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月影谁与归 三百零一、凌蔚樵在山东
作者:江风语火的小说      更新:2020-04-12

  第三百零一章、凌蔚樵在山东

  军需补给船过来后,回程也不会放空,多少能顺便带走了一部分人;把人捎到沪上后,不管是将来移民南洋,还是留在沪上做工,那都好说了。

  难民营扩张的速度,远远超过凌蔚樵的想象;整个难民营的面积,东西长十几里,南北宽也有个十来里,好大好壮观的一片长屋窝棚;光做饭的煤炭,都要从外地运来;嗯,有从徐州、淮南过来的,也有从朝鲜直接拉过来的。

  刘铭传现在的机动营,根本没法出去剿匪,光维持难民营的治安,就把他忙得不可开交、脚打后脑勺了。

  最后,凌蔚樵看着这样下去,也不是事,部队不可能长期用于日常巡逻治安。最后,干脆让丁守伟丁叔梧老先生在管委会下面,成立了警察局;也不管丁凤年丁蔼臣,要不要参加科举,要不要闭门苦读,先抓他差,让他做第一任警察局长;并开始在本地乡老、士绅的保举下,招募警察。

  招募警察的条件,跟招兵差不多,当然也是识字优先,要有担保的良家子;粮饷与福利待遇,也比照巡防营标准;就是凌蔚樵暂时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跟上面军部也申请一下;以后是不是,也给他们发放安家田。

  就是没有落实安家田这样事,也是村民们打破头抢的;管吃管住、衣服被褥什么都发,还一个月六块大洋的薪水;这比青州旗营旗大爷们的待遇,还好不少呐;天天有肉的日子啊,你说听到风的,谁不跑掉鞋地抢着来报名。

  嗯,平时不怎么出现在海边的即墨知县,听到风后,招警察的这一天,可是扎扎实实在码头待了一整天,就是吹了一天的海风,也不在乎;拉着各处乡镇的乡老士绅,眼睛瞪得溜圆溜圆的;嗯,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好事,只能便宜俺们即墨人;唔,外乡人,当警察管码头治安,那哪靠谱!就是混进来一个,都是不成滴!

  哼哼,俺们大即墨人,是坚决不答应滴!

  嗯,外乡的,走远点!嘴馋想吃肉?哼!都去那边搬石头去吧!

  预定的五百人,一天就招满了;各处乡老,也都当着知县大人的面,签字画押担保了。

  即墨知县大人,还当众给这些新警察说:都给本官规规矩矩的好好干!好好给官府当差;要是有作奸犯科了,不但自己和家人要吃官司,连带着担保人也要挨板子的;到时候,尔等良心上过得去吗?嗯,要是让本官知道了,码头上衙门打完板子后,我即墨县还把你拖回去,再好好打一顿;特么的,天天有肉啊,老爷我都想来当这个警察了,哼哼!......

  确认没有混进来一个外地人之后,即墨知县才施施然地上了,前一阵子凌蔚樵作为本地士绅老来胶澳劳军回礼,而赠送给他的轻便马车。顺带着捞了大几袋精米和白面,还有一大堆罐头、点心、茶叶、白糖什么的;像个得胜回山的大杠把子一般,带着一般乡老、衙役,神清气爽地回城去了。

  一路收获的,都是被招进去当警察的人家,打躬作揖的连声问候,和一路远远的相送;知县大人肯亲自出马,为即墨本地人出头、出力,争取好处与福祉,官声又好了许多唉!

  五百个人当警察,就是五百家奔小康了呀!

  凌蔚樵让新东方洋行派来的办事人员,成立了港口建筑公司,也大肆招募施工人员,开山凿石,建设港口码头;嗯,凌蔚樵也没跟孟曦二爷客气;建专用码头、建专用堆场,占用的地界,都是要收钱的;还卖得死贵死贵的。

  嗯,现在要建设胶澳,真心缺钱了,只能不要脸地吃大户了。

  凌蔚樵也没那么厚道,当初杨孟晗圈占虬西芦苇荡,点石成金的传奇故事,他都听得耳朵起茧了;而今,不有样学样,照猫画虎,依样画葫芦,才是怪事呐!

