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820 105、机会
作者:子楚望月的小说      更新:2020-09-28

  翠节下天来,通明谁侍。地有高斋要名士。相逢恨晚,老矣酒兵诗帅。岁寒同一笑、千年事。

  黄鹤羁情,暮云离思。半掬心香火初炽。梅花满树,又是一年冬至。正相思,恰有江南使。

  ——元·程文海《感皇恩·次韵姚牧庵题岁寒亭》

  有了伍子胥、伯嚭和孙武的加入,吴王阖闾肃军理政治国如虎添翼,事业欣欣向荣,国力蒸蒸日上,但内心总感到隐隐不安——公子掩馀和公子烛庸还在外面,随时准备复辟。

  公元前512年(楚昭王四年),吴王阖闾要求徐国和钟吾国引渡公子掩余和公子烛庸,二国国君依仗有强大的楚国作后台,拒不从命,明目张胆放走二公子,让他们去楚国寻求庇护。

  令尹囊瓦见吴国公子来投,非常高兴,本着以吴制吴的想法,不仅派监马尹大心隆重迎接,还命莠(yǒu)尹然、左司马沈尹戌在养地(今河南沈丘县)筑城,妥善安置二位公子。

  就算打不赢吴王阖闾,也要恶心下他。

  这个做法得到大夫子西的强烈反对,他认为吴王阖闾“亲其民,视民如子,辛苦同之”,是个惹不起的主,劝诫令尹囊瓦不要将吴国公子安置在边境,以免招惹吴王阖闾(“疆其仇以重怒之”),委人以口舌。

  令尹囊瓦不听,一意孤行。

  果然,面对楚国的公然挑衅,吴王阖闾勃然大怒,正愁没机会出兵,便以此为借口攻打钟吾,并俘虏了钟吾子。

  灭亡了钟吾后,吴王阖闾又将目光瞄向了徐国。

  徐国是个古国。

  夏禹时,伯益因辅佐治水有功,其子若木被封于徐地(今山东郯城以北),以此建立徐国,后迁至泗县、泗洪。

  徐国至徐偃王时最为强盛,疆域覆盖整个苏北、皖中、鲁南等江淮广大地区,“朝者三十二国”,为西周时东夷集团中最大的国家,甚至一度准备与周朝分庭抗礼,结果被楚国熊胜抄了老家,差点亡国。

  后又经过楚国的不断蚕食、攻伐,徐国的大片疆域已被楚国所占据,最后不得不低头,选择依附于楚国,成为楚国同东部诸侯联系的纽带。

  到如今,徐国建国至今已有1600余年历史,历经44代君王,是当时存在时间最久的诸侯国之一。

  也是中国历史上所知的国祚最长的国家,没有之一。

  一千多年来,夏朝灭亡,徐国没灭;商朝灭亡,徐国没灭;周天子想灭,但没成功,生命力极其顽强。

  这次轮到吴国,吴国想灭徐国,徐国国君章禹表示吴国自不量力,结果被吴王阖庐放泗水淹之,千年古国毁于一旦,楚国救之不及,徐国亡。

  千年古国一朝被灭,淮河下游尽在吴国掌控之中,吴王阖闾不禁骄傲起来,得意洋洋对伍子胥笑道:“您和孙武二人,一个会治国,一个会治军,但凡用兵,还是寡人战无不克,攻无不克,过段时间咱们进攻楚国,您看如何?”

  放到以前,伍子胥求之不得,但在吴国生活了十余年,逐渐对吴国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不愿意看到刚有起色的吴国遭受战争的摧残,一时犹豫不决。

  一旁的孙武看出伍子胥的迟疑,便对吴王阖闾谏言道:“民劳,未可,且待之。”

  吴王阖闾不悦。

  显然,伍子胥要比孙武练达的多,调解道:“话虽如此,但不如这样,我们组织三支部队轮番骚扰楚国,楚国君幼臣忌,无人敢担责任,必然会全军应战。我们‘彼出则归,彼归则出’,循环往复,楚军必然疲于奔命。”

  吴王阖闾说道:“这不就是当初晋国三驾疲楚之法吗?”

