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霞飞路二十三号。

　　花若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又拿出烟枪吞云吐雾了一阵。她现在的烟瘾越来越大。她也知道这样不好，总想戒掉它。可是每一次下定决心后还没超过半日，就又隐忍不住了。管他呢，反正除了要阳奉阴违地应付李宇天外，几乎便了无牵挂了。

　　自从邵重阳悄没声息地消失后，她开始时还能以李宇天为依托，认为李宇天身为洪门扛把子，自然事事都比邵重阳强，包括在哄女人开心的诸多事物上。

　　事实上，一开始时，李宇天的确常常来家里陪她。几乎带着她游遍了大上海的大街小巷。那一段日子，花若兰感到了与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开心和幸福，和李宇天在一起，她几乎每日都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这是邵重阳所不能给予的，李宇天无疑就是填补了她与邵重阳之间所有空白和或缺的人。

　　可是好景不长，就在花若兰毒瘾与日俱增后，想是李宇天也玩得腻了，便渐渐开始有意无意地冷落她。

　　花若兰就和他吵，骂李宇天始乱终弃，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只是把自己当成了发泄兽欲的工具，是李宇天害自己吸毒成瘾，是李宇天逼走了邵重阳甚至是杀了他。

　　李宇天一气之下就十天半月都不来，甚至断了她的钱粮和福寿膏。

　　花若兰被毒瘾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后终于还是屈服了，又厚颜无耻地去求李宇天，求他原谅自己，求他回到自己身边，主要是求他不要断了自己的毒品。她觉得如果没有了福寿膏，自己真的就会死。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看清了李宇天的丑恶嘴脸，觉得自己委实对不起邵重阳。可是世上没有后悔的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也是从这时开始她又日日夜夜想念起邵重阳的好来。虽然李宇天曾扬言说他已杀了邵重阳，但花若兰却抵死不相信，邵重阳武功高强，整个大上海罕有匹敌，他如何便能轻易就被人杀死？

　　她一日不见邵重阳的消息，便更加憎恨李宇天一分。是他害自己沦落至此，我一定要给予他报服，有可能时甚至不惜一切杀了他替邵重阳报仇。她常常在思念邵重阳时这样想。

　　后来在一次偶然中，她遇到了马行空。

　　她一次独自在黄埔江边观潮时，一名小偷乘她不注意就去扒窃她随身携带的钱包，恰巧被路过的马行空撞见了，就出头帮她把钱包抢了回来……

　　有些时候这样的偶遇就是缘份。

　　马行空风流倜傥、能说会道，是那种几乎能让女人一见倾心的男人。

　　花若兰本来生活磋磨寂寂无聊，自然对他更是另眼相看。而那时的马行空在上海初来乍到，正四处漂泊浮萍无根，在生活上缺少有人嘘寒问暖的慰藉。二人一经相识就觉相见恨晚势同干柴烈火，一来二去便有了男女间纠缠不清的关系……

　　这时，突听门铃声响，一下子就将她的思绪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自黄嫂死后，花若兰就没有再请佣人。她想这会儿会是谁来了呢？她心里感到有些不耐烦，可又不得不亲自下楼去开门。

　　及至开了门见是马行空，不觉又惊又喜，心说我正想着你呢，这冤家自己就来了！

　　她忙把马行空让进院来，探首到门外四下里瞅了瞅，在确信没人瞧见后这才关上院门，一下子蹦起来搂住马行空的脖颈，笑着说:″冤家，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呢……记住了，大白天的尽量别来，省得给李宇天那奸贼嗅出个什么味来，咱俩可就完了。“

　　马行空搂着花若兰进屋上了楼，少不得一番云来雨去。自师妹司徒燕来上海后，他也是很少到花若兰这儿来了。要不然给师妹知道了，恐怕又该伤心了？非得找自己大闹一场不可。

　　临了，马行空问:″你说正有事要找我。说说看，是什么事？″

　　花若兰眉头微微一蹙，说:″这事或许对你来说未必是好事……我说出来，你可不准生气吆？”

