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凝眸 第四十七章 玉箫寒
作者:希宪的小说      更新:2020-06-27

  古人曾道什么怀什么悼的,血泪流不干、滴不尽。今伤感往昔,生如潮起潮落。更有相思不得闲之说,正所谓情深处无处不在,写情写意,都不如飞来书上一说旧梦沉浮。

  明章初年花朝节,殿里殿外都在忙节庆,她忽想起去年花朝的故事。

  “快折花去,长主要。”婢女传话给伺候花草的宫女。

  今日在值的正是婉凝。

  她是前儿刚来的宫人,以良家女充入后庭,后来又被分去侍候太华长帝姬。但婉凝一个新来的,怎么可能去陪侍长主,自然被派去干外头的活。好在掌事的宫女还算和善,只让她们负责洒扫之类的平常活,从不为难人。

  “是。”婉凝应道。

  她很想见上长主一面。长主很美,艳冠群芳,胜过后宫里所有的女子。

  婉凝平日只能见众人簇拥的娉婷影,以及闻传来的香味。

  “嗳,教你折几支桃花,要整枝儿,开得盛的。”殿里出来的大宫女毓儿说。

  她忙说:“是。”

  玉照殿里没桃花,自然得去外面折了。

  桃花绽放宛若粉面着妆,娇媚惹人爱怜。但开得盛的不经折,寥寥数日便败了。只能折含苞待放、或半开半闭的。

  “在桃树下站了半天,却挑花骨朵折,真是有趣。”

  声音婉转动听,又带了丝娇俏。她不知是谁的声,转身先见是盛装女子,可能是哪位主子,于是先行礼再说话。

  “折花不能折盛放的,那样的话没多久就枯萎了。”她说。

  “知道了。”她只说了三个字,令婉凝深低头去,不敢看人。“头抬起来,让我看看。”

  听她说话,便知是性情清冷之人。婉凝生怕惹恼她,便乖乖听话。

  “相貌生得好,还有些许面善。”

  婉凝刚见她的容貌就为之倾倒。

  神色偏冷,却着一身艳丽绝伦的金绣裙。如此不衬,亦因其貌而衬。更有清韵超然,非言语能形容。

  婉凝也觉得熟悉,但不知她身份,只能说。

  “您谬赞了。”

  “你叫什么名?”她问。

  “婉凝。”

  她稍稍诧异,“你从前叫素兰?”

  “是,后来宫正给我改了名。”婉凝如实回答。

  “那名字是我起的。”

  此言一出,婉凝出了身冷汗,哪怕她不是长主,也是宫中的贵人。加之她觉着面熟,那十有八九就是长主本人了。

  婉凝忙拜到在地,“多谢长主赐名。”

  她只淡淡地说:“平身。”长主又道:“蕙质兰心的人不少,但能有惜花之情却是难得。”

  婉凝说:“长主谬赞。一直照顾花草,所以便懂如何养花护花。”

  “你没听毓儿的话,而自作主张。能有这份情,我是赞佩的。其实我素来不爱花草,鲜少去命人折花插瓶,只因今儿是花朝才命人去折。”她淡淡地说。

  “令长主失望是我的不是。”婉凝低头认罪。

  长主却说:“不,你不用折了。你手上的花便好了。”

  婉凝说:“是,谢长主。”

  “婉凝,寓意温柔美好。”长主只是微微一笑,却那样和静可亲。

  婉凝锁眉道:“惟恐冲撞了长主名讳。”

  太华帝姬名柔仪,生母是先帝裴后,是除圣上、皇后外最尊贵的人了。婉凝身份低微,断不敢造次。

  柔仪说:“古来姓名相同者那么多,更何况名又不同。无事。”

  “知道了。”

  柔仪从容问:“你家乡在哪?”

  婉凝低头说:“巴州。”

  巴州离长安路途遥远,又是所放的贬谪之地。

  “嗯,相隔千里,思念父母吧。”她说。

  “甚为想念。”婉凝沉重地说。

  柔仪叹息道:“我也在怀念,你还能等团聚之日,但我父母已去,再见已是阴阳相隔了。”

  “长主莫伤心,您还有兄弟姊妹,诸位宗亲。”婉凝安慰道。

  柔仪也不知是在感叹,还是在伤怀。

  只轻轻“嗳”到,“你日后不必侍弄花草了,入殿伺候吧。”

  就这样她进了玉照殿内伺候。

  相比传言中宫墙里四方天,规矩大。玉照殿却没那样的繁文缛节,长主的性子虽淡淡的,但亦是和顺的。在她身边待久了,愈发觉得她满腹经纶,才华堪比士大夫。

  有日婉凝问她,“长主比起香脂为何更爱缃帙?活脱脱像个教书夫子。”

  她妩媚一笑,“不为什么,但因我是长主。希望有朝一日能像平阳公主那样文韬武略,为父兄分忧。”

  “长主是久居深宫之人,怎么想这个?”

  “历经变乱,京师不安。”柔仪只叹气。

  圣上登基前不久,也就是几月前的事。卫王谋反乱京师,被贬为庶人,流放岭南。先帝哀恸不已,以至于犯病驾崩了。圣上登基就开始清除卫王的党羽,又引起一阵风波。

  “那些事是外面朝臣忧心的,长主不必劳神。”她好言相劝道。

  柔仪忽地软声笑道:“你不懂。胸中没有天下,便做不了大事。纵然我是个女人,也想,不,也能做英雄。”

  婉凝惊了又惊,极为触动。“长主的心,我有三分明白了。您为社稷的心,我能体会到。”她不由自主地拜到在她面前。

  “不如多看看书,懂点礼,日后行事也有规矩。”她柔声道。

  “嗯。”

  “人都说女子不需读书写字,可长主却反其道而行之,不光成日琴棋书画不离,更看兵法,想做女将军。”婉凝笑道。

  柔仪放下书,郑重地盯着她。“也许你不懂,不过迟早能体会我这片心。”

  她的目光如她的名柔仪一样,温柔的、亦是带有威仪的。那目光是长主的目光,而不是别的什么人的目光。

  “是,我会的。”婉凝怔忡。

  柔仪用手抚摸她的眉头,“别锁眉了,有什么心事就说出来吧。”

  “长主,”她柔婉一笑,“谢长主关爱。”

  “为我上妆吧,待会儿要去见皇帝。”柔仪说。

  妙鬘娥眉,美艳无双。每当婉凝为她着妆时,总得屏息凝神地注视着她的容颜。

  “真美。”她忍不住赞叹。

  柔仪轻笑,却不做声。

  婉凝仔细描眉,画着远山黛,极衬她的肤色。

  “您去见大家为何事?”婉凝问。

  “为了挑驸马。”

  柔仪缓缓睁眼,默然地直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