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鸭舌帽赶着马车一路疾驰，最后来到了十里洋场的霞飞路二十三号门前。

　　鸭舌帽率先下了车，回头掀开车帘子。从车上陆续下来了三、四个人。

　　东方龙远远的躲在暗处，因为隔得远，根本就瞧不清几人面容。只见几人下车后径直去按二十三号门前的门铃。

　　过不多时，屋内亮起了灯，有个中年妇人屁颠屁颠地出来开了房门。四人鱼贯而入。其中一人回头向鸭舌帽吩咐了几句什么，那鸭舌帽跳上马车，″驾！“地吆喝一声，一勒马缰。那马便扬起前蹄嘶鸣一声，拉着马车绝尘而去。

　　东方龙在上海呆了十余年，对十里洋场的地容地貌了如指掌，知道这霞飞路二十三号原是洪门三大元老之一的邵重阳的栖身之所。邵重阳数年前莫明其妙地失踪后，就由他的太太花若兰继承。但想那花若兰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又怎么会与这几个不明身份的人扯上了瓜葛？莫非那几口中所说的福寿膏便是在这二十三号？

　　东方龙悄悄摸到门前，探首从门缝中往里望了望，见里面厅门紧闭，什么也瞧不见。抬头见二楼阳台上窗户半开半掩，索性纵身上了阳台，从窗中翻入屋内。

　　二楼房中并未亮灯，乌漆马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蹑手蹑脚摸黑穿过二楼大厅，走过一条长廊，远远就看见梯口透着光亮。

　　东方龙轻轻走过去，深怕弄出声响惊动了楼下众人。好在他深谙″自然门“走圈功，身轻似燕，下脚有如蹬萍渡水。他一步一步慢慢从梯口下去，楼下厅中灯碧辉煌，亮如白昼，却不见有半个人影。正自迟疑，只听门铃突然“嘀当、嘀当“饷个不停。

　　东方龙吓了一跳，饶是他艺高胆大身经百战，霎时间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正要退回二楼，又听脚步声响，厅角中转出一个中年妇人急冲冲地打开厅门走了出去。

　　东方龙悄悄蹲下身子，紧盯着大厅门口。他要看看是谁在这会儿闯了来。

　　只一会儿工夫，那中年妇人就带了十几个壮年汉子进来，青一色的码头劳工打扮。其中一人进门就喊:″马帮主！我们来啦！“

　　中年妇人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吱声，并留下两人看住厅门口，便带着其他劳工走向大厅的另一侧。

　　又过了一会，那些劳工去而复返，出来时，每人肩上都扛着一口大木箱，匆匆往门外跑去。料来箱中之物便是那劳什子的福寿膏。

　　一趟、两趟……

　　东方龙见他们来来回回搬了数十趟。

　　后来，终于搬完了。东方龙就看见先前马车上的那几个人走了出来。

　　有三个穿着一色的衣服，东方龙仔细辩认了一下，却都是生面孔，没一个识得的。只是走在最后那人，他却一眼就认出正是近年来在匣北漕运码头混得风生水起的民生帮帮主马行空。

　　东方龙不由一惊，曾听闻马行空行事乖巧，多有正气，却怎么和福寿膏扯上了关系？他们搬了这些福寿膏到底意欲何为？

　　正思忖着，只听三人中那年轻的后生说:″三姑。明天姓李的真能来？“

　　那被唤作三姑的中年妇人说:″小姐说明天是她生日，他多半能来……这不，小姐今晚不是去找他去了吗？再说明天东洋鬼子要来取货，就冲这，他也一定得来。“

　　年轻后生说:″那就好。希望爹爹在天有灵，定教我明日手刃那厮，为他老家报了这血海深仇！“

　　一边说着一边走出门去。

　　东方龙返身从二楼退了出去。

　　他从那年轻后生和中年妇人的对方中听出来，好像是要找姓李的报什么父仇？他口中所说的姓李的应该就是指洪门扛把子李宇天了。至于他们之间因何结怨，要报什么仇？东方龙丝毫不感兴趣，他认为福寿膏能落到民生帮马行空手上，也算是一件幸事。毕竟马行空的名声还不是那么坏，他应该能妥善处理好这批福寿膏的。所以，东方龙从二十三号出来就径自回家去了。

　　直到今晚，东方龙吃罢晚饭闲着无事，又突然惦记起那批福寿膏来。他突发奇想，就想看看昔日神拳无敌司徒恒老拳师的弟子，到底是准备如何处置那些福寿膏的？于是他就偷偷潜到马行空的住所去看，却冤家路窄，给他偷听到了马行空欲要倒卖福寿膏的消息。他心想干脆今晚一不做二不休，索性逼得马行空将那批福寿膏毁了。岂知马行空自恃功夫了得，非要与他一分长短。

　　东方龙见马行空摆出了神拳起手式″推窗望月，当即也是怒意渐生，决计以己之力，出手挫一挫马行空的威风。

　　马行空一招″推窗望月“既是神拳的起手式，又是攻守兼备的谦让之礼。

　　东方龙喝了声:″好！“说:″果然是神拳无敌的得意高足，小老儿就领教了。″

　　说着往左斜跨半步，双腿微微屈膝一分齐与肩平，双手成掌交叉于胸前，正是″自然门″起手式″分庭抗礼“。

　　马行空轻呼一声，左拳圈回，右掌往左轻轻一划蓦然握拳前砸，用了一招″投石问路“。

　　东方龙矮身疾走身形奇快，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堪堪躲过。他自恃前辈身份，不肯就此还手。

　　马行空心道:“你既然要依老卖老，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双拳一错，聚起神力一拳紧似一拳，势如暴风骤雨般分上中下三路向东方龙急卷而至。

　　东方龙默守″自然门″功法要诀，以金岩山张真人一脉相传的“大连图“御敌之法辅以自然门气沉丹田、动静相兼的法门，静如处子、动若脱兔、行若飞燕、自然而然意到形至，挥拳踏足间看似凌乱不堪，毫无章法可言，实则中规中矩，暗藏后着，一经展开，便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

　　马行空一身横练功夫，完全得自师门，专以刚猛霸道取胜，哪曾见过此等刚柔相济内家功夫？眼见自己举手投足似乎皆在对方掌控之中，居然缚手缚脚，不觉暗暗吃惊，心知今晚遇到了劲敌。当下不敢怠慢，运起平生之力，暴喝一声:“再接马某一拳试试！“一拳挥出，力逾千钧，直奔对方前胸。

　　但听他拳风到处，风雷隐隐，空气中突然炸得″噼啪″作响。

　　东方龙也不禁为之一震，这一拳若是给他击中，任谁也必定粉身碎骨，当真不容小觑。心想这小子继承了他师父“神拳无敌″的名号，果然还是有几分过人的本事！

　　此时，杨雁飞躲在暗处，也不禁被师兄这一拳之势惊得呆了，久久回不过神来。他虽不认识东方龙，也不知他是友是敌，却也在这一瞬之间暗自替东方龙捏了一把冷汗。

　　东方龙震惊之下，却是临危不乱，口中赞了一声:“好拳！“手底下不慌不忙，用了一招“大连图“中的卸力之法，右腿后撤，身子往旁横移尺许，同时伸出右手往马行空手腕上轻轻一搭，使了个″贴“字诀，顺势一记“顺水推舟″，往后一拉一带。

　　马行空一拳落空，余力未消，立时收势不住，身体便被东方龙一带之力扯了过去。

　　东方龙身形微晃，便已绕到了他身后，瞅准马行空后背轻轻击了一掌，笑着说:″马帮主神拳虽然厉害，可惜只是半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