督大人缪赞;家兄和远伯祖比起来,武艺、学识也许不差多少;心性、修养,还是相差好多的。嗯,家兄从小就是不安分的性子,喜欢游侠江湖,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某家也是一年见不到他几次的。早先,他也曾下过南洋;但那时,西婆罗洲正是红毛当道,刘家生发得意之际;佑甫、佑明在兰芳公司的境遇,也不太好。加上我家亚旺堂兄,脾气也坏得很,喜欢惹是生非;怕他和刘家起冲突,佑甫、佑明也不敢留他。我家堂兄从南洋回来后,就更不着家了;整天在外游荡,劫富济贫、游侠江湖了。嗯,头一两年,还能偶尔见到他一次;再后来,是好多年都没有音讯了。

  杨孟晗:嗯,你们后来,又是怎么知道,这赫赫有名的太平军干将罗大纲,就是你们本家兄弟罗亚旺的呢?

  罗亚才:这还是去年的事;当初,跟着他一起闯荡江湖的,就有好几个本家兄弟的。去年,他悄悄派了一个人回家探亲,顺道把我老嫂子的骨灰,送回祖坟安葬。因为,我们几房近支,都下南洋了。那位探亲的兄弟,也顺腿去了一趟南洋找我们,我们才知道的。嗯,我家老嫂子,自从嫁给家兄,可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跟着他颠沛流离了一二十年。

  何卓人:南洋罗家佑甫、佑明俩兄弟知道消息后,也很着急;一方面跟凤鸣总督悄悄说了,一方面就找周叔和蓝大盛商议。这边,也就让安澜兄跟回来,进一步打听消息了。

  罗亚才:在下于年后,碾转回乡后不久,就听到太平军攻占浙江的消息;也知道家兄就在浙江;就跟我那兄弟,直接找了一条天地会兄弟的小船,在宁波上岸了。嗯,见到了当了太平军什么劳什子丞相的堂兄,也见着了现在的新嫂子苏三娘。

  杨孟晗:嗯,他们现在,应该是春风得意、风生水起的吧?

  罗亚才一抱拳:提台大人,不是这样的;我在他的宁波官衙,前后待了十来天;在一旁,也观察他们许久。首先,他对佑甫、佑明,都是大夏国名正言顺的堂堂五品郡守了,还是非常羡慕;内心骨子里里,就没把这劳什子太平军丞相,很当一回事。也从未开口,让我跟他一起干;话里话外的,对南洋诸位本家兄弟的悠闲、安逸、富足的小日子,也有几分向往。嗯,尤其是苏三娘,更是如此;还曾经试探着问过,如果恢复本名,到南洋混个一官半职,有无可能。

  呵呵,不知道这是罗亚才顺嘴一说呐;还是又来儒生那一套,绕很大个弯子,借嘴说话。

  何卓人:嗯,毕竟,大夏与大清,有着这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事扯出来,也怕人叽叽歪歪的说闲话,生出是非。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固亭公就出主意,把参与罗大纲军队,还留在嘉应老家的所有人的家小与近支亲族、亲戚,着一个罗家人领头,一船送马达加斯加去了。嗯,还在那边,于孟源县以西,新设了嘉应县。

  杨孟晗点点头,固亭公这样处置,还是老谋深算的,防患于未然的。

  罗亚才:这要感谢固亭公有心了,这样,即使某一天,他们几个造反的,被朝庭抓住了,杀头抄家,家人也不受牵连了。嗯,家兄罗大纲及几个太平军军中本家兄弟知道这事后,还非常高兴;还拜托我,想把现在随军的孩子,下次找机会送走呐。嗯,以前,各家的家小和孩子,都是要留在天京,作为半人质的;提台大人收复天京,各家将领趁乱顺势都把家小,各自接到随军后营了。

  何卓人:罗大纲至今没有加入红毛大仙教,旗下也都为天地会会众,算是太平天国军中的一个另类。当初,他是受胡以晃之邀,加入太平军的;一直也是担任打前锋的角色,非常骁勇善战。嗯,他加入太平军后,与西王萧朝贵比较投脾气,别人也把他当成西王的人;一如西王嫡系林凤祥、李开芳。在萧朝贵于长沙阵亡后,都不是很受天王、东王待见。林凤祥、李开芳部,被迫偏师北伐,差点就是肉包子打狗了;就是原来林凤祥、李开芳的部下曾立昌部,要不是在镇江之战捞着一个大便宜,偏师北上救援,还是肉包子打狗啊。罗大纲也是功劳不小的,至今还没弄个王号。嗯,换成其他人,早就该是了;在太平军里,混个王号,并不是什么难事的。