  伍子胥微微笑道:“此一时彼一次,当初晋国只是削弱楚国国力,阻止其北向争霸。而我这个计策关键在于虚实不定:虚为骚扰,实则夺取淮河控制权。当楚国以为我们只是骚扰的时候,我们瞅准时机溯淮河而上,‘以三军继之’,必亡楚国。”

  吴王阖闾仔细一琢磨,采纳了。

  于是,吴王阖闾用伍子胥之谋,频繁且有的放矢的对楚国进行侵袭。

  次年(公元前511年,楚昭王五年),吴军攻楚边邑,并向潜、六(今安徽六安县北)二地进逼。楚沈尹戌帅师救潜地,吴师便归。

  接着,吴师又围攻楚的弦地,左司马戍、右司马稽帅师救弦,大军刚到达豫章,吴师又归。

  在吴军频繁的侵扰下,楚边境上的一些小邑不堪其扰,纷纷改旗易帜,投靠吴国,充当“楚奸”这一角色。

  公元前508年,令尹囊瓦通过桐国消息得知吴国战船出现在豫章(淮河以南),判断吴国将要进攻豫章地区,于是急帅大军前去支援。

  当令尹囊瓦以为自己已抢占先机、稳操胜券的时候,殊不知这是吴王阖闾设下的圈套——桐国已经叛楚,情报也是假的。

  当楚军大摇大摆出现在豫章的时候,暗中在巢地集结的吴军突然发起攻击,大败楚军,接着又攻克巢,俘虏楚守巢大夫公子繁。

  ……几年下来,楚“无岁不有吴师”,穷于应付,疲劳不堪,“于是乎始病”。

  楚国国步艰难、兵连祸结,但对令尹囊瓦来说,手头上的工作还是要有序开展的,比如“吃、拿、卡、要”这种机关作风还是要保持下去。

  公元前510年(楚昭王三年),蔡国按照惯例向楚国纳贡的同时,蔡昭侯还带着精制的两块玉佩和两件皮衣,献给楚昭王一块玉佩和一件皮衣。

  当令尹囊瓦以为另外一套是献给自己的时候,没想到蔡昭侯不识时务的留给了自己。

  见蔡昭侯不识相,令尹囊瓦使人向蔡昭侯讨要,结果蔡昭侯这个人挺硬气,偏不给,把令尹囊瓦惹生气了,便将蔡昭侯一行人软禁了起来。

  一扣就是三年。

  第三年,唐国国君唐成公也向楚国纳贡,令尹囊瓦得知唐成公有两匹绝好的骕骦马,也使人向唐成公讨要,结果唐成公也不给,令尹囊瓦一气之下,又将唐成公一行人软禁了起来。

  唐人觉得一国国君就这样被令尹囊瓦扣留,很没面子,便将马献给了令尹囊瓦,唐成公才被释放。

  得到宝马的令尹囊瓦突然想起蔡昭侯还软禁在国内,一行人白吃白喝了三年也不领情,于是就召集蔡昭侯手下:“你们长期被软禁,都是由于蔡侯不舍得给饯别的礼物,楚国也养不起你们了,到明天再不准备礼物,就要处死你们了。”

  随从回去后,反复劝说蔡昭侯活人不能让尿给憋死了,先割舍宝物获得自由再说,以后从长计议,于是蔡昭侯将玉佩和皮裘送给了令尹囊瓦,这才获得了自由。

  在回去的路上,蔡昭侯越想越气,在过汉水的时候,将身边佩玉丢入汉水,发誓道:“寡人必报此仇,今后若再南向朝楚,有如此玉永世葬身汉水!”

  蔡昭侯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回国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亲自跑到晋国找晋定公,向其忠心的表达了结盟的愿望,并以儿子元和大夫的儿子作为人质,请求进攻楚国,并许事成之后,必以重金相谢。

  次年(公元前506年)三月,晋国为求蔡昭侯手上的宝物,说服周朝的上卿刘文公出面,在召陵大会诸侯,集晋侯、宋公、鲁公、蔡侯、卫侯、陈子、郑伯、许男、曹伯、莒子、邾子、顿子、胡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齐国共十八路诸侯,商讨为蔡昭侯伐楚雪仇之事。

  会上,蔡昭侯满腔悲痛的控诉楚国种种罪行,声泪俱下,与会人员义愤填膺,指责楚国官僚酒囊饭袋的工作作风,纷纷表示要替蔡昭侯讨回公道。

  四十年前,宋国的西门之会促进了第二次弭兵,使得中原各国罢兵,如今这和平即将被蔡国打破,而且是以十八国优势兵力而来。

  楚国危在旦夕。

  关键时刻,惜财如命的蔡昭侯又一次扭转了他的命运。

  由于此次会盟事关蔡国荣辱,蔡昭侯也珠光宝气精心打扮一番,结果成功引起晋卿荀寅注意,并向其索要蔡昭侯身上宝物,毫不意外遭到拒绝。

  荀寅怀恨在心,就对晋上卿士鞅说:“这个时节阴雨绵绵,湿霉发潮,军中疾病滋蔓,如果此行不利,诸侯必将怀有二心。并且楚国也没做什么违背盟誓的事,如果我们为了区区一个蔡国而背约弃盟,不仅劳兵伤财,反而会失去信用,不如辞谢蔡侯。”

