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原来，这公子哥儿打扮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日前曾和洪门的人一起绑架过杨雁飞的那位熊丽婷熊小姐。

　　她那张娇狂得盛气凌人的脸，就算打死杨雁飞他也不会忘记。不过眼前的熊小姐有所不同的是唇边多了一撮浅浅的乌黑胡须，脸上似乎带着病容，也显得成熟了许多。

　　一定是女扮男妆！别说你只是贴多了一撮胡须，就算你画个大花脸我也认得你。杨雁飞心想。

　　然而，熊丽婷小姐似乎根本就不认识杨雁飞，只是态度冷漠地盯了他一眼后，就把头转了回去。

　　杨雁飞心说，这女人真是奇怪，你佯装不认识我是吧？我才懒得理你呢！不过又想，那熊丽婷孤傲自大，纵然她改了妆容，也绝不可能装着不认识我的？难道真的不是她？这倒奇了！

　　这时一曲已终，那些舞娘相继离开了舞台。

　　一名青帮弟子匆匆走到桌前，对那公子哥儿轻声说:″祥少爷！下一位出场的就是百乐门新贵小燕子。关爷让您多捧捧场……”

　　祥少爷哼了一声，说:“老子自有分寸。叫关爷不必担心。“

　　青帮弟子说:“那是、那是！“替祥少爷斟满了桌上茶杯，便即退了下去。

　　杨雁飞听那青帮弟子说下一位出场的就是小燕子，心下一阵窃喜。心说小燕子一定就是咱们小师妹了。他已是许久未曾听到司徒燕唱歌了，一想到她甜美动人的歌声，就忍不住一阵心痒难煞。

　　正自沾沾自喜，舞厅中突然安静了下来，人们几乎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盯着一位衣着华丽打扮入时的少女款款地走上了舞台。

　　借着舞台耀眼的灯光，杨雁飞这才看清:果然就是自己的小师妹司徒燕！

　　只见她云鬓高挽鹅眉轻描粉黛薄施，无论是身段样貌还是妆容气质都美到了极致，一颦一笑间无不透着层层不容亵渎的雍容娇贵，简直与往昔简居农间时判若两人。

　　杨雁飞直瞧得目瞪口呆。那一瞬间，他几乎差点没忍住脱口惊呼。

　　司徒燕不亢不卑地站在台上，俊目流眄顾盼生姿，先是双手抱腹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手执麦克风，将玉手往后台轻轻一挥。霎时间但听音乐声起，悠悠扬扬，似行云流水。司徒燕朱唇轻启，玉齿凝香，只听她轻声唱道: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这是宋代词人周邦彦的一首《兰陵王.柳》。司徒燕自己作曲演唱的古典歌曲。但听她语音低沉清濯、婉转悠扬，让人听来缠绵悱恻如醉如痴。

　　如此曼妙歌声弗若。舞厅中众人何曾听闻？一曲已罢，霎时鸦雀无声，呆呆出神。

　　过了半晌，祥少爷突然伸手在桌子上″啪“地一拍，高声喝道:“妙啊！妙……小爷今儿个算是开了眼界啦！你瞧，我这双耳朵……受用得很，受用得很哪！“

　　他这一声呼喝，宛似晴空里起了个霹雳，把厅中众人从痴醉中惊醒了过来，霎时间掌声雷动，喝采之声此起彼伏。

　　司徒燕这首歌曲，早在安徽老家时，杨雁飞就听过何止千遍万遍，已是耳熟能详。如今听来仍是常听常新百听不厌。这时受到众人感染，就再已忍奈不住，高声喊道:″燕子唱得真好！“