  凌蔚樵先让丁叔梧老先生,到即墨县,找知县大人,把港口好大一片地界,以安置难民的名义,先圈下来;嗯,当然是花钱买,知县大人你开个价。

  即墨知县,早就让海边乌泱泱的铺天盖地的难民,吓得噤若寒蝉,不大敢伸头了;像个大家闺秀一样,藏在深闺;没大事的话,从不迈出即墨县城一步;他是真心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难民一旦炸窝了,即墨县城肯定首当其冲,能不能保住,真的两说了。

  丁老先生跑来,想要这块海滩边无主之地;知县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不但分文不收,还多给了一块;把好大一片无主海边地,都划给了这劳什子“港口管委会”名下。

  只是两家说好了,难民进入这个区域,胶东支队就要管饭,养活他们;嗯,难民营是许进不许出的,不可以让他们再出来,四处流动;更加万万不能,放一个到俺们即墨县城里来。

  嗯,知县心想,只要你不来跟本官要粮食,不让难民进入即墨县城;就是再要几块地方,我都痛快答应你的。反正那些都是种不出粮食的海边盐碱地,没人要的,放在县衙鱼鳞图册上,也就是个数字;嗯,那破地方,只长盐蒿子,不长庄稼;一个大子一亩,也没人要的;你想要,那就都给你。

  嗯,这想法,和当初杨孟晗跟上海县要虬北芦苇荡时,袁祖德袁又村心里的想法,一模一样。在中国人眼里,只有长庄稼的地,才是值钱的;其他的,就没人放在心上了。

  一分没花,白要来一大块地。然后,一转手高价才卖了一小块,就进来好多银子。

  丁叔梧老先生,对凌蔚樵这生财之道,佩服之至,五体投地;赚银子,还有这么玩门道的?

  卖块地,就有钱了,丁叔梧老先生的管委会,就有运作资金了;他也不客气了,又在难民中,找了十几、二十个读书人,还成立一个税务局。先在规模已经不小的杂货市场,每天挨家收税;后来有非新东方的船只靠港,他也开始不要脸地收过路税、落地税了。

  不过,凌蔚樵知道后,给定了个规矩,来卖货的才收税;来采买的,一律不许收。

  嗯,有了钱,他在凌幼樵的提点下,就逐步把自然而然形成的露天市场,改造成带棚子的一个一个小摊位、小档口了。嗯,这下不但可以收税,还能收租金了。

  然后,又清理出一块地方,以沪上城市建设为模板,盖出一片房子来;先是给港口管委会的官吏、警察,优先贷款买了房子,安家落户;然后,又向能买得起的殷实人家,卖出去一大批;嗯,不少来回做生意的人,为了方便,真还掏钱买了。

  就这么几弄几弄,胶澳才几个月功夫,就成了一个海边繁华港口小镇了;也有不少人,专门长期固定地来这里进货,往各处贩运各种沪上来的小商品了;当然,来贩运粮食、副食品的,还是最多;民以食为天嘛,何况这荒年。便宜的粮食,往四处周边一流动;至少,慢慢地把胶州左近的粮价,一点一点地给压下来了不少。

  登莱两府的粮商,也闻风而动,顺便带来一些海产品、土特产,然后一车一车、一船一船地运走一批又一批的粮食。

  青州旗营来的次数最多,隔几天,就会来一趟;买粮食的同时,也对沪上来的其他好玩意,特感兴趣;临走时,总是挤出几两碎银子来,买点带回去,图个新鲜。

  期间,刘铭传还抓到了几个,疑是太平军负责采买的套了个马甲的粮贩子;凌蔚樵审问后,也没做什么特别处置;只是话里有话地说了一句,谁也别在巡防纵队管辖的范围内闹事。然后,就把人放了,他们买的粮食,也让他们带走了。嗯,这帮家伙,后来更是大鸣大放地,来的就更勤了,比旗营还勤奋得多。他们也偶尔买一些肉罐头、白糖、茶叶、酒类,和布匹、毛皮靴子什么的高档货;估计是,买回去,给他们那些山寨版的王爷们用的。

  六月中,当大夏公司第一艘移民船离港时,站在码头栈桥上的凌蔚樵,望着远去的船影,才心里稍稍放松一点;流民至少开始有进有出了,移民工作,开始有那么一点头绪了。

  胶澳码头,在手忙脚乱的个把月之后,也开始走上轨道了。

  可是,放松的心情,没过几天;就听到黄河北岸破堤,山东一片哀鸿的坏消息;心又被这个噩耗,给悬起来了。

  凌蔚樵不得不把尚未完全训练好的部队撒出去,进驻潍县、昌邑、高密、安丘等县,算是在青州东面、胶州西面,形成一道环形屏障,粗粗地扎了一道篱笆。同时,刘铭传的机动营,开始了在这个区域以东、以南的清乡剿匪作战。嗯,在对外作战之前,总要先把后方料理干净才行的。

  从六月底开始,难民潮的高峰就出现了,每天涌入的难民,都超过万人以上;而且,多数还是绝对赤贫的难民。

  还不像之前的逃荒难民,一家大小出门时,至少还挑担箩筐,有床被子,有几个锅碗瓢勺什么的。

  这些从洪水中,没命逃出来的难民,好多人连一身衣服都不全,光着膀子就跑出来的还不少;而且还是家家残破的,每家每户家里,总有人被洪水卷走了,或者慌不择路跑散了的。好多半大小孩,本能地逃跑,与家人都失散了;不是孤儿,也胜似孤儿了;嗯,家人还在不在,以后还能不能一家团聚,谁都不知道了。

