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殇几度 第二部 第二章(2)子欲养而亲不待
作者:郜若愚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早上12点左右,一辆去往豫都市的班车在龙居村的国道边缓缓的停了下来,不待车子停稳,郝逸然几乎跳着走下了班车,正在路口焦急等待的陈致远与郝逸修惊诧了一下立即走上前去接过了郝逸然携带的包裹。

  “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三个多小时了,我询问过车老板,他说你最迟10点就可到家,咋回来这么晚,看你坐的车子也不是咱宛州客运公司的长途班车啊!”

  陈致远没待郝逸然站稳,即有些埋怨的问道。

  “说来话长,车子出武汉到达随州地界时刹车管爆裂了……我是见车就搭才到的襄阳车站,然后才一路倒车回来……唉!一言难尽啊!”

  “陈书记,现在不是唠嗑的时候,六叔还在家等着他呢?快走吧!”

  白布缠头已经戴了孝的郝逸修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随手将旁边的一部桑塔纳车钥匙交给了陈致远,陈致远会意了一下转身钻进车子发动着了油门,不待郝逸然继续往下说,郝逸修已经将他拉到了车子的后排座位上,车子急转弯后即向村子一溜烟驶去。

  五分钟左右,车子已经停到了郝家门口。被表姐朱玉兰、妹妹郝月明搀扶的母亲李玉香正在大门口眼巴巴顾盼着自己的儿子何时才能够回来,郝逸然刚走出车门她立即像抓到一棵救命稻草似的,一下子扑到了郝逸然的胸前,抱着他万般凄惨的嚎啕大哭起来,六岁的侄女与四岁的侄儿看到了自己的伯父归来,也拉着郝逸然的衣服喊着“爷爷、爷爷”懂事般的啼哭着。

  “你个不孝儿啊,咋现在才回来?你爹已经丢下了我们娘们走了,这日子以后可咋过啊!……”

  此时的郝逸然克制着自己,他让母亲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前,双眼朦胧的默默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郝家的族人们也围了上来,一口漆黑明亮的棺材正停放在他们身后。伯父郝子厚、五伯郝子国、六叔子川、子正、子良、子定、逸超、逸训、逸永、逸忠、逸涛等等小叔、堂兄、堂弟们正同样庄重严肃、一脸悲戚的审视着他。此时的郝逸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撑开母亲的怀抱嚎啕了一声“爹……”,便飞奔着跑到了堂屋里。

  蒙着脸面的郝子君正静静的仰卧在当堂中央的灵床上,头前的一张桌子上摆放着一块儿当地俗称的“倒头”熟肉。右边一碗饭,中间一盏被称作“长明灯”油灯正摇曳晃动着微弱的光芒,床头下一堆纸钱在慢慢的燃烧着,缭绕不去的烟雾使房间在昏暗下显得更加沉郁与庄重。

  郝逸然跨进房门即跪到在地,他在痛哭中缓缓匍匐到父亲的跟前。慢慢的揭开了罩着父亲面颊的棉被,几年不见的父亲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如今再也不能同他说话聊天了。同他幻想的一样,父亲的遗容显得很为的憔悴与凄苦,眼睛微睁着,好像在向他指责、要交待着什么。

  郝逸然伸出右手将郝子君的双眼合在了一起,他握着他冰冷的双手,轻轻的将自己的面颊贴在父亲冰冷的脸颊上,深情而自责般的哭诉着。

  “爹!不孝儿回来的太晚了,都是儿子不成器才让你过早去世。你为什么就不肯等一等我啊!……”

  随即他猛烈的抽打着自己的双脸,小心翼翼的盖好郝子君的双手后,又趴在灵床下呜咽着。

  “管我吃管我住、拉扯我长大成人的苦命舅舅呀,你的孩子们没养活你一天你就走了,怎么能让我们一辈子心里安生啊!……”

  妹妹郝月明、表哥朱玉河,几位表姐陪同跪倒在灵床前,跟随着呜咽起来。母亲早逝,郝子君的外神女朱玉兰见表弟在灵床下滚来滚去痛不欲生的样子,回想年幼的舅舅在她小时候照顾他的一幕幕场景,不由更加的伤心。也跟着如泣如诉起来。

  “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哭伤身子了。逸然,你几位弟弟都还在路上没到家呢,估计到晚上才能回来。你是长子。许多事情还等着你点头处理呢!大家也都快起来吧,如果能把人哭活了,我这就陪你们一起哭,可不可以!”

  姑父王同富、姨夫刘道安抽泣着拉着郝逸然,郝逸然克制着自己的感情,缓缓的站起身来。随同他们一起拉起了正呜咽的人们,然后随着几位伯父、堂兄弟们走出灵堂,来到左边的一间偏房里坐了下来。

  “你爹走的很突然,害怕等你回来再买也来不及,就将他养的那头牛给卖了,买下了这口上等棺材。你逸修哥跑外圈将所有事情都办了,你表姐玉兰与妹妹月明各请了一盘吹鼓手,还有你玉河表哥与二表哥合请了一盘,一共三盘唢呐,我看就够了,你看还有什么另外要加的?你是长子,由你最后拍板决定吧!”

  做了多年农机局长的伯父郝子国看了看大堂哥郝子厚后向郝逸然商讨着说道,郝逸然想了想随口回答。

  “我这么多年,上学、当兵,然后就是出去打工,虽然三十来岁,老家的事什么却不懂。我伯伯他老人家也多年在外,具体细节恐怕也不清楚,所以我爹的后事还需要大家去帮办,总之一切照他老人家活着时的一贯方式去处理吧,不排场也不能太寒酸,我这里有一万元钱,交给子川叔管理着,逸修哥安排好后需用什么就找子川叔去拿,外部接待事宜由五伯您老人家帮我打理着,我回来至今怎么还没有看到淑贤她们娘俩,是否未满月不能见丧?”

