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天早上天刚放亮，杨雁飞便被屋外传来.的一阵响动惊醒，起床走出房门一看，原来是师兄在院子里练习拳脚。

　　只见师兄马行空出拳刚猛迅疾，势如飓风，拳脚过处看似行云流水般轻描淡写，然而带起的劲风却绵绵不绝，卷起院中的落叶尘埃沙石飞扬。

　　杨雁飞暗暗心惊，没想到师兄的神拳功夫早已今非昔比似乎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恐怕师父在世亦莫过如此。自己与之相较更是望尘莫及。

　　眼望着师兄闪展腾挪、瞻前顾后的身影，杨雁飞联想起昨日师兄与人斗拳时的情形，觉得师兄似乎变了，变得和从前判若两人，又似乎觉得没变，至少急功近利和争强好胜的心没变……不，不是没变！而是变得犹有过之而无不及。由此，杨雁飞想起当初师父在送走师兄后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说是师兄在练功上虽天赋异禀，看似豪迈重情，但其内心却势利而多变，最是叵测善疑，日后虽有大成，却难逃心魔不逾，处事必以利当先，此事不得不防。为此，师父还特意传了自己一套以柔克刚的“归赋拳“，用以克制神拳的刚猛。说是日后师兄如有桀骜不驯出格不义的行径时，便可用此拳制他，以正师门。

　　杨雁飞深谙师父的心意，那是要自己有朝一日事发突然时便于替他清理门户。杨雁飞对此却颇有微词深感不以为然，当时便想师父有这样偏激的想法和防患于未然之心，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但为了不逆拂师父的意思，杨雁飞还是很认真地练学了“归赋拳“。但想师兄和自己从小同病相怜，情义笃好，纵使将来师兄有违师训果真做出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来，自己也未必撕得下脸皮下得了狠手。

　　杨雁飞正自神思恍惚，马行空却早瞧见了他，当即收了拳脚，说:“师弟，咱们许久没对练过了。来来来，陪师兄走两招，看看你这些年有长进没有？“

　　杨雁飞脸上一红，说:″我哪敢跟师兄比呢？“

　　马行空说:“师弟谦虚了吧？这些年在师父身边岂不是白跟了？“话音未落，突地就是一拳击向杨雁飞面门。

　　他这一拳使的是师门″神拳“中的一记“冲天拳“又名″炮拳“，拳心朝上，由肋下掼力斜向上冲。

　　杨雁飞对师门神拳的各种路数再熟悉不过，师兄这记″炮拳“虽来势突兀，却亦给他瞧得明明白白，当即手臂上迎使个“封“字诀，右拳当胸一记“重锤“捣出，一招之间攻守兼顾，使得甚是得心应手。

　　马行空喝了一声:″好！“回拳反砸，右臂在杨雁飞来拳上轻轻一按，借力后跃数尺。

　　杨雁飞也是回赞一声:″好！“双臂一振，抡拳急进，″八面来风“、“劈山填海“、″横扫千均“接连三招如影随行。

　　马行空不退反进，挥拳相迎。二人皆是在师门神拳上浸淫多年的好手，这一下针锋相对各不相让，霎时间直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开始时二人只是抱着一颗切磋演练之心，举手投足均未尽全力，但到得四、五十招一过，见仍是胜负难分，二人就在自觉与不自觉间渐渐加多了力道。如此一来，情形骤变，只听劲风呼呼夹杂着拳脚相交时的“噼啪“之声响彻一片，几乎震耳发馈。

　　这动静早惊醒了尚在熟睡中的司徒燕。她睡眼惺松地跑出屋来探视究竟，及至见了二人相斗情形，忍不住″啊“地发出了一声大大的惊呼。

　　杨雁飞此时正背对着司徒燕全神贯注地与师兄争斗，她这一声惊呼出其不意将他着着实实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分了神。就在这稍一分神的电光石火间，手上力道稍弱，被师兄一记直拳，“嘭“地一声击在左胸上。马行空不防有此一夷，这一拳几乎已用了八成重力，直到惊觉有异时，却早已收势不住，将杨雁飞击得倒退数步后颓然一跤跌坐在地。

　　杨雁飞闷哼一声，只觉胸内气血翻涌，难受之极，试着调息运气，好在血脉通畅并未受伤。

　　司徒燕吃了一惊，慌忙上前扶起杨雁飞，颤声说:“师兄……没事吧？“

　　杨雁飞皱了皱眉头，轻舒了一口气，说:″不碍事、不碍事。“

　　马行空面有愧色，上前替他把了把脉，见其脉搏平稳，亳无受伤的迹象，这才将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面有愧色地说:“没事就好……都怪我用力过猛，差点没失手伤了师弟。“