  凌蔚樵现在能做的,就是没命地扩建难民营;与家人失散的小孩,凌蔚樵也着人单独安置,专门找人经管、看护。

  李善兰和芸娘的男女小学,收到消息后,也敞开收人,大大小小的孤儿小孩,优先给送到沪上;十二三岁、十四五岁的小孩,也太大了,没法上小学了的;都交给龚逸夫老先生他们,分到各个后勤部体系内的工厂当学徒工。

  七月份,移民速度,已经开足马力,达到最大;官方的和民间的,据丁淑原老先生他们统计,合起来,每天能送走一万人;就这样,仍然远远不足,还做不到进出平衡,难民营还在缓慢膨胀。现在的难民营,一天天在长大,北面是山,扩不过去;东西方向,现在,超过二十里了。

  期间,胶州知府和即墨知县,麻着胆子又来了一趟;看到足足超过百万人,半天都没走到头的超级大难民营,被吓得一屁股坐地下,起都起不来了。知府临走时,什么话都没多说,只是跟凌蔚樵深深一揖;有些话,他都不敢乱说了;这卫国军,这杨家,给山东的人情,太大了,大到不能跟上面说了;说了,就是自己没人性,像那个马上就要在新市口,被秋后问斩的何丛山了......

  为了给难民找活干,好多挣一分口粮;海军凌幼樵这边,都开始投资兴建海军码头、海军营房、维修船坞等母港基地一应设施了。

  潘鼎新潘琴轩,给凌蔚樵司令送来书面报告,由于黄河洪水的顶托,鲁南也内涝严重,稍微地势低一点的地方,秋粮肯定是绝收了;济宁往北,运河也淤死了;现在往济南大营运粮,过了济宁,也是要靠马车运输,或者肩挑人扛;路途遥远,途中耗费颇大,很不划算了;提议粮食给养,不如从胶澳上岸,然后从东往西,用马车运输了。

  可是,从东面运输,也有个问题;一进入青州地界,就是太平军频繁活动的区域了,双方势力本身就犬牙交错的;而且,一路上,不黑不白的小苗沛霖,也多如牛毛,运输途中也极不安全。

  凌蔚樵为此,也愁白头了;最后,和李鸿章来回通信协商好,决定采取集中运输的办法;胶东支队拿出四个营,加上李鸿章后勤支队的两个运输营,轮流护送;也在道上发话,谁敢动卫国军运粮队的主意;就是追到泰山玉皇顶,也要杀你全家,还鸡犬不留,有胆尽管来试试。

  也跟太平军那边带话,俺们只是来做后勤的,不是来打仗的;别特么的不开眼,逼着俺们卫国军出手;尔等要是不知死活,敢起贪念,那就尽管也试试......

  李鸿章在第一次派后勤支队运输营,过胶澳运粮时;还是有些不放心,亲自带队过来了,也是顺路沿路看看,观察观察;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卫国军山东战区司令凌蔚樵。

  李鸿章最近也忙得像个陀螺,人都黑瘦了不少;刚把大军粮台的事情,初步理顺,上了轨道,黄河就破堤了;他不得不按照卫国军的相关军事条例,在粮台不远处,建起了临时难民营;也抽出部分船只,深入洪水淹没区,搭救被困在洪水中的各地难民。好在,他知道军部的总体布置,难民救上来以后,每人发几个馒头,就打发他们东行,统统疏导到胶澳去。嗯,再后面的事,他就不操心了;他的主要精力,还是保证大军的粮饷供应;嗯,要是没有李二先生的粮台,像定海神针一样,杵在济南城南山岗子上;说不定这五六万人的和春济南大营,早就炸营了,各人乘机找个散伙的好借口,大幅度后撤;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都很有可能了。

  凌蔚樵在自己的临时司令部,接待了风尘仆仆的李二先生。

  凌蔚樵:渐甫兄,这几个月辛苦了呀!

  李鸿章:呵呵,蔚樵司令,辛苦点,能救出这么多人,想想也是值当的。

  凌蔚樵:济南那边水情如何?

