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里纵纵横横的尽是狭长的、色调冰冷的过道。过道两边的小窗都严严实实拉着百叶窗，看不见任何房间内部。白川照着指示标穿梭了好几条走廊，途中一个人也没看到，兜兜转转了好半天才摸到洗手间。

　　搞定个人问题以后白川走路悠哉了不少，慢吞吞地在曲折的过道中晃悠。他真是不喜欢研究所里煞白煞白的灯光，那光线像一柄泛着冷光的手术刀一般，仿佛能直接穿透人的躯体捅到心脏的部位，生冷生冷的。

　　就是一晃神的功夫，白川正好走到过道拐角。他脚步一顿，敏锐地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无奈他身手实在不算多好，下一秒就被人用力捂住了眼睛和口鼻，双手也被粗暴地反剪到身后。偷袭的人无论身形还是力气都比白川强太多，他下意识地挣扎扭动，可惜全无效果，还被加大气力控制他的偷袭者拗得胳膊像要断掉一般。

　　来人拖小鸡似的把白川拖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就手一推把他推出去好几米，倒在地上。紧接着白川就听到“嘭”的一声大力关门的声音，他用酸痛的胳膊撑起身体，只觉得周围一片黑暗。过了片刻，眼睛适应了这昏暗的环境，便也模模糊糊能视物。

　　这似乎是一个堆放各种实验废料的小型仓库。里面的东西都被随意乱扔着，伸手随便一抹，就是一捧经年的飞灰。

　　白川用膝盖想都能猜出搞出这种没格调的恶作剧的元凶，对这幼稚的把戏颇为无语。他拍拍屁股站起来，摸索勘探着这间旧仓库，试图找到应急铃之类的东西。

　　不过天不遂人愿，这屋子也不大，他摸摸索索地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倒是呛了一鼻子灰，剧烈地咳嗽起来。

　　白川长长叹了口气，揉着被呛出来的眼泪调出光脑，思考着该向谁发出个求救讯号。结果把通讯录从头翻到尾，才愕然地发现，他居然一个同班同学的联系方式都没有——难不成要他大老远接驳班导，跟人说自己参观个研究所还能被关在仓库里出不去的衰事求救……？

　　这也太丢人了……

　　正当白川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冒着被当成智障的危险联系班导的时候，他耳尖地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赶紧收起光脑，暗谢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研究所里所有的屋子都是高度隔音的，这点白川明白。于是他跑到墙边，深吸一口气准备大声呼救。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嗓，仓库的大门倒先咔哒一声被打开了。

　　彼时白川在一堆杂物箱后面，仓库里又暗，来人显然没注意到他。进来的是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实验员，一高一矮，还在说着话，听声音很是年轻，估计不是什么高位份的人物。

　　矮个的那个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讲话，声音里很是有些喜色。

　　“咱们这么长时间的努力总算没白费，是麒麟呢！那还是我读研究生的时候在文献中看到过的上古神兽，传说中的东西啊！咱们博士真的是太伟大了！”

　　高个的那个说话要稍稍沉稳些，但明显也是高兴的：“是啊，这么多年了，这一天总算来了……好了别得意忘形，赶紧把这些废蛋处理好，秦助理那边还要我们去帮手呢。”

　　“什么帮手嘛，就是打杂……我看到秦助理那张死人脸就怵！哎哎，他就不能稍微温和点……”

　　两个明显是新人的家伙叽叽喳喳说着话，没注意白川正往门口走。结果白川还没走近呢，便又是一阵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风似的跑过来，很有违研究所行为规范地喘着大气慌慌张张地抓住那两个小实验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快！别忙这些有的没的了！博士情况不好了！快点跟我过去！”

　　两个年轻实验员闻言也大惊失色，冒冒失失地也顾不上手上的大筐子了，往地上一丢就跟着往外跑，连门都没顾得上关。

　　白川从暗处走出来，他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不太适应外面过道直接照射进来的白光，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博士……不好了……？

　　没来得及仔细掂量这句话的意思，白川听到那慌乱中歪倒在地上的大筐里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响动。

　　他有点疑惑，蹲下身仔细看。这个大筐就是存放“死亡”的兽人蛋的，里面各种花色的蛋堆得满满当当，此刻已经有好几枚蛋滚到了地上，可怜巴巴的。

　　白川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确定自己没听错，筐子里确实传来极其细微的碰撞声。

　　心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他立刻在筐中扒拉起来，好半晌，终于找到了那个微微晃动着的罪魁。

