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评话演义 第四十四回 陈焊阳献枪进言 荆州军议和失城
作者:秀林一笑生的小说      更新:2022-06-04

  诗云:

  游龙一掷乾坤破,

  孤枪九连国境绝。

  狠绝天下百世兵,

  冷凝来路万人坑!

  这一首诗,单道那西楚霸王项羽,手执破阵霸王枪横扫宇内,秦、汉、齐、韩、魏、赵、燕、越诸国莫有敢当者。而这一杆破阵霸王枪也不知饮了几千几万敌人的鲜血,才博得这一个百世第一神兵的名号。才知那兵器凡欲成名,其主必先成名,而其主欲要成名,却又非得是自尸山血海内杀出来的不可。故而世间一等的兵器,皆是要豪饮鲜血方成,乃是大凶之器。

  且说当时那大匠陈焊阳入见云龙,云龙先谢过前夜相助之恩。那陈焊阳却呵呵而笑道:“俺又岂知大帅恰于前夜攻破洛阳?不过巧合罢了。俺特地随军前来,不过是为了献上霸王枪罢了。”

  云龙听了大惊,忙问道:“那枪不是已然被毁了么!”原来轘辕山铸枪之事一直是陈焊阳与楚军之间重大隔阂,云龙只是听东阿讲过事体大概,碍着陈焊阳面子,却未当面问过。陈焊阳脸色微变,长吁一口气,叹道:“不错,龙魂已毁,不为神兵。”云龙奇道:“那——”陈焊阳苦笑道:“虽然兵魂已灭,兵器犹存,仍非凡品。”

  陈焊阳说罢,拍了拍手,那琴子翌却拿着一根短棍进来。陈焊阳道:“这便是小匠所铸破阵龙胆枪了!”云龙看了那短棍,平平无奇,连个枪头也无,怎么能叫破阵龙胆枪?云龙不知陈焊阳何意,便即笑道:“大匠休要取笑了!”那陈焊阳也不开言,取过了那短棍,轻轻一扭,登时变长了一截,又自枪杆中伸出一个枪头来。又一扭,更长一截,却变成一杆长枪样子。云龙看得呆了。

  陈焊阳道:“小匠当日霸王龙胆枪中龙魂被毁,全枪断作三截。却喜我这个徒儿习得机关之术,依照霸王枪图纸加以改造,与小匠重铸此枪。内设机括,可长可短。短时可三尺五寸,如短棍样,可藏于身边自卫。一变机括,则为六尺七寸八分,如龙胆枪样,可以上阵杀敌。再变机括,长可九尺六寸三分,如霸王枪样,绝能挑将破阵。虽然因内藏机关中空,比不得霸王枪坚实,灵巧多变却又胜之,可谓因祸得福。小匠自作聪明,命名破阵龙胆枪!”

  云龙见那陈焊阳说罢,登时满脸得意,合不拢嘴,如四岁顽童在向人炫宝一般,亦不禁莞尔。取过那枪来,入手果然沉重,非昔日亮银龙胆枪可比。云龙奇道:“这枪看来平平无奇,竟而这等沉重!”陈焊阳笑道:“此枪以天外陨铁与百炼精钢打造,重八八六十四斤,更胜昔日小霸王孙策所用的霸王枪。”云龙赞道:“是了,那神铁沉重,我却是早有见识。”当下舞起长枪,使了几路枪法,轻重长短无不趁手。枪风到处,数丈之外火烛亦能轻易扑灭。

  云龙止住了枪,细细看时,通体乌黑,却有一条血痕如盘龙样绕着枪身。云龙又看了一番,摸了一番,赞道:“果然好枪!”却把那枪收作短棍,往旁几上一甩。那枪何等沉重,云龙手劲又大,这小小木几如何承受?咵嚓一声,竟将那木几透过,插在地下。云龙也不去看,叹道:“大匠将这枪取走,另寻明主罢!”

  陈焊阳本见云龙对此枪爱不释手,极为满意,却忽然听得这番言语,不由得大惊道:“将军还嫌此枪不好?”

  云龙双目之中忽地流下两行清泪,叹道:“枪是好枪。只是云某不忍挥舞着我荆州将士血肉上阵杀敌。”陈焊阳脸色一变,情知云龙尚念及自己在轘辕山为铸枪大开杀戒之事,便也不再说话。沉默良久,陈焊阳方躬身道:“告退!”说罢往外帐便走。云龙冷声道:“请把此枪一并取走。”

  陈焊阳微一停脚步,又回头躬身道:“兵乃凶器。今日挥舞荆州将士血肉,是为了他日百姓不再流血!”说罢也不回头,径自向帐外而去。云龙愣在当地,口中喃喃,反复琢磨陈焊阳之话语。

  云龙正在思索,却又有一干将佐,拥到帐前,口口声声都要商议讨伐官军残部。云龙尚未开言,滚刀龙东阿领着一伙武师抢出,破口大骂那伙将佐鼠目寸光。两伙人越骂越凶,竟至拔刀相向。云龙急忙横身拦住,尚未开言,却听传令兵报道,官军处车骑将军来信商议和谈。