  李鸿章:很不好,前一阵子,被从河南上游汹涌而下的黄河水,给顶住了;济南南面山区,流下来的山洪,也泻不下去;城区水浸严重,好多地方积水有小半人深;最近才稍稍退了。嗯,邓绍良、张国梁等部,也被水淹了,后勤物资损失不小;尤其是张国梁,在东阿,可给洪水整惨了;好歹他们都是南方兵,部队是撤出来了,物质可是损失得干干净净;跑回济南大营时,狼狈至极。嗯,最惨的是秦定三部,被孤零零隔在河北面齐河,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饿了大半个月肚子;前几天水流平稳了,才用船一点一点接回来的。嗯,太平军日子更不好过,过水的府县,很多都是他们的地盘;在东昌府的林凤祥,也好不到那里去,一路跑到临清;人马、物资,肯定也损失惨重。

  凌蔚樵:这黄河一改道,倒是使战场态势起变化了;是吧,渐甫兄?

  李鸿章:是的,蔚樵司令;林凤祥、吉文元部,被隔在河北;河南也就李开芳部了,嗯,好像他这一部,也不是全部在大河南面,是吧?

  凌蔚樵考虑了一下:渐甫兄,老让李开芳部,在青州境内四处活动,打劫骚扰,也影响我们运粮救灾,是吧?

  李鸿章:是的,蔚樵司令,我也是这么想的;来之前,也特意找过和春大人。我答应他了,这补齐各部物资损失的事;我可以向上峰特别申请,想办法让两江,先帮忙垫上这笔钱;但他必须把能打的几支队伍,调到东面来,把李开芳部太平军彻底赶到大河北面去;不然,我们后面的给养运输,就是个大麻烦了。

  凌蔚樵:这样布置,有好处,但也有坏处,是吧;原来西面的防线,是以黄河河道为界限的;现在,天险没有了,驻守济宁一线的鲁南支队,就顶在前面了,是吧?

  李鸿章:呵呵,那边现在是三不管地带;许宗扬在开封,陈仕保在中牟;林凤祥部北撤以后,他们也没有顺势补充进来。嗯,说不定是害怕赵安骧的第一师北上,要么抄了他的老巢,要么截断了他的退路呐;嗯,曾立昌部,从来就是离我们远远的,连小股打草谷的,也从不靠近。嗯,捻子那边,就有点说不好了;实际上,他们内部派系乱得很,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算盘;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听招呼,一切行动听指挥的。也许,秋天水平了后,捻子有可能过来捣捣蛋。

  凌蔚樵点点头,运河一断,鲁南支队的功能就更单一了;卫国军现在也没有进攻计划,有一个双方都保持默契的缓冲地带,也是好事。至于捻子,那就下手重点,来一波灭一波,正好马达加斯加那边缺放牛娃呐!咱就让童孟源、徐耀,高兴高兴!

  凌蔚樵:好多难民跑出来,惨的身上连件衣服都没有;北方冬天来得可早,移民也没那么快;那么,马上难民过冬问题,都是个挠头的大问题唉。本来刚从沪上出来时,我是计划着,想这个月底就赶回去,参加秋季浙江战役的;现在看来,一下半下的,真走不了啦。嗯,这乌泱泱吓死人的难民营,不差不多地消下去,我也是一步不敢动窝啊!

  李鸿章:蔚樵司令,现在已经很好了,还有我们在管着难民吃喝;我听说,北面跑到天津的山东难民才惨呐,根本就没人管;徽商们虽然也开了赈灾粥棚,那顶什么事啊!嗯,肯上移民船的,倒是马上能吃上馒头了;可是愿意远赴重洋去美洲的人,还是少数啊;故土难离啊,去了可能这辈子就回不来了;在北方,好些人还想不通呐、舍不得呐。嗯,更多的人,宁愿一帮人,寻只小木船,飘到满洲找活路呐。可是,满洲那边留守的旗大爷们,可不欢迎汉人去呐;说那是给旗人子孙后代,留的退路呐,哪能让汉人随便就给开垦了涅!

  凌幼樵:这么说来,黄河破堤,对山东百姓是弥天大祸;对山东济南大营,倒是喜忧参半,甚至是喜大于忧了,吭。只要集中兵力,把李开芳从河南赶走,撵到河北边;防守态势就大为改观,只要守住黄河就可以了,仗就好打多了汕;和春大人在济南,只要不让长毛南渡黄河,四处侵略,就说得过去,就能交待了,马马虎虎地中了汕;这个,好像不难做到吧。

  李鸿章笑笑:也是,这样,太平军北伐军就被压缩在大河北面鲁北的狭长地带;按现在他们的心气,沧州的僧格林沁,他们也未必敢轻捋虎须,只能向西发展;呵呵,西边也缺粮啊,穷得要死、穷得叮当响的,下乡打草谷,也收罗不了三五斗的;嗯,长毛北伐军的日子,往后真有点没法往下过了;说不定走投无路之时,急眼了,只能回过头来,找僧格林沁那厮拼老命了;去休去休,拼死算球;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