  见郝逸然这么询问着,大家彼此看了看都沉默无言。母亲李玉香见儿子这么一问,即抽泣着插话道。

  “你爹的病还不是让她给气的,我大年初三那天晚上为她做月子饭不小心饭里面沾上了一截麦秸秆,破口大骂我故意虐待了她,然后……第二天就回到了娘家,静云没有奶水吃,你爹第二天去她娘家送奶粉,她又骂你爹一辈子是窝囊废,好的连屁也放不出来……你爹回来后唉声叹气了半天,第二天晚上就走了……”

  “现在暂不谈家务事。事后再处理吧,还是抓紧让子君入土为安吧!月明,你妈现在是悲伤过度,说话前言不照后语的。你先带她出去转一转,我们继续商量事情。”

  郝子厚见李玉香在自己的儿子面前那么哭诉着,立即打断了李玉香的话茬,他示意了一下旁边的郝月明与朱玉兰,在两人的哄劝下李玉香抽泣着离开了房间。

  郝逸然闻听母亲这么一阵哭诉。心底隐隐一沉,看来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扫视着身边的一个个族人们,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答。“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能断现在也不是需要评说的时候,父亲尸骨未寒,母亲肝肠欲断也可以理解,想到这里他故作轻松的打圆场道。

  “事情既然已经这样,就先等到我们安排好我爹的后事再说吧,无论如何都是我这个做儿子的错,平时顾家太少。唉!早知如今又何必当初呢!……”

  郝逸然说到这里好似又想到了父亲刚才那种愁苦无奈的遗容,忍不住又蒙头抽泣起来。

  “人死不能复生,逸然节哀顺变吧,五叔,既然这样,我们就按逸然说的去办吧,您老儿统筹安排,子川叔管经济,照子君叔活着时教给我的程序一样,具体细节由我去打点张罗。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分头行动吧!过会儿鼓手与亲戚、吊孝的都要过来。逸然就待在屋子里为我六叔守灵、谢孝,逸晨他们都还没有回来,你哪里也不要去,照我说的办!”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可能自遥远的几千年以前,豫西南已经沿袭下来这么一条按部就班做起事来轻松、自然的习俗。喜事客人须请柬才到,丧事本家与亲戚不请自来。哪怕同死者生前有过这样、那样的过节,同为族人也必须暂时抛弃到一边,大家自觉的服从主人临时任命的几个主事者,分头做好自己的事情。而且从死者去世到埋葬前所有的族人们也不用另外回家做饭,由逝者的亲属根据自己家里的经济条件提供尽量丰盛的伙食。

  龙居村还有这么一条古老的习俗在亘古传承着,丧事绝对不收礼。亲戚与全村的其它姓氏乡亲们,前往吊孝、祭奠时只是提着一捆被称作“火纸”的纸钱与一挂鞭炮,由祭奠者根据鞭炮的长度在村子里的公共路面上燃放,直至到达逝者的家门口;平时关系比较亲近者会额外加上一箱酒或者一条烟。鞭炮燃放完毕,祭奠者在逝者亲属的引领下,无论辈数大小,哪怕此时对方是逝者的爷爷辈,也需在逝者的灵位前跪下三叩首,逝者的孩子们见到有鞭炮响起早已经自觉的跪在灵前替逝者还礼,祭奠者拜一下,逝者的孩子们还一下……祭奠完毕,吊孝者会默默的走进逝者的遗体前,揭开蒙头布凝望一番,同逝者生前感情深厚者也可能同样会嚎啕大哭一番,待他们平静情绪后会前往会客的地方坐下来询问一番主事人,送殡时候需不需要帮忙,需要几个人,做什么事情,几点到达等等,第二天就会按照主事人的安排提前到达,默默的做好所交办的一切。

  郝子国做了十几年的农机局长,在族人面前自然更加有号召力,郝逸修也确实在郝子君活着时得到了他的真传,使事情在严肃、凝重、紧张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郝逸然在郝逸修的安排下基本只是待在父亲的身边为他守灵、还礼而已。

  下午两点过后,一挂挂鞭炮在郝家的房前屋后明放着,舅爷家、舅舅家、姑奶家一家家亲戚一路嚎啕着走进屋来,然后就是附在郝子君的遗体前痛哭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知不觉已经是将近傍晚的时间了。

  龙居村的各家家长也一个个表情凝重的闪现在门前。父亲童年时候的一位位玩伴们——汤家的清安、清江、清友哥,还有文西二伯、文献大爷……十多年来郝逸然一直没有时间看到的父老乡们一下子聚集在了院子内、父亲的灵床前,跪下、叩首……

  郝逸然木偶般的一个个回着礼,每次答谢抬头时,直觉中好似父亲一直站在门口深情而默默的凝视着他。

  “然儿呀!我随你爷爷、奶奶去了,你也老大不小了,郝家以后的事情都交给你带领他们三个小哥俩去料理了……”

  一阵唢呐的《送灵曲》清冷、凄凉的传来,如泣如诉……

  “爹!”,“爹!”“爹!”……

  烟雾缭绕的朦胧中,郝逸然发现三位小弟在逸晨的带领了哭喊着跨进了远门……

  童年、幼年、少年、青年……跨马扬鞭、风流倜傥的爷爷,蹒跚着小脚的奶奶与外婆,还有英俊潇洒的父亲……他们正一个个款款微笑着向他走来……

  孤单无助的他终于感觉放松、缓和了好多……凄惨微微一笑中,郝逸然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继而是一泉热流的涌动。

  “哇!”的一声……

  一腔热血从郝逸然的口中喷涌而出!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