　　他抱起那枚不安分的蛋，站起身，让外面透进来的光照在身周，也便能清楚看到手上捧着的、照理说已经“死亡”的蛋。

　　——这真是一枚好看的蛋。

　　金色跟黑色交织的纹路，自然中又带着规整，分布在浅咖色的蛋壳上。此刻微微晃动着，竟在白炽灯的光线下隐隐散出金晖。

　　白川忍不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枚蛋，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轻轻抚摸着那枚晃动着的蛋——这大概是他这么多年生命中所碰触过的最珍贵的东西了吧。

　　通过蛋的晃动，白川觉得自己似乎能感受到躲在里面的那个小东西跳动的脉搏一般，生命的气息绵绵而来。

　　一定是个活泼的小兽人吧。

　　白川想着，珍而重之地将蛋放进了空间袋，唯恐捧在手上磕了碰了。他离开了仓库，顺手带上门，往来时的方向走，准备一会儿把这个意外发现上交组织。

　　毕尔等人就跟大多数校园中不太入流的学生一样，想干坏事又没那个滔天的胆子。要是被人发现他们在临毕业前夕在缪昂博士的研究所整出这种幺蛾子，严重追究起来恐怕毕业证都不保，别提继续上军校了。所以这几个人心里多少有点微微打鼓，当余光瞥到白川出现在实验室门口的时候尤甚。

　　一个棕色皮肤、身材较高的男生忍不住附在毕尔耳边嘀咕：“我草，他怎么这么快就跑出来了？”

　　毕尔咬咬牙：“我怎么知道，明明之前的研究员说那个旧仓库很少用到的，按理说一时半会怎么也出不来啊。”

　　几个人一边说着小话一边眼角觑着白川，白川只在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凉凉地看了他们一眼，就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他发现是我们干的了？”高个子男生神情紧张地扯扯毕尔的袖子，“这怎么办？他要是跟班导告状就完了！我爸花了好多钱给我疏通关系才给我找了个二流军校，要是毕不了业他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毕尔被他烦得不行，一把扯出自己的袖子：“闭嘴！你就祈祷他老实点不捅出去吧——而且他死无对证，怕什么？！瞧你那点胆子！”

　　白川耳朵灵光，一字不落地把他们的对话全听来了，不由暗自腹诽。

　　还说别人，瞧你们那点胆子。

　　腹诽完，也不再理会那有贼心没贼胆小团体，白川将目光转移到实验室中心。

　　那刚出生的小兽人终于脱离了让他烦不胜烦的培养箱，获得了自由。他此刻正吱吱地叫着，欢快地抖动着身上柔软的卷毛，一个劲地往米兰怀里钻。

　　米兰依旧众星拱月，不过他素来傲气的目光也难得地柔和了不少，将小兽人宝宝抱进怀里，站在他身边的夏洛也喜笑颜开地伸手逗弄着小兽人。

　　挺美好的一幅景象——如果他们身后没有操作着束缚台、调配着驯化剂的研究人员的话。

　　“差不多了，请放下他吧。”一个研究员走上前。

　　米兰眼中落过一丝不忍，不过很快又消弭无形。他出生在非常传统的帝国贵族家庭，所有帝国尊奉的繁文缛节都在这些大贵族家庭中发扬光大。其中自然也包括——兽人生来就是要为人类所用的，接受驯化是他们天然的使命。

　　研究员从米兰手中接过兽人宝宝，还被不高兴的小东西恨恨地咬了一口。不过这小玩意牙都还没长半个，毫无攻击力可言。研究员无动于衷地将他放上束缚台，牢牢绑上皮带控制住，另一个研究员已经举着驯化剂走上前来。

　　可怜小兽人还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呢，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依然眷恋地望着米兰。

　　米兰却移开了目光。

　　小兽毫无准备的，一针就这么下去了。

　　白川静静站在外围看着，就见那长得酷似小狮子的兽人宝宝，眼睛一开始灵动地乌溜溜转，片刻后浮现出焦躁痛苦的样子，嗷嗷叫着在束缚台上拼命挣扎，四肢都痛苦得痉挛了起来。那来自兽人幼崽的哀鸣，在空旷的实验室上空回响着。

　　这种状态持续了许久，小兽的身体逐渐无力，不再挣扎，软塌塌地趴了下去，眼中也逐渐失去了神采。

　　边上的研究员并不为所动，对另一人交代道：“不够稳定，到底不是普通兽人。这段时间随时要注意观察，必要时还要增加剂量。”

　　小兽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眼，空茫，但依然恋恋不舍地驻留在了米兰的身上。

　　白川垂在身侧的右手无意识地按紧了腰侧的空间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