　　司徒燕正在台上向众人频频弯腰致谢，突然听到了杨雁飞的声音，不觉又惊又喜，往人众中四处观望。

　　虽然杨雁飞站在祥少爷身后旁的桌子后面，离舞台比较近，但由于此时台下群情激昂，司徒燕又只顾往人群中看，所以看来看去却怎么也没看到他。

　　杨雁飞急得跳了起来，喊:“燕子！我在这儿呢！我在这……“

　　司徒燕循着声音终于看见了他。她惊喜交集地走下台来，向杨雁飞走去。

　　在经过祥少爷时，祥少爷突然伸手拦住了她，说:″燕子小姐往哪去？快来陪少爷我喝两杯。少爷我等会儿大大有赏。“

　　司徒燕不知祥少爷来历哪肯理他，但仍是出于礼貌对他说:“对不起！我不会饮酒……我师兄在这儿，我找我师兄呢！失陪、失陪。“

　　″有本少爷在，你就别管你师兄啦！″祥少爷一改斯文的本相死乞白赖地说。

　　司徒燕依旧挣脱要走。那祥少爷想是平时骄横跋扈寻花问柳惯了，见了此等美人哪里还把持得住？突然色心一起顺势将她揽入怀中，嘟起一张臭哄哄的大嘴便来亲她。

　　司徒燕又羞又怒，抬手就是一巴掌搧在了祥少爷的脸上。

　　这一巴掌不偏不倚″啪“地一声清脆悦耳。几乎半个舞斤中的人都听到了。人们见起了争执，立时安静下来。

　　且说这祥少爷本是上海督军府熊定国熊督军熊大帅的儿子，本名熊百祥，因人畏其父权势，便称他为祥少爷。

　　態百祥平日里狗仗人势，仗着父亲熊大帅在浙沪拥兵三十万，便在上海眼高于天为所欲为，就连上海三大帮会他也不会正眼瞧上一瞧。平时杀死个人拈朵花惹棵草啥的全然无所顾忌，直如家常便饭一般完全不是个事。他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是个我行我素无法无天的主。尽管他坏事做绝丧尽了天良，其父熊大帅仍是百般呵护亳无半句指责埋怨，休说旁人能搧他一巴掌，就算是有人不小心触碰了他一指头，他也必定不依不饶非得弄个鱼死网破不可。

　　如今熊百祥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一巴掌，而且对方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姑娘是一个在百乐门舞厅卖唱的歌女。这对他来说无疑就是一种奇耻大辱一个不共戴天之仇。你叫他如何能够咽得下心中这口恶气？

　　熊百祥摸了摸又红又肿的脸颊，不由恼羞成怒，不假思索呼地就是一拳砸在司徒燕的脸上。

　　司徒燕痛呼一声猝然摔倒在地上，鲜血就从她嘴角中流了出来。

　　熊百祥余怒未消，跟着又是蓦然一脚踩向司徒燕的肚子。他是真动了杀人之心，这一脚几乎用尽了他的全身之力，一旦被他踩得实了，司徒燕一个柔弱的女儿之身纵然不死，也必重伤。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杨雁飞虽然距离并不算远，面前也仅隔着一张不大的方桌，但要斗然间出手相救却亦颇显得鞭长莫及。

　　正自犹疑间，只见一名刚好路过的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的青年小伙子，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大喝一声:″休要伤人！“便即翻身卧倒顺势一记“穿云腿”，硬生生将司徒燕踹过一旁。

　　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小伙子躺身、飞脚可谓是一气呵成，毫无回旋的余地，让司徒燕堪堪避过这至命的一脚之危。而他自己却去势未消，身体恰恰滑到了熊百祥的脚下，重重地挨了一脚。

　　青年小伙子痛哼一声，肚腹之中一口气涌将上来，憋得他满脸彤红。好在他从小习武身体千锤百炼，熊百祥这一脚虽然力道奇大，却亦未能伤得了他。

　　杨雁飞眼见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突然暴喝一声，一脚将挡在身前的那张方桌用力踢出，撞在熊百祥后心。紧跟着挥起神拳大力砸向他的头顶。

　　杨雁飞因恼他下手凶悍，这一拳大力砸出，也是恨不能将他立毙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