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黑暗之中，那人冷冷一笑，说:“没想到身为堂堂民生帮一帮之主的神拳无敌马行空，却在背后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马行空又惊又怒，喝道:″尊驾是何人？既知我神拳无敌，却如何还要多管闲事？活得不耐烦了么？“

　　那人又是冷笑一声，说:″你盗人货物私藏鸦片枉顾大义，我看活得不耐烦的应该是马帮主你自己吧？你可知整个上海滩这两天黑白两道都在全力稽查这批货么？还有东洋人那边，马帮主怕也是不好应付吧，他们会轻易放过你么？“

　　马行空心想，这人倒底是谁呢？听声音似乎年事已高，他怎么就把我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的，当真是奇了怪了！

　　马行空傲然道:″那是我的事，与尊驾有何相干？“

　　杨雁飞虽然离他们距离较远，但在他静气屏息专心倾听下，却也将二人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心想原来洪门那批福寿膏真是被师兄劫了去。这劫福寿膏原本是为民除害的事，可他为什么会担心被我知道呢？难道师兄不相信我么？我还能去告他不成？听他先前与那几人讲似乎是要将这批福寿膏卖了出去，好不容易劫了回来不把它销毁了，却又转手卖出去，这岂不是等于没劫？岂不是与在洪门手中一般无异？也不知师兄是如何想的，就算缺钱也不能蛇鼠一窝做那受人唾骂的事呀！

　　杨雁飞心里想着，百思不得其解。

　　只听师兄马行空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乘我现在心情还好，尊驾还是请便吧！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马行空一直想瞧清那人的面容，可那人却在脸上蒙了一块黑巾。

　　那人说:“马帮主劫人福寿膏，原本与我毫不相干，但你若要将这批福寿膏卖了出去……哼哼，你却要问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说到后来，蒙面人的语气变得斩钉截铁咄咄逼人。

　　马行空听了突然就想笑，但是他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因为他从刚才这蒙面人纵身飞跃上船时的身法中已经看出来，这人来者不善，也许是个自己前所未见的劲敌。再说对方既然知道自己神拳无敌的名号，居然能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以想见也绝非庸碌无用的泛泛之辈。

　　当下马行空虽然心中怒意暴增，却亦不敢有丝毫轻敌大意的想法，强压心内恕火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那依你之意，我又该当如何？“

　　蒙面人说:″一把火烧了它。或是全扔到海里去。我便敬你是英雄！“

　　马行空依旧平静地说:″我要不答应呢？“

　　蒙面人仍然针锋相对:″那就说不得，只好领教领教马帮主的神拳了！“

　　马行空终于再已按捺不住，怒声说:“那敢情再好也没有了。尊驾如此这般盛气凌人有恃无恐，马某正要讨教。“

　　说罢，马行空双手缓缓在胸前画了一个圆圈，左手握拳自胸前徐徐推出，右手立指成掌护于拳后，同时右腿斜退半步微蹲成俯步，正是一招神拳门的起手式″推窗望月“。

　　虽然黑夜之中月影婆娑，但蒙面人眼力犀利，早将马行空的一举一动瞧在眼中，心想这马行空号称神拳无敌果然不辱师门，单从他这一招平平无奇的起手式中，便可看得出他力透双拳沉稳老到乃是得自其师司徒恒的真传。只可惜急功近利，他日定会与侠义背道而驰步入岐途。说不得今日小老儿便以俎代疱替司徒恒杀杀他的傲气，但愿他能迷途知返，回归正道。也不枉了我和司徒恒神交一场。“

　　话至此处，书中暗表。原来这蒙面人名叫东方龙，今年七十有三，广东佛山人。早年家境殷厚，其父是前清举人，辞官归隐后成了佛山远近闻名的大财主。

　　东方龙自幼聪慧过人，喜读诗书。其父延请佛山秀士王宝来家课谈。他读书之余，爱随家将练武。七、八岁时随管家鲍清找到佛山武士龙廷斌，向其学会了“飞蝗石”，投击无有不中。

