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月10号，早上8点30。

　　【天悦居】二楼，行政部前台。

　　刘丽丽正有一眼没一眼，读着《读者》。

　　早上，不能吃得太油腻。

　　特别是各种汤。

　　连美女都会打嗝。

　　一楼上来一个年轻人，1米78左右。

　　长得还行。

　　上身卡其长袖毛衫，下身浅蓝直筒长裤。

　　脚踩一双红白回力，右肩单搭土黄帆包。

　　“劳改发型，不伦不类。”

　　刘丽丽腹诽。

　　“老板，来看房啊，中意两居还是三居？

　　您坐一下，售楼部在一楼，我叫他们联系你。”

　　“不用，外面贴了招聘信息，我上来看看。”

　　“请稍等，人事部在开会。”

　　年轻的求职者，穿着和搭配，都不够得体。

　　要是戴着帽子，马上变成水电工。

　　此次的面试结果，刘丽丽并不看好。

　　恒富公司法人代表，原本是搞工程建设的。

　　主要承建一些市政业务，和三产改建等项目。

　　公司第一次，开发天悦居这种住宅楼盘。

　　立项、选址、规划、审批、人防等手续，均已完善。

　　公司各个部门的架子，基本搭好。

　　在副总林锡明的主持下，正细化职能。

　　填充专业人员。

　　“请进去吧，走廊直走，右手边第二间。”

　　10分钟后，刘丽丽挂掉电话，礼貌回答。

　　常晓浩来到人事部，“你好，我来面试。”

　　“请进，坐。”

　　“应聘什么职位，工程还是物管？”

　　今天的早会，开得很成功。

　　张红旗心情不错。

　　对没有聘问，直接过来面试的人，玩笑一把。

　　事物根源，有迹可循。

　　这家公司，在本地小有名气。

　　眼前的胖子，很不严肃。

　　“我想应聘，房产办证专员。”

　　“嗯，有学历和相关经验吗？”

　　张红旗想着，这活可不能让新手直接干。

　　需要有人带一段时间，或者以前接触过。

　　常晓浩从帆布包里拿出身份证、毕业证。

　　“我大伯在莞城房管局，房产股工作，我在他那学习过。”

　　张红旗翻看手中证件，“那里待遇很不错。”

　　“我大舅在鹏城建委，设计院工作，房产外勤了解一些。”

　　常晓浩口中的大伯和大舅，正在市场出外勤，吃风摆对联。

　　房产办证专员，确实要和这些部门打交道。

　　高中学历，大差不差。

　　张红旗朝年轻人点头，示意他继续。

　　“贵公司的发展潜力和前景，有目共睹。

　　我申请加入团队，提升专业素养，一起奋斗。

　　并且···

　　相信···”

　　“呃···好，好，你先坐会。”

　　···

　　常晓浩口干舌燥，讲了一堆废话文学。

　　“你们好。”

　　人事部几条咸鱼，回馈一波无情点头。

　　张红旗放下诺基亚3210，拿出一张表格走进来。

　　“今天周一，这样吧，周五下午5点前，把资料带过来。

　　待遇的话，包吃住，试用期工资800块。

　　一个月后，双方没问题，转正式员工。

　　工作和加班，由部门经理，灵活掌握。”

　　800，包吃住，还是试用期。

　　现在是2000年，不是2005年。

　　常晓浩同一时间，在纺织厂，第一月才拿到360。

　　他来之前，想着500到600就可以接受。

　　灵活掌握，就是个筐。

　　要装人咩？

　　难不成，这里有什么猫腻？

　　姓张的，刚才出去干嘛了？

　　这是我的起点？

　　嘶，工资倒是不低。

　　奖罚、合同、保险、都没提。

　　爱提不提。

　　情况不对，提桶跑路就完了。

　　“好的，谢谢。”

　　张红旗觉得，今天有些草率了。

　　第一次，以这种方式招人。

　　看来，老叶那边担子不轻啊。

　　前台。

　　常晓浩开启雷达扫描，卫星定位。

　　漂亮的女孩，没佩胸牌。

　　中评。

　　刘丽丽扑闪着大眼睛，浑身不自在。

　　···

　　一楼水泥路面上，歪歪扭扭停着几辆中巴。

　　对面草地上，戴草帽的保洁阿姨，拿着大剪子找平。

　　一辆上了锁的自行车，倚在刚种不久的棕榈树上。

　　中年男子独坐假山旁，隔着涤纶袜子，双足互搓。

　　表情狰狞后，深呼一口气，万物释然。

　　保安手握对讲机，站在一辆老皇冠侧边，喊着“打死佢。”