  晋上卿士鞅也是一个贪得无厌之徒,听的出荀寅话中有话,见捞不到任何好处,便辞谢了蔡侯,使召陵盟会无果而终。

  荀寅依然对蔡昭侯不依不饶,又劝说士鞅,让蔡国攻打沈国,名义上是惩戒沈国不出席召陵盟会。

  与楚关系破裂,只能寻求晋国庇护,蔡昭侯明知按照晋国的命令会招来楚国的报复,也只有百依百顺。

  同年夏季,蔡昭侯出兵攻打沈国,将所有怒气发泄在沈国头上,并将沈子嘉杀掉,覆宗灭祀,沈国灭。

  沈国本是楚国属国,属国被灭,算是捅了楚国马蜂窝,楚昭王怒不可遏,陈兵蔡疆,准备荡平蔡国,蔡昭侯急忙向晋国求援。

  晋国见蔡国做的也太过分,对蔡昭侯的告急不加理会,正在蔡昭侯心急如焚的时候,忽闻吴大夫伍子胥求见。

  眼看淮河流域慢慢被吴国所控制,楚国却无动于衷,认为吴军只是小规模骚扰,不成气候,对所处的危险丝毫没有察觉。

  因为楚国相信,就算整条淮河都是吴国的,吴国也打不进来,因为他们没有进入楚国核心区域的通道。

  抱有这样想法的人是对的,至少暂时是这样,因为从防御的角度看,“荆山—汉水—长江”一线,为郢都提供了一道天然的三角形防线,加之“桐柏—大别山脉”的战略纵深,使楚都拥有得天独厚的天然屏障。

  想打进来,很难。

  我们来置身处地的设想一下,如果吴国要打入楚国核心圈,战术上该如何安排?

  首先放弃从长江进攻楚国的想法,虽然沿长江西上直达郢都是最简单快捷的途径,但长江流域航线过长,楚军守备森严,在逆流的情况下打一场水战,堂而皇之的攻取郢都,无异于自杀。

  如果吴国越江东进,采取陆攻,更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吴国虽然屡胜于楚,但都是一些规模不大的游击战或者伏击战,在楚国东面大纵深地缘环境下,吴军还没打到汉水,自己也就被后勤消耗殆尽,更何况还要面对楚国驰援的精锐——方城之师。

  如果吴国溯淮河而上,也是非常冒险的,因为淮河流域基本上是一马平川,且支流众多,受到南北向攻击的可能性要远大于长江,并且还要考虑在哪登陆的问题。

  就算吴军顺利进入江汉腹地,如何突破汉水防线,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以弱小之国力攻取强大之楚国,必须保证一战必胜,而保证一战必胜的前提,就是绕过楚国正面主力进行偷袭。

  综合以上三个方案,似乎溯淮河而上是一个值得商榷的办法。

  伍子胥三驾疲楚的核心,就是为了保证淮河航线安全、夺取淮河下游的控制权、并让淮河中游的楚军放松警惕所制定的长远期目标。

  现在的关键就是等——等合适的登陆地点。

  这一等就是五年。

  蔡国以南有个地方叫做信阳,信阳在南北朝的时候叫做义阳,义阳地处大别山、桐柏山两大山脉会合处,自然形成三条南北向的隘口,是江汉平原进入淮河流域最险要的三处通道。

  这三个险要隘口东为九里关、西为平靖关、中为武胜关,因此得名“义阳三关”。在春秋时期,这三关又名“大隧、直辕、冥阨”。

  大隧(九里关)在东面,位于信阳市罗山县西南的两山之间的山谷中,大致线路和如今的京港澳高速G4所走路线一致。

  直辕(武胜关)居中,位于鸡公山南边的峡谷中,大致和如今的国道G107、京广铁路路线一致,是最为主要的关口,即使在现今的地图上也基本会作个标注。

  冥阨(平靖关)在西边的桐柏山脉的五峰岭、凤凰山之间,这条关路大致和如今的省道S224路线一致,其中有一段号称一线天,是天下九塞之一,可见起险要程度。

  大宋民族英雄岳飞的大将军牛皋,曾经镇守三关抗击金兵入侵,此处的“三关”便是“义阳三关”。

  “三关”巍峨峻岭、怪石嶙峋,车不弓轴、马不并行,最为险要,南出口就是楚附属国、原“汉阳诸侯”随国的疆域。

  而“三关”的南出口,就是楚国的与国蔡国。

  公元前506年,楚国伐蔡,得到消息的吴王阖闾、伍子胥和孙武等人都将目光盯上地图上同一个地方——淮纳。

  进入淮纳,吴军便可在楚国眼皮底下迅速进入蔡国,通过“三关”后便可直插楚境。

  楚国,即将要为自己的无知和傲慢,付出血淋淋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