  罗亚才笑笑:也不能全怪人家,家兄的脾气,也是臭臭的,火爆爆的;说话又梗又直,直不笼统的;经常得罪人了,自己还懵懂懂的不知道。嗯,要不然,当初,我家佑甫、佑明兄弟,都不敢留他在南洋。他到南洋没几天,就和刘阿龙起冲突了,还动手了;嗯,刘阿龙蛮力可能不小;要论单打独斗,根本不是我家哥哥的敌手;被我家亚旺哥哥,好几次都揍得鼻青脸肿的。

  这罗亚才说话,有点不爽利;前面说到罗大纲为什么在南洋呆不住,就含含糊糊地、很春秋笔法地一笔带过;现在,才无意顺嘴漏出来。

  嗯,说话总是喜欢拐上好几个弯,酸儒生的那些毛病,他身上倒是不少。

  杨孟晗笑笑:这罗大纲,虽然号称太平军名将;可在我手下,是吃过大亏的呀。

  罗亚才:嗯,要说呐,我家兄长,在太平军里,也算数得着的猛将智将;平生最大的一次败仗,就在在提台大人手下吃得。我这一去,他们才知道,三公子在海外,场面已经这么大了;连咁凶的红毛,都放趴下了;所以,他觉得自己当初,败得一点也不冤了。嗯,现在太平军上下都知道,就没人能跟卫国军,在正面战场一较短长。

  何卓人:幼鸣,根据罗安澜跟我说的,还有从其他方面来的情报,综合分析;太平军内部山头化、派系化已经非常明显。嗯,我们拿下了江宁,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反而是帮了东王杨秀清一个小忙;之前,天王与东王、东王与诸王之间,矛盾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假以时日,内部自己打起来,都是非常有可能的。

  喝喝,何卓人这个分析,倒是一点不错;另一个时空中,就是这样事的。嗯,他可没开挂的呀,这水平与眼光,还是不错不错的嘛;他这情报部长,做得越来越上路子了,有点入味了汕。

  罗亚才:嗯,因为江宁之战,天王所作所为,让大家觉得,紧要关头,太不靠谱了;所以,反而对东王擅权,众人没先前那么抵触、那么反感了;毕竟,他以东王之尊,亲自为大家断后;连后面的处置,也没有太大失误。还有就是,原来大家非议比较多的北伐之战;好歹人家林凤祥、李开芳,最终还是跑出来了,也在山东占了不小的地盘;北伐援军曾立昌部,更是在河南混得风生水起。所以,太平军众将领都觉得,东王大略还是可以的,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至于说,跟卫国军打仗输了,这也不算事;嗯,就没人碰上卫国军,不吃败仗的。

  何卓人:嗯,东王杨秀清他们的作战策略,是想拉长战线,再找时机,寻找我们的防守漏洞;要说,这策略本不算错。可是,部队撒得太开了,造成的军阀化、山头化现象,也越来越明显了。林凤祥、李开芳、吉文元几位,在山东,早就听调不听宣了。嗯,他们对当初让他们偏师北伐,差点全军覆没,还是记在心上,心里有怨气的。曾立昌也是若即若离的,不和众人照面;心里怎么想的,什么心思,没人知道。东王、北王、翼王,各自派系的人马;也是泾渭分明,相互分得很清楚。嗯,北王在武汉,翼王在九江,也不大去襄阳,与天王、东王照面。呵呵,安澜兄,浙江的胡以晃、罗大纲,心思也差不多吧。

  罗亚才:准确的,我还摸不到;但家兄想占住富庶的浙南一片地界,称王称霸的小心思,还是有点。嗯,他们是天地会,在浙南毁庙、杀儒生、烧古书的事,做的就不多。嗯,听说,杭州的文澜阁被胡以晃手下焚毁了,藏书大部分都散失了。嗯,太平军入杭州,大多寺宇被毁;连一千五百年了的灵隐寺,也没有逃脱厄运,也仅存天王殿与罗汉堂。唉,更可惜的是,灵隐书藏中的珍贵藏品、书籍,大量流入民间,好多恐怕也毁损湮没了。

  呵呵,洪大教主,就是这么想的;就是要砸烂了这丑陋的儒家世界,小天堂才会从地底下长出来嘛。

  不砸烂,不烧光,怎么可以嘞!遮没得商量滴!