  云龙略略一读,便把那信传了一圈,众人又都是议论纷纷。云龙止住众人道:“诸位且先不要争执。先前某因方冷先生之计送出书信,便是为了引发荤顿与褚天剑矛盾。那荤顿回书表示愿意立即和谈,交换俘虏。后来荤顿再无音讯,这褚天剑又以车骑将军名义再发书来约定明日午时面谈。这两人必然嫌隙已生,官军势力大不如前。明日且去看看,若是官军兵马强壮则和,若是两人已然火拼内斗则战,只管见机行事便了。”众将齐声称是。

  翌日云龙将主战主和各留一半在城中,又留了麦一帆、方冷与虚子臣府中四名武师督城。却怕两派火拼,将剩余兵马并双方掌军将领尽数带出,用一辆马车乘了蒋皇后,往官军寨处开去。行至一半,早见褚天剑军马在那里等候。云龙见褚天剑军马严整,旌旗密布,心下暗暗吃惊,却与众将道:“我等不可先输了气势!”便令虚子臣府中那十六武师一并涌出。那十六武师是谁?

  左手八将:滚刀龙东阿,铁皮虎张千,没毛大虫沈炼,癞瞎子赖五,催命鬼万老三,没头胡替,小花荣李元飞,打虎将邓绝。

  右手八将:飞天夜叉汪三,大刀李铭,蜕皮蛇张锋,毒蝎子刘东,太岁赵虎,黑无常程泰,白无常程平,蛮大王孟四。

  云龙麾下本有二十武师,都是虚子臣天涯海角招募的武艺娴熟大汉。骑得都是风麟骑好马,惯善冲阵,身经百战,屡立大功。为是折了为首的那齐天圣封样,是以令那飞天夜叉汪三补上,仍做二十之数。此时留了四人镇压洛阳,仍有一十六人随来。当时一字排开,把个白袍银甲的大将云龙捧在正中,好不威武。褚天剑看了,心下暗暗一惊道:“此贼比昔日建业之时不同!”

  却见十六将拥簇着云龙上前,伸手抱拳道:“褚将军,会稽一别,忽忽两载有余。不意今日竟在洛阳相逢,亦可谓缘分所致。我妻素蒙将军照料,今日既是将军来谈,自是再好不过。却不知我爱妻如今是在建业,在会稽,还是将军已随军带来了呢?”

  褚天剑闻言,却哈哈笑道:“云龙!你这千刀万剐的反贼!上次被你侥幸走脱,如何却又背反朝廷,兴兵作乱?如今既然要与本侯议和,何不下马磕头,而尚敢手执凶器大放厥词?”

  那飞天夜叉汪三大怒,挺着三股莲花叉喝道:“你这厮这等无礼!还不受死!”褚天剑呵呵笑道:“尔等乌合之众,也敢来本将军面前耀武扬威?我想你每叛逆,不过一时侥幸,被那守将无能,闯入神都。本帅须不比那些废物,一阵便可将尔等一网打尽!”

  那蛮大王孟四勃然大怒,舞起金蘸斧,骤马而出就要来杀褚天剑。褚天剑冷笑一声,举起那裂土大剑凝神待敌。却见白影一闪,云龙仗着马快,上前拦下了孟四,对着褚天剑冷声道:“将军究竟愿不愿将沈米凡交回与我?”

  褚天剑笑道:“尚未谈成,怎可交回?”此时众人早知褚天剑无意和谈,特做戏耍,各自不忿,都要厮杀。然而东阿与云龙交好,知此事牵扯到他爱妻,不愿便如此破脸,便上前朗声道:“大楚好意和谈,将军也请拿出相应的诚意。”

  不意东阿说罢,褚天剑却摇首道:“本侯不曾听说甚么和谈,只是来接受反贼纳降。尔等何不快快下马就缚?”云龙怒道:“那便是没得谈了!看来你这厮本就无意还我爱妻!”褚天剑呵呵笑道:“不知建业城边受缚之时,却为何不谈?好叫你得知,我今已与沈小姐成婚了,如何却肯把她交给你这反贼玷污?”

  云龙勃然大怒,跃马挺枪,来战这褚天剑。身后一十六将见了,引着大军一并抢上,两边厮杀。正在杀时,忽然听得那小花荣李元飞一声大喊:“皇后被劫了!”云龙大惊,急转头看时,却见一个书生打扮的白面俊俏公子立在那装着皇后蒋氏的马车顶上,左手搂着皇后,右手持剑傲然而立。

  那铁皮虎张千本奉命看守蒋皇后,先前只见眼前白袍一晃,便被人一脚踢落马下。此刻见那公子夺了皇后立在车顶,登时大怒,怒吼一声便纵跃而上,哪料到这公子足不抬腿不动,只把右手长剑微微一晃,便恰好对准了张千来路,他若是仍要抢上时,便似自以额头去撞剑尖一般。一边蛮大王孟四见了,急忙抓着头盔甩去,将张千打歪开去,才逃过一劫滚落地下。