　　马行空伸指刮了一下她的鼻梁，说:″这得看是什么事了？“

　　花若兰娇声嗲气地说:″那我还是别说了……我猜你一定会生气的！“

　　马行空说:“既是如此，你就别说了吧。我倒有一事问你。“

　　“你能有什么事？“花若兰问。

　　马行空说:″我来问你。你可知道邵重阳现在在什么地方？“

　　花若兰面露惊异的神色:“你问他做什么？“心想莫不是他也知道了邵重阳的事？还是有别的原因？她想起今日遭遇斧头帮“铁面双煞“孙氏兄弟的事，心说该不是马行空也如斧头帮杜老九一般心思，一心要置邵重阳于死地吧？

　　马行空说:″我有事求他。“

　　″你求他做什么？你还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再说他……他不是已失踪好些年了么？“

　　马行空″唉″地叹了一声，说:″我是想你怕是能知道他的行踪，有事想求他帮忙……你既是不知也就算啦，算是我白问。“

　　花若兰听他长吁短叹的如此一说，不由好奇心起，非得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要他帮你什么忙？你说来……或许……或许……“

　　马行空听地弦外有音，不觉暗喜，搂住花若兰的双臂:″难道你真能知道邵重阳的下落？他在哪里？快告诉我……“

　　花若兰微微一笑，说:″你看你什么都还没说呢，着什么急嘛？你先说事，然后我才告诉你！“说着还故意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马行空见她样子虽然调皮，但却又不似虚言调侃，于是就将神秘老人东方龙如何逼他销毁福寿膏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有这样的事？这东方龙是谁呀？连你神拳无敌都打他不过么？“花若兰原本将信将疑，但见马行空一本正经的样子似乎对东方龙仍心有余悸，便又忍不住信了。

　　花若兰从身边拿出了那枚玉珮，说:″这个玉珮原是我当年交给邵重阳的定情之物，他多年来一直珮不离身……可今天，他却突然托人捎回了给我。“

　　马行空说:″照此说来，他也一定想念你得紧……可他为什么不自己回来见你，却偏生要托人将玉珮转交给你呢？他所托之人是谁？有没有告诉你他在什么地方？“

　　花若兰若有所思，喃喃地说:″是呵！邵哥为何要托人将信物归还与我？他……他是不是……以此表明已和我……和我恩断义绝……“如此一想，不觉悲从中来，眼泪在眼眶中转了几转，终于潸然而落。

　　花若兰的年纪本比马行空大了许多，在马行空心中一直既把她当作情人也把她视作大姐，见她伤心落泪，忙安慰她说:″邵重阳归还玉珮其意不明，也未必如你所想，或许他只是想告诉你，他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希望你去见他也说不定？毕竟当初是……是你先伤了他的心。“

　　花若兰想想也不无道理，擦干了眼泪说:″但愿如此吧！他所托之人便是你师弟杨雁飞……他说邵哥被关押在匣北警署的大牢之中。“

　　此话一出，马行空更是惊诧不已，激动地说:″杨雁飞？他是如何知道邵重阳的？“转而一想，是了！杨雁飞当日大闹码头时曾被孟求生抓去过警察署，他一定是在那儿见到的邵重阳。这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你打算怎么办？“马行空问。

　　花若兰说:″我此时心乱如麻毫无主张，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不是有事要求他么，你就给想个法子吧。“

　　马行空在屋中来回踱来踱去，沉思了好一会儿，说:″兰姐，你真想他出来？″

　　花若兰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她此时心中实是矛盾万分，接邵重阳出来吧，自己此际这自甘堕落的处境怕是无以面对，不接他出来吧，自己又日日夜夜牵肠挂肚百般思念难以忘怀。

　　马行空早就猜透了她的心思，就说:″这样吧，你亲笔写封书信，言明你对他的昔日情怀依旧不变呀什么的，由我送过去与他，先看看他的反应再说。“

　　花若兰别无良策，心想眼下也只好这样了！于是就依言写好一封书信交给马行空。

　　马行空见事已至此，又生怕李宇天突然闯了回来节外生枝，就匆匆告辞下楼。

　　花若兰将他送出大门口和他依依不舍地挥手道别。

　　这时，马行空偶一回头，就看见熊大帅的车子开了过来，在十八号的″国华大都“门前缓缓停下。熊大帅拉着司徒燕的手下了车。

　　马行空正在看时，司徒燕却无意中往他这边瞥了一眼。

　　二人四目相对，马行空面上一窘，慌忙将头转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