  罗亚才:提台大人,我这次,也和家兄讨论过他们的问题,尤其是以杨家在南洋大夏的一番作为,作比照样版;数年之间,大夏即有民富国强之像;而差不多同时起步的太平天国,除掉造成遍地杀戮和四野饿殍之外;又给这世间,带来了什么?

  杨孟晗:唔,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罗亚才:当着我这个自家兄弟的面,他倒没有乱开黄腔;只是捏紧拳头,青筋直冒,一声不吭。嗯,他是读过不少书的,他现在都不一定能够自己说服自己呐。唉,只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没有回头路了。嗯,家兄他们,这一路从广西杀出来,杀孽太重了......

  嗯,罗亚才言下之意,还是有潜台词的;估计是在进一步出言试探杨孟晗,有无饶恕罗大纲、苏三娘的可能。

  杨孟晗现在不想承诺什么,许诺什么;你流寇自己不珍惜别人的生命,凭什么你的命就金贵了、值钱了呢?

  现在,有败像了,你不想死了,想找活路了;那别人凭什么,就被你当初,手起刀落、砍瓜切菜了呢?任尔予取予夺呢?

  连贩毒的刘阿龙,杨孟晗他都不想放过;蛮说你个直接拿刀子到处砍人、四处掳掠的罗大纲了。

  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杀人者,人恒杀之!

  杨孟晗沉默一会,缓缓地冷声说道:虽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个佛家说法;可是,那些平白无故,丢掉性命财产、妻离子散的平民百姓,何辜之有?

  本来,这个话题,说道这个份上,就必须该打住了;杨孟晗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嗯,这个话题,已经把谈话气氛,搞得有几许尴尬了。

  可是,也许是罗亚才不甘心,还想厚着脸皮,再博一下;也许是罗亚才觉得后面,有着强大的罗家撑腰,自己还有底气;也许,罗亚才,就是对自己有信心。

  罗亚才说得更直接明了了:提台大人,也许,有一日,家兄如刘阿龙一般,亡命海外,或藏身于海外孤岛;也不再与朝庭为敌,苟且偷生。亦或隐姓埋名,于外国他乡,当个寓公,了此残生。不知三公子,可否给罗家一个薄面?

  杨孟晗心里一阵恶心,强忍着好一会,没开腔说话。他罗大纲真想亡命天涯,有罗家在背后作伐,还真有可能逮不着他;卫国军一时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专门满世界去找他秋后算账。

  可是,连刘阿生让刘阿龙跑路,都是用障眼法的,也从不敢摆上桌面明说的。

  凭什么你罗家,就有胆敢把这事,摆到桌面上来,大鸣大放地说出来?

  是在跟卫国军在谈合作条件吗?

  抬举一下你们罗家,你们就想上天吗?眼里只有家族,没有民族,没有国家,没有法律吗?

  好一个儒家的“亲亲相隐”,哼!

  杨孟晗黑下脸,声音更冷了:我不会放过一个对大汉民族犯下严重罪孽的人!罗家做这事时,最好也别让我知道......

  一句话,说得罗亚才小脸都绿了,大夏天的,背后凉气直冒;他特然感觉到,自己的行为与思路,有什么地方不对路了,好好的曲子唉,怎么就楞给唱跑调了涅!这差哪儿了呢?......

  罗亚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杨孟晗办公室;何卓人也没好气,这人说话,前面还好好的;怎么说着说着,就没个高低了呐!

  这罗亚才,太想表现自己,太想出风头了,太想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干件轰轰烈烈的大事了!

  特么的,不是《三国演义》看多了,就是《三国》评书听多了,当自己是武侯诸葛亮再生了!

  就是罗佑甫来了,也不能这么说话的呀?

  这罗亚才,说你什么好哩。看着像是个有点料的,怎么到头来,一碰到正事,就现原身、漏狐狸尾巴了;活脱脱是个绣花枕头、样子货,中看不中用呢?

  何卓人也就没再多话,也不想多说了,也不能多说什么了。三言两语,在大营门口,就把罗亚才打发走了。

  望着他刚才进去时还神采飞扬的,现在却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踽踽独行的身影;兀自摇摇头,叹了口气。

  自言自语地说道:真是个乡下没见识的,特么的,有些事,是只能在下面、在背后偷偷做的;上面事后,即使知道点风声了,可能碍于情面,也不好较真的。可是,这事,万万不可以摆上桌面,跟上面头头明说的。有心帮你罗家一个忙,现在也没法再帮你了。佑甫兄弟唉,你看走眼了啊,所托非人啊!这位,哼哼,果然特么的,就是个不第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