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小孙牵着两匹马来到钱家,将棕色马匹的缰绳递给了黑狗,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黑油布纸包裹着的东西:”这是首长带给你爷爷的大重九香烟,他说爷爷抽了一辈子的水烟筒,没有抽过纸烟。特地用省下来的津贴,托人从昆明带来的。你放好了,咱们出发吧。”
黑狗仔细将烟塞进包袱里,斜挂在肩上,两个人告别了家人,策马扬鞭往老家赶去。
黑狗背了一把长长的砍刀,小孙斜挂了一杆长枪,两人穿着土族蜡染的墨色衣裤,头上裹扎着同色的布巾,昼伏夜出,马不停蹄,一路飞奔。
社会变迁,时局动荡,残兵败将乱窜,土匪打家劫舍,兵匪难辩。普通老百姓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他俩的装束使人望而生畏,没有人想引火烧身。
黑狗此刻归心似箭。七八年过去了,一家人天各一方,杳无音讯,不知死活。那年逃荒,爷爷把攒了一辈子的老米钱,一大部分给了自己,他和留在家里的亲人们是如何熬过那年的饥荒?他们是咋个渡过难关的呀?黑狗心里有十万个问号要寻求答案。
近乡情怯,离家越近,黑狗心里就越惴惴不安。小孙看出了黑狗的心思,理解他的这份担忧。到达簸箕镇时,天色已暗,本可以趁月色一鼓作气,进入村子。现在只能暂缓一下了,于是对黑狗说:“咱们今晚就在镇上住下吧,明天一早再进村。反正就是几十里路了嘛。”
“好,好的。这样也行的。”黑狗心烦意乱地应到。
俩人下马牵缰绳从骑楼门洞,缓步走进小镇。黑狗小时候随母亲来过一二次,那时的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给他留下了难以忘怀的记忆。特别是母亲还给他买了一个热乎乎、冒着热气的红糖粑粑,轻轻咬一口,焦糖色的红糖汁顺着嘴角淌了出来。太甜了,这是黑狗童年印象里天下最好吃的美食了。簸箕镇,这可是一个山里孩子眼中的大城市啊。但是此刻却没有了记忆中的样子。
镇子里行人稀少,马踏在石板路的石块上,发出得得声响。有人抬头望望,赶紧又低下头,忙自己手中的事情去了。并不理会着高头大马的样子。
“客官,住宿吗?”有小二搭讪了,小孙看看客栈的外貌,对黑狗说:“行,就是这里了。”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了小二,随他进入院坝。
胡乱吃了点东西,躺下。黑狗忍不住向小孙述说了自己的童年往事,特别是母亲带着他们兄妹逃荒中,三妹的死。“三妹埋在土地庙不远处,明天我们去找找看看,不知道还能找得到不?这是母亲特意扎呼的。”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骑马出了簸箕镇,开始向村子方向走去。很快到了山脚下,山高坡陡,只得下马步行。小路还是淹没在荒草从中,用棍子劈开荒草,牵马前行。
翻过一道道山梁,黑狗一路走一路仔细地找寻着山神庙土地庙。兵荒马乱的年月,没有人来上香进贡维护,土地公公的庙堂大多隐没在枯树荒草中了。“这里应该是吧?”拨开一棵大树旁一人多高的杂草,黑狗发现了歪斜的石板条和大部分倒塌了的山墙。小孙过来站在黑狗身边,用脚踢了踢石板,“对,应该是的。”
“那三妹的坟堆就在附近的,我找找。”
两人以土地庙为圆心、起码五六十米为半径,细细地拨开杂草蓬丛,认认真真寻找了一遍,一点印迹都没有。“不可能的嘛”,黑狗实在不甘心,拿棍子使劲刨开杂草,翻开土层,还是没有。只有草根连着草根,盘中错节,深深地扎向泥土深处。
“三妹啊,呜呜。大哥来看你来啦,你在哪里呀?咋就找不见你了呢?呜呜”,黑狗伤心地哭泣起来。小孙眼眶湿润了,默默地拍拍他的肩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