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媂天下 第一章 奇巧因缘
作者:墨凝生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仲春二月,正是樱花盛开的好时节,长安城大街小巷,粉白锦簇,相映成雪,让繁华的街景更添生机。

  城郊外,踏青纷纷,只见轻纱帷幔里,宝钗玉环逐花鸟,绮罗粉香竞千秋,这一个悄悄拿出几日后上巳要赠之物求参谋,那一个顽皮夺过俏语娇音咬耳打趣,惹得这一个又低垂了眼眸,娇羞了容颜。

  春意浓,少女的情意更浓……

  皇城禁苑内,各宫各局也未得清闲,当然不是赶在春暖之日浓情蜜意,而是忙着准备三月三的祓禊等祭礼活动,毕竟皇宫贵族之行事动向,素来为士民之家竞相仿效,要成为万民典范,哪来得半点马虎。

  此刻,东宫丽正殿暖阁之内,有人正倚身侧卧,孤身在此忙里偷闲,只见他眉目端和,气宇轩昂,俊朗的容颜流露出不凡的尊贵威仪,一身华服更衬出他与生俱来的皇族气势。

  他,正是当朝的太子李昱。

  说起这位太子殿下,未及弱冠便已成亲,至今已时过三载,却仍未育有子嗣,传闻自结交了某武林中人之后,对良妻美妾更是不闻不问……凡此种种,长安城便有人怀疑,太子殿下莫非有龙阳之好,是以久久未有生养。

  果真如此,国运前程堪忧也!

  只见李昱右手支额,深邃的目光正落在左手中那枚方寸大小的画笺之上,更准确的说是流连在画中那道倩影之上,但见这画中之人身姿曼妙,舞袖轻盈,明眸善睐,温婉嫣姌,绝代的姿容尽显飘渺气韵,出尘脱俗之感更是透纸而出。

  莫不是九霄仙子下凡尘!

  李昱凝望间早自出神,眸光微漾盈满了几多倾慕,他不时用拇指摩挲着画中人的眉眼,似在述说着无限的眷恋,又似在感叹这相思的苦楚。

  看来,这春暖花开下的惷心荡漾,连一国储君也难免之。

  若是人们知道太子此时的模样,有些事恐怕就不担心了。

  当然了,前提是画中之人确系名女子。

  “郎君~~”

  突来一声呼唤惊扰梦中人,李昱神色微凛,满面柔情仿佛变戏法般消失无弥,瞬间恢复了往日的肃穆沉稳。

  “郎君,郎君!”

  伴随着愈渐靠近的呼喊声,一名面容清秀,明快利索的年轻太监飞快闪入,他正是李昱的近侍随从潼安。不知是太过激动还是跑得太急,潼安未及行礼就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地,而机灵如他居然趁势就这么跪着滑到了李昱的身旁。

  “郎君您且瞧!”潼安忙不迭地摊开手中的卷轴,献宝似地亮与李昱。

  只见卷轴里是名豆蔻少女的半身画像,而这名少女是大理正之女君紫儿,其五官竟与李昱所持小画笺中那人十分相似,不,应该说乍眼看去就是同一人!

  然而,李昱仿佛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睹,连眉毛都不曾掀动一根,他将收好的画笺纳入怀中,慢条斯理地坐直腰向前移动下身子,潼安见状忙将卷轴朝着李昱一起转动,笑面带着兴奋与期许,李昱也不理会他,只正襟危坐于曲足案前,面无表情地择了卷竹简阅读起来。

  “郎君您倒是瞧上一瞧嘛!”潼安兴致伯伯地怂恿。

  李昱依旧充耳不闻,深沉冷然的目光落在竹简上便不曾离开。

  “郎君~~”潼安对他的无动于衷有些不依了。“好歹看一眼嘛!看是不是郎君梦见之人嘛!郎君!”

  李昱将五指缓缓收紧,闭了闭眼,忍下揍人的冲动。

  “不是!”他应要求看完一眼后断然得出结论,名*涫档摹耙谎邸保蛭谰擅娉窦颍环煽熳讼卵壑椤br>

  “欸?郎君,您这根本就不算看嘛!”

  潼安立刻将画卷探到李昱面前方位,拼命摇晃着吸引他的注意力,可瞧见李昱全然无视的冷漠态度,潼安不禁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将画像审视一番,只觉得更加不解了。

  “小的实在糊涂了,上回郎君瞧见君小姐的画像还有点子兴趣,但也不过翻看两眼便撂在一旁说‘不是’,小的还当是画师的技艺不够精湛,好容易寻人另做了一副,可算是传神细致了,几乎与郎君珍藏那副一个模样,谁想郎君竟连看都不看又笃定‘不是’!这,这是何解呢?这瞧来瞧去可不是同一人吗,怎么就不是呢,郎君到底……”

  “啪!”

  潼安滔滔不绝的聒噪被竹简掷落案面时发出的碰撞声砍断。

  “你说够了没有?”李昱淡然觑他一眼,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却有些森然。“你可知,你竭力之人是个怎样品性?”