  云龙素知张千之能,见了这公子轻描淡写一摆便将其逼落,时机角度拿捏得无不恰到好处,情知此人必然是使剑的高手,却奈何离得远了,急忙弯弓搭箭射去。云龙这弓箭劲力极强,料来那一个书生模样的公子剑法再高也难硬挡,非得放下蒋皇后不可。却不料那公子哈哈一笑,微一侧身,把那长剑在云龙箭上一撘一绕,手腕一抖,这箭竟自家激射上空去了,众人看得都是大惊。

  却听那公子纵声唱道:“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落灯花,棋未收,叹新丰逆旅淹留。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那歌声千转回肠,虽在军阵杀伐之中亦不改其调,叫人听得心头都是一荡。那公子一边唱,一边左手抱持皇后,右手舞剑朝着阵外杀出,竟无人能挡。小花荣李元飞急朝他后心射去连珠神箭,那公子竟头也不回便尽数用剑拨落,旋即几个起落夺了一匹好马,歌声未歇,早趁乱闪出阵去了。

  云龙见那公子夺了皇后,有心催开骕骦玉狮子去追,却因兵马纷乱拦住去路,好不恼怒。眼见褚天剑在那哈哈大笑,心头火起,骤马挺枪便刺。褚天剑昔日于建业郊野见识过云龙厉害,打到十余合便也不敢再战,便引着兵马退走。褚天剑都是骑兵马快,走未一里,复又翻身再战。战无数合,回头又走,走未数里,翻身再战。

  也是褚天剑兵马整顿严明,虽然且败且走,又被十六武师冲杀,却也阵型不乱。便一路且战且走,直直退到寨前。云龙军马见他屡番败走,心下慢了,发声喊便来奋勇向前,要夺他营寨。却听得一声炮响,那营寨两边,涌出无数伏兵,铺天盖地杀来。原来正是泰富定下的计策,要先骄云龙之兵,再设伏击之。

  云龙麾下的荆州军屡战屡胜,自克洛阳之后本就军心浮动,犯着兵家的骄兵大忌。此刻又连战连胜,赶杀褚天剑数阵,早各自志得意满,全无准备。当时伏兵大起,荆州兵立时大乱,且喜人数众多,倒还一时支撑得住。不料正杀在紧时,远处尘头大起。云龙定睛看时,打得又是褚天剑旗号,原来恰是庸良领着大军到了。

  云龙见事不好,急令三军都退。奈何云龙军马向前,一时三面受敌,哪里弹压得住?褚天剑见云龙军马都乱,回军赶杀。那一十六武师,济得甚事?但见:

  滚刀龙满地打滚,蛮大王不敢发蛮。蜕皮蛇丢盔弃甲,铁皮虎抱头鼠窜。飞天夜叉难遁地,没毛大虫褪层皮。癞瞎子昏天黑地,毒蝎子毒汁淋漓。催命鬼慌忙逃命,小花荣弓箭不灵。两无常今日有偿,打虎将冲倒李铭。没头胡替,险些没头,太岁赵虎,几见太岁。

  当时云龙军马纷纷乱乱,都往洛阳城中败退,褚天剑在后衔尾急追不提。正在走时,却见前头一人披头散发仗剑奔来,云龙认得,却是那驭鬼散人麦一帆。只见那驭鬼散人脸如金纸,拼命急奔,如被无数毒虫猛兽追赶一般。云龙心下奇怪,忙问备细。

  却听那麦一帆道:“先前大帅一走,城中主战派的军队便突然暴变,袭击主和派军马。小生与四位武师正要镇压,却不料来了个和尚,一个红艳艳轮子使的好不厉害,擦着的就伤,磕着的必死。小生做起法来,却俱被他破了。又谴了金刚力士,直追我到此处。”

  云龙大惊道:“如此说时,洛阳城中是去不得了?”麦一帆忙道:“去不得了,去不得了!若不速速回去,只怕走都走不得了!”云龙大惊失色,急令兵马南行,直到洛水寨边,方才扎住阵脚。褚天剑引军追赶了一阵,自浩浩荡荡开入洛阳去了。

  那洛阳城中两派相争,本已乱作一团,又见红轮上师把那许多厉害武师打得屁滚尿流,谁敢出头?都是四处乱跑罢了。那褚天剑得胜兵马一到,并无阻拦,早开入洛阳城中。一面镇压叛军余孽,安抚百姓,一面急忙去相府谢过了红轮上师与仍在卧病的傅程鹏两人。

  褚天剑问起那劫走蒋皇后的书生,傅程鹏与红轮上师却都不知。褚天剑虽因皇后被劫心有不安,然而想到自己立下这重夺神都的功劳,足可灭荤顿之口,便也不甚在意,只是一面令属下军马整顿洛阳防务,以防贼兵复来,一面令人去寻姚子剑下落,恭迎他还都。直纷乱了到夜,方才渐渐安定下来。褚天剑整顿了一天军务,劳累困倦不过,吩咐了泰富料理。自家卸了甲胄,于军营之中倒头就睡。

  不是褚天剑此时睡下,有分教:荣华富贵一场梦,忠勇刚毅转头空。毕竟此夜发生何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