　　司机探出头来，伸长脖子向后望去，右手回了半圈儿。

　　丢出一包“五叶神”。

　　几个孩子，蹲在水池边，相互泼水。

　　小女孩忽然站起来，摩挲一把脸，嚎啕大哭，“piapia”跑进售楼大厅。

　　售楼大厅。

　　小姐姐们，宛如一只只勤劳的小蜜蜂。

　　左手抱合同，右手指挥杆，穿梭于沙盘中央。

　　激情讲解。

　　通透和采光，香水和汗水，混合交集在一起。

　　激发着各色人等的内心欲望。

　　野蛮生长，充斥在这时代里的每个行业，每个角落里。

　　他们更像主流。

　　门口，硕大的鸟瞰图。

　　那逼真的梯形递增，V形江水，蜿蜒流过。

　　小到离谱的容积率。

　　大到夸张的绿地率。

　　“嗐。”

　　常晓浩收回目光，一切都是那么迷人。

　　迷人到一期连个电梯都没有。

　　等业主们有了更高的追求后，才会集资加装。

　　江里整日漂着柴油，清蒸罗非，不用生姜也够味。

　　市民乐园，离这5公里，不知又被谁代表了。

　　通通纳入效果图里。

　　多年以后，随着周边的配套越来越完善。

　　这里会成为城区一处适合居住的老小区。

　　天悦居，未来可期。

　　2000年的春天到了。

　　还有一个月，农历除夕。

　　说到除夕，他就想到了美食。

　　重生后，虽然没有系统傍身，但他有被动嗅觉探测仪。

　　老北鼻。

　　一棵老歪脖子树下，两荤一素的盒饭，只要2块钱。

　　快餐，不讲价。

　　这是行规。

　　饭管饱，汤随便喝。

　　干饭大舞台，有嘴你就来。

　　趁附近老饕未到，第一时间，霸占不锈钢汤桶。

　　捞出里面最粗的一根筒骨。

　　嗦光上面的嫩肉，再插上一根吸管。

　　“呲溜。”

　　小味儿挠挠的，心情美美哒。

　　···

　　常晓浩挠挠还没发福的小肚腩，心情美美的躺在杂间小床上。

　　望向天花板上刺眼的白炽灯。

　　灯光恍惚的眼皮直打架，叫人昏昏欲睡。

　　他走出小区，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闲逛。

　　对面新落成的，蓝色玻璃幕墙的大厦里。

　　一楼吧台，坐个女人。

　　瞅着眼熟。

　　走近一看，这不是天悦居前台那个女孩么。

　　这身打扮，够潮。

　　“靓女，好兴致。”

　　“晓浩来啦，最近还好吗？”

　　刘丽丽支着下巴，嫣然一笑，打个响指。

　　戴着领结的威特儿走来，送上一杯绿茶。

　　“冒昧问下，我们刚认识，你叫我晓浩？”

　　他想了好一会，确实是早上见的第一面。

　　“你装模作样的时候，真的好搞笑，咯咯。”

　　刘丽丽放下酒杯，弹出一颗娇子X。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魅惑。

　　烟雾缭绕之间，亦真亦幻。

　　“知道吗，这个吧台的设计者，是欧洲著名设计师，Kelly女士。

　　我还请了港城的司徒先生，来定财位和文昌位。”

　　刘丽丽双腿交叠，脚尖勾住即将滑落的藏青水钻细高跟。

　　缠着红绳的脚踝，漫不经心般地小幅晃动着。

　　“晓浩，你猜那几条是什么鱼？”

　　“看样子是金龙鱼，这个不便宜的。”

　　他觉得这么大的鱼缸，养三条刚刚好。

　　有足够的畅游空间，私密性也有保障。

　　“不是很贵啦，小的那条，也就一部十三香的价钱。”

　　她仰躺着脸，对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像是在回忆往事，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