  潼安呆了呆,摇头。

  李昱冷笑道:“那本宫告诉你,她刁蛮任性、自负无知、娇纵无礼、傲慢孤僻、嚣张跋扈、强横莽撞……”

  哇哇哇,真的假的!

  潼安越听越是冷汗涔涔。

  “如此一名被纵容**惯坏的女子,你认为本宫会中意?还是说是你自己好这口,便以私心喜恶揣度本宫心意,亦或是……”李昱稍做停顿,微微侧脸以威严之姿扫了潼安一眼,面色终于沉郁了起来。

  “亦或是你早已认定,本宫梦中所遇之人,便是这般品性!”

  闻言,潼安唬得“哎哟”一声,跌落了手中的画卷,他惶恐伏地,喊冤不停。“郎君哎,小的怎敢如此唐突仙姬!”仙姬是他对小画笺中人的尊称。“旁人不知,小的还会不知仙姬在郎君心中的地位吗,小的便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做此想啊!”

  李昱哼了哼,冷俊着脸却是余怒未消。

  “那日小的瞧见君家小姐的画像,只当是机缘所至,郎君梦中人现身了!便一门心思只想为郎君略效绵薄,却不曾思量其他,实在是小的疏忽了!但小的绝无郎君所说的那些念想,小的若早知君小姐是如此品性,便是被性命相**也断不会荐于郎君的!小的对郎君的忠心,天地日月可鉴啊~~”潼安以头碰地,拉着嗓音剖心明肺。

  “好了!”李昱不耐烦地挥手,对他浮夸的言行有些受不了。“本宫身边怎会有你这只猴子!”他冷哼,怒气却消退得差不多了。

  “嘿嘿,承蒙郎君不嫌弃就好!”潼安立马仰起脑袋陪上笑脸。

  “往后做事记着多留心眼!”

  “是是是!”

  潼安连声道喏,心下决定待会要立刻去回绝了君大人,然后,他以手撑地往李昱身边一挪,后者剑眉轻蹙,不着痕迹地微微避开。

  “我说郎君,现下正值礼聘御妻,郎君要不要顺道……”

  “本宫的姬妾还少么?”

  不少!可是……

  “郎君,郎君也知道长安城近来那些难听的流言蜚语,小的是担心有人会对郎君不利,郎君何不借此断了某些有心之人的妄念。”潼安不由自主地瞥了地上的画卷一眼,流露可惜之意,因为他原本的打算落空了。

  闻言,李昱不由轻哂。“仅凭多纳一女便能堵住悠悠众口,你未免将‘有心之人’太过小觑了。”

  潼安怔了怔,不由泄气,他又瞥了画卷一眼,自语般喃喃道:“若君小姐是位琼闺玉秀,兴许就两全其美了……”

  随口的一句叹惋,却让李昱莫名心头一动。

  默然半晌,李昱缓缓将视线拉至窗外,飘飞成阵的樱花花瓣让他朦胧了双目。

  良久,他才幽幽道:“听闻独孤将至长安……”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本来,随着李昱呆望窗外的潼安还是一脸呆笑的傻样,听到“独孤”二字时不由耳朵一竖,然后,他想起了“独孤”是谁,笑容瞬间冻结在脸上……

  李昱本以为,君紫儿的出现只是上天给他的空头惊喜,却不料,这只是他人生大戏的其中一个序幕。

  人生若是什么都料想得到,也就不是人生了。

  十数日后,李昱在出宫的路上偶然遇上了皇帝的仪仗,而皇帝的身后,正跟着君紫儿的父亲大理正君仲书。

  须知这世上本无偶然,偶然的背后,大多隐藏着许多的必然。

  君仲书这看似偶然的相随伴驾,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的周全,他很会把握时机地在“不经意”间,向皇帝提起了自己长女与李昱所藏画笺中人生得一样这件事,同时悄悄使眼色让买通了的侍从从旁吹捧配合他的话。

  当今天子可是位天性**的主,听此妙事岂有不来兴致的道理,加之他正因近日有关太子悖道的传言,以及奏疏中对太子失德的弹劾而心情不畅,现下又遇见太子行色匆匆,早自疑虑烦恼起来,如今听周围人这么一说,哪里就经得住,只当太子无子失德皆出于此,仿佛找到了解决妙方,故此当即下旨要成就此桩奇巧缘分。

  李昱早认定断不要之人,竟在瞬间成为他断不能不要之人了!

  “哈哈哈!若非君卿家,朕尚不知朕的太子藏了这样的心思!来来来,再同朕详细说说此事!”

  有燃眉之急得解之感的皇帝登时龙心大悦,笑呵呵地携君仲书离去,庄严肃穆的仪仗队伍似也受此喜事感染,连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然而,留在原地的李昱笑不出了,只见他面色沉郁,星目寒光乍现,额角也浮现出隐隐青筋……

  长安城门外,一道冷逸飒**的身影徐徐而至,潇然立于城楼之下,抬手轻掀帷帽上的皂纱,一双冷视的眼深藏锋芒,睥睨孤傲之姿似有掌握一切的沛然自信,半晌,目光收凝,身影迈开步伐,从容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