　　十岁时，父亲辞世，家道逐渐中衰。东方龙便在管家鲍清的护送下远赴河南嵩山，入室少林寺参悟禅宗武学，习得一些强身健体的法门。在一次比武较技中因用飞蝗石失手打伤了一名僧人，便被方丈一怒之下逐出了少林。

　　回到佛山的东方龙武心未灭，到离家十余里的张家凹私塾读书的同时，又拜武师孙杰为师，专心学习南派拳术。在这里，他白天读书，晚上练武，历时三年，对金岩山张真人一脉相传的“大连图”奥秘，已心领神会。因为他父亲在世时曾在大沽口被洋人打伤了大腿，又目睹天主教堂传教士残害群众，于是就立志习武，并在练功房贴上“练武卫国、誓杀洋鬼、匡扶正义”字样。

　　十六岁时，其师孙杰云游他乡，东方龙就去湖北武当山，向虎云道长学习武当拳的内家功夫。

　　十七岁时，东方龙效仿古人之法，四处挂牌求师曰：“小子不才，诚心求师。惟须比试，能胜余者，千金礼聘，决不食言。一一佛山东方龙”。牌子挂出之后，门庭若市，应聘者甚多，几乎踏破了门槛。但却无一人能出其右者。

　　一天，四川挚友蔡洪元荐来一名武师。

　　蔡洪元来信说：“接奉惠书，嘱访良师。兹从嘱，敬聘胡传志高师前来赐教。此人系武林奇士，务请恭谨迎候，万勿失之交臂而遗憾终生也！年愚弟蔡洪元敬叩。”

　　东方龙看见持函前来的胡传志身材矮小、瘦瘠如材，怎么看也不像身怀绝技的人。几经试探，便试出了深浅，乃知其确为武学奇人，遂恭谨有加，专心向学。

　　这胡传志乃是“川湘大侠″徐矮师的同年挚交。因常年与徐矮师切磋互教，对徐矮师赖以成名的″自然门“功夫颇有研习得有小成。他便以徐矮师的自然门功夫为主，首先教习东方龙负重踩桩成圆形走，练自然门的内圈法。

　　胡传志说：“自然门首先练气．踩桩走要轻松自然，动静相兼，气沉丹田，能虚能实。等到以后，腿上的沙袋会逐渐加重。到那时要注意手、眼、步法，兼练踢、蹬、扫、踩、踹，做到吞吐沉浮，运气发功，意随心发自然而然。感觉体内产生升腾之力时，要做到瞬息之间收发自如。“他要求东方龙练功时务必让意、气、内功、外功，浑然—体。

　　东方龙虚心承教受益匪浅，后终得大成，便挟武云游天下，四处做些抱打不平行侠仗义的义举。他曾在广州“国际竞武大赛″上见过“神拳无敌“司徒恒力挫英、俄大力士，被司徒恒的神拳功夫所折服，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穷此一生，醉心武学，也未必能与司徒恒并驾齐驱。

　　后来广州起义时，东方龙乘乱杀死了两名西洋传教士逃往香港，几番沉浮后又来到了上海。在一次偶遇洪门与斧头帮争地盘的火拼中救了斧头帮帮主杜老九一命。遂隐居于斧头帮中。

　　杜老九感其救命之恩，十余年来对他敬若上宾，从来不曾亏待过他。只是东方龙游侠惯了，放不下心中执念，时不时偷偷溜出来暗中做一些自认为正义的事。就在昨天晚上他在公共租界一把火烧了虹口烟馆后，返回住所的路上，却发现了一辆行迹诡异的马车。

　　赶马车的是个头戴鸭舌帽的年轻人，他赶马车的样子似乎很不自在，根本就不像个专业的赶车人，马车被篷布遮得严严实实的，看不见倒底装的是什么？在经过东方龙身边时，东方龙隐隐听见车中有人在说着什么霞飞路福寿膏什么的。

　　东方龙一生最痛恨的就是洋鬼子用鸦片害人，这时突然间听到″福寿膏“三个字，不禁心中疑云大起，便一路悄悄尾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