　　杨雁飞展颜一笑，说:“是我自己学艺不精，哪能怪责得了师兄呢？“

　　总算是虚惊一场。马行空也笑着说:“看来你小子功夫大有长进了，若不是被燕子冷不丁惊呼出声让你分了神，恐怕在三百招内，我也毫无胜算的把握。“

　　这只是师兄弟间的一个小插曲或者不能称之为不愉快，毕竟拳脚无眼，二虎相争必有胜负。杨雁飞和马行空谁也没有往心里去，大家只是一笑置之转眼间便即付诸流水。

　　三人草草地弄了一锅面条吃罢早餐。

　　马行空说:“雁飞既然来了，就先在民生帮忙打理一下码头的事务吧。“

　　“全凭师兄安排！″杨雁飞点点头，很爽朗地答应了。

　　司徒燕满脸调皮的样子，歪着脑袋望着马行空，说:“那我呢？我干什么？“

　　马行空屈着右手食指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笑着说:“你嘛！负责洗衣做饭！“

　　司徒燕噘着嘴说:″你就会欺负人家……我才不干呢！我要到百乐门唱歌去。″

　　马行空说:″你真想唱歌？“

　　″想啊！谁说不想？我要当歌星。”

　　马行空沉思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去唱歌倒没什么……只是百乐门鱼龙混杂，常有帮会的人和洋鬼子出入……我怕节外生枝，你多有不习惯。“

　　司徒燕说:“有你们俩在，有哪个敢对我怎样？再说你不是一帮之主么？还怕罩不住？“

　　马行空点点头，满腔豪气地说:″说得也是，我马行空铮铮铁骨神拳加身，又怕过谁来？“

　　司徒燕见大师兄答应了，禁不住满心欢喜，一时间乐得手舞足蹈，忘情地在马行空脸上亲了一口。

　　他们三人从小一块玩耍，司徒燕向来性格豪放无拘无束，两位师兄一旦有谁让她高兴了，她就会毫不做作地亲他一口，以示欢心，久而久之原也习以为常，大家都不以为忤。只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了，自从马行空走后，随着年龄一天天长大，人长性长，司徒燕便很自然将这一习惯收敛了起来。也就是说她已很久没亲过大师兄和二师兄了。眼下一时心情亢奋，便又忍不住故技重施起来。在她天真无邪的少女心中，或许别无他意，只不过是自己平素表达心情的一种方式罢了，原本再正常不过。

　　哪知此时，三人皆已年过二十，正值婚配嫁娶的妙龄时期，她这一动辄亲人的举动，在三人心中感受自然各不相同。

　　杨雁飞当即便红着脸将头扭过一边，心里莫名其妙地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酸溜溜的，极是尴尬。

　　马行空说:″今天先跟我们到码头去玩一天，等明天我再带你去百乐门试唱。“

　　匣北的漕运码头共分为四个。一号码头上下船的搬运劳工由民生帮支配；二号、三号、四号码头则分别由巨鲸帮、鲨鱼帮、白龙帮操持。自昨日马行空打伤了几位帮主后，便统一归马行空调配。几个帮会的弟兄虽多有不服，但因为忌惮马行空武力却个个只能敢怒而不敢言。

　　马行空来到码头将众人集合起来，简明扼要地宣布了几条新增的规矩。要大伙儿依旧按部就班各行其事，几个帮会的劳务抽成(所谓的劳务抽成即是从每个劳工的薪酬中抽取相应的一部分作为帮会管理费用及警署的保护费)仍是不变。并宣称从今以后码头的安全保卫工作由杨雁飞全全负责。

　　随后，他又带着杨雁飞四处转了转熟悉人员和环境，教他如何检货、验货、归仓、出库……等一切注意事项。

　　这些常规原本简单易学，又有民生帮的弟兄帮衬着，没过多久杨雁飞便已烂熟于胸能够有条不紊地独立操作了。

　　第二天，马行空真的就领着司徒燕到百乐门唱歌去了，留下杨雁飞独自一人打理码头。

　　百乐门位于上海十里洋场静安寺愚园路一带，始建于晚清时期。原先为一家高级大餐厅，后因特殊原因改成了纯粹只供娱乐的歌舞厅，主要是为了满足富商巨贾、各种社会名流以及租界洋人们的日常娱乐需求而经营。百乐门可谓是物尽天泽，在当时是唯一的一个誉满上海盛极一时的顶级豪华娱乐场所，有″东方第一乐府“之称，也是当时上海各大帮会吸金夺利的必争之地。眼下就是由上海最大的帮会之一″青帮“所掌控。

　　马行空虽然逃亡上海滩已有数年之久，但其势力也只局限于匣北漕运码头，对于上海的三座大山“青帮“、″洪门“、″斧头帮“也只是常听人传闻，并未真正接触过。只知道他们的势力三足鼎立，在大上海这一方只箭之地足可只手遮天呼风唤雨。

　　要让师妹司徒燕在百乐门唱歌并占有一席之地，首当其冲的便是过青帮这一关。

　　想到青帮的势力，马行空也不禁眉头深锁，自己这一对沙煲大的拳头真的能撼动这座大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