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接一个注射完疫苗，又套上了薄薄的一层透明防护服和隔离口罩，千人医疗大军随着医疗舰“轰”地一声停稳，鱼贯而出，登陆了沸加。

　　这里是沸加的首府，房屋建筑规划得很齐整漂亮。不同于到处是令人窒息的摩天高楼的帝星，这里处处透露着一种安宁平和的美。沸加人口稀少，随处可见占地不小的住宅小楼，花园里五颜六色地种了很多花花草草。商业区跟居民区并不泾渭分明，小洋楼跟大厦穿插交错。只是看了这里的建筑格局，也很容易想象到平时街上人来人往、生活节奏散漫惬意的样貌。

　　只是如今这些纵横交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这里像是个光脑模拟出来的童话镇，空有美丽的街景，却全无一丝人气，生生成了一座死城。

　　琉伽“咔嚓”对着城镇拍了一张照片，喃喃道：“这疫病……当真这么严重？”

　　“倒是让我想到了以前在典籍上看到的东西。”沸加的气温比四季如春的裴科多冷上很多，风也大。白川把两只手插在兜里，跟在琉伽身后慢慢走着。

　　“什么东西？”琉伽好奇道。

　　“据说当年古人类文明消亡于一场恐怖疫病潮，我们这些人都是从那场恐怖疫病中幸免逃逸的星际移民后代。当年疫病爆发时的一些人类城市，也是这样，全变成死城了。”白川笑了笑，“也不知道真假——我看的那是禁-书，官方表示这些都是篡改历史胡说八道的无稽之谈。”

　　“诶？”琉伽蹦下一级台阶，习惯性地往嘴里塞了根烟，塞完又想起自己正在伪装白衣天使的现状，不方便抽起来。只好干叼着，过把嘴瘾，“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你真怪有意思的——这么说，其实可能真相是兽人才是晖烈的原住民，咱们反倒是鸠占鹊巢的外人，帝国口口声声坚持的‘人类才是正统，人类为尊’的说法都是放屁咯？”

　　“荒谬。”

　　琉伽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这么一声。两人齐齐扭头看过去，大卫正目不斜视地在他们不远处走着，嘴角向下，撇出了一个轻蔑的弧度。

　　“人类当然是正统。”大卫说着，嘴唇飞快地动了一下，不知道念叨了句什么，跟在他身后的兽人战士痛苦地抱着头弯下身子，脸色青白，浑身抽搐。

　　“看到没有？”大卫瞥了他的兽人一眼，哼笑道，“总有人喜欢散布这种不知所谓的造谣，这些低贱的东西……”他踹了兽人战士的膝弯一脚，直把本来就痛苦万分的兽人踹得倒在了地上，嘴里隐隐都冒出了白沫，“——怎么配跟我相提并论？”

　　“你做什么？”琉伽皱着眉，一反常态地音调有些升高，嘴里的烟都掉下了地，“他是你的兽人战士，一生都为你卖命。就算你不爱他尊重他，起码也不该无缘无故地虐待他。”

　　“虐待？”大卫嗤笑，“我要捏死他都是两根手指头的事，他还配让我‘虐待’？他不过就是条我养的天天摇尾乞怜的狗，我心情好了，让他舒舒服服过日子，那是恩典。只要我愿意，我开心，就算让他自己去把自己一头撞死，讨个乐子，那又怎地？我花了这么多心力，赚了这么多钱，买下这个玩意，是为了叫自己高兴，不是添堵的！”

　　琉伽不说话了，白川冷眼看着。半晌，那个兽人似乎终于缓过劲来，在地上抽抽了几下，极为缓慢地爬了起来，低着头继续跟在大卫身后。

　　大卫道：“喂，尤利尔，我说的对不对？”

　　“您说得没错。”那个叫尤利尔的兽人答道。

　　兽人战士，这些所谓“更高级”的兽人，为了更卓越的战斗判断力，而在驯化上适当放宽，却依然是基于“绝对服从”的基准的。

　　他们的主人自然有一把“秘钥”，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主人愿意开启，就能让这些兽人们生不如死。

　　气氛一时很僵，白川感觉到本来在包里一直不大老实的壬拘也安静了下来，不再乱动。

　　万用润滑剂里德赶紧跑出来打圆场：“哎哎，咱们又不是帝国要员，没必要整天探讨这些有的没的——依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把任务搞定回去领赏金呗！让我们先想办法找到那个苦命的小少爷吧！”

　　气氛依然很冷，但是白川就着他给的台阶下了：“我们先跟着医疗队一道往首府的中心医院去吧——现在那里大概是整个沸加最大的信息交流中心了。”

　　裴科多来的医疗队分拨往沸加的几个疫病特别医院而去，其中前往首府中心医院的人数最多。白川等人混在医疗队伍里一道前去。医疗队坐在车里行进，一路上几乎没看到一个行人，路上的车辆也寥寥无几。虽说之前已经被告知了沸加的大概情况，但如今这样的场景依然让人心头有点发毛。

　　“打不通。”琉伽蹙眉看着光脑，“怪事了，一到沸加就联系不上帝星的人了。”

　　“委托人也有说过最近联系不上那个小少爷了。”白川说道，“这么说来，难道整个沸加的无线通讯网络都出了问题？”

　　琉伽：“这种事情，帝星不可能察觉不到吧，但是什么消息也没有传出来。”

　　“管它那么多。”大卫不耐道，“女人就是女人，整天就想着给家里打电话！事成了就能走了，我一秒都不想跟你们这群饭桶一起在这个鬼地方多呆！”

　　白川低头看着一直显示“非常抱歉，您的通讯请求连接失败，请稍后重试”的光脑，轻声道：“但是如果真的是整个沸加的无线通讯网络都被封锁了，那就事出蹊跷了。这个情况，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得多——要想速战速决地回帝星，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闭嘴。”大卫一双浓眉深目恶狠狠地盯着他，“再说一句废话，你马上就可以让灵魂回归你的帝星了。”

　　白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再接话。

　　她的光脑收到了旁边的琉伽传来的一条讯息。

　　“我调查到了，这个大卫是帝国最脏乱差的三等星出身，红血有名的金钱战士，性情刚愎自用，而且为了钱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红血之前很多跟他合作过的佣兵都吃过他的亏。”

　　白川敛着眼睫看光脑，神色不变，看上去就像自始至终都在琢磨无线通讯的事。十指飞快，弹回去一条讯息。

　　“避免冲突，见机行事。”

　　其实也不过是一会儿的事而已，医疗队所乘坐的悬浮车车速很快，不过片刻就抵达了中心医院。

　　医院门口有迎接他们的医生和护士——他们的打扮比帝星来的医疗队夸张得多，几乎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人人眼下都有厚厚的眼袋。就算只有这一双眼睛，也能看出他们的憔悴疲惫。

　　中心医院的院长站在最前面，这位老人上前了几步，说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我很想说欢迎你们来到沸加，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但现在这一刻，真的不适合对远道而来的客人说这句话了。”

　　“……不管怎么样，请你们先进来看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