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蕊每天放学都很乖。

　　她会搬出一张折叠小桌，摆到一处空地上。

　　独自坐在杂间门口，安静地写作业。

　　天气不好或者天黑的时候，就会回到自己的小杂间。

　　一个不用大人操心，此时来粤打工子弟家孩子的放学日常。

　　一只小花猫，安静的趴在桌脚旁。

　　晓蕊写了一会儿作业，会伸手撸撸猫头，挠挠猫脖。

　　小猫胡子微微一动，眯着眼睛侧身躺下，快活的打着小呼噜。

　　看到女孩又开始写作业后，小猫站起来，弓起身子。

　　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又甩甩头，打了个哈欠。

　　“喵。”

　　小猫不知是被主人遗弃的，还是生下来就住在这。

　　它每天都会来杂间附近玩耍。

　　和女孩一样，略显孤单。

　　一次偶然的机会，晓蕊发现它，追了出去。

　　常晓浩蹲下来，“你的新朋友叫什么名字？”

　　“仔仔。”

　　小妹拿着铅笔，在猫头上空画圈儿，猫头也顺着笔的方向转着。

　　猫爪还不老实的向上抓够。

　　“饿了么”

　　“有点。”

　　“那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给你整点。”

　　“不用，爸一会就回来。”

　　爸妈上班包吃，小妹的晚饭是常爸从物业小饭堂打来的。

　　杂间的小厨房，功能正在减弱。

　　也只有节假日，才能派上用场。

　　“班上的同学，放学写作业，都有家长陪在身边么？”

　　“张硕和王超家，有大人陪着，剩下的和我一样自己写。”

　　晓蕊班上大多数同学，放学回来，先在小区里玩够了再上楼。

　　家长有的还在工作，晚上七八点后才能下班。

　　家中有老人的指导不了，只好坐在边上看着孩子。

　　前世晓蕊的孩子，很有礼貌，长得很可爱。

　　从幼儿园到小学6年，晓蕊一直在旁边监督孩子。

　　抓狂般的坚持。

　　极尽崩溃。

　　教育局，每年下发的减负文件不要太多。

　　两位老人，每天下午4点多，轮流接孩子。

　　他们太清楚，外孙每天提的书包有多重。

　　两桶金龙鱼。

　　小家伙刚进屋，就要捧着书包坐进小书房。

　　关好门，写作业，背课文。

　　写了1个小时的作业，吃过晚饭再休息一会，继续写。

　　晚上8点半后，匆匆跑下楼，和同学玩上半小时。

　　楼上喊一声，乖乖上楼洗澡，睡觉。

　　早上6点45准时起床，刷牙吃早餐。

　　红领巾、口罩、水杯、学生卡。

　　孩子累，家长更累。

　　这还是在没报那些兴趣班的前提下。

　　为了这事，晓蕊和爸妈争论很多次。

　　过了小学3年级，书本上有些逻辑性的知识点，已经难住了很多家长。

　　有时候，上网课的条件不同，也会影响学生们的成绩。

　　班级微信群里，还要求家长检查完作业后的签名。

　　没完没了的纸质报告。

　　妹妹的歇斯底里，妹夫的小心翼翼。

　　老人心疼的眼神，书房里的鸡飞狗跳。

　　常晓浩咋舌又羡慕。

　　···

　　常爸带着饭菜回来，小妹急忙扔下笔，接过饭盒。

　　看到菜里有鱼，拿出小鱼头喂给仔仔吃。

　　“洗手，刚撸了猫头。”

　　小猫叼着鱼头，跑到阴暗处miamia吃了起来。

　　天色渐渐暗下，常爸坐下来，点燃一颗烟。

　　“我们队长想请半个月假，准备回老家，跟人合伙买台收割机。

　　经理只给7天假，队长想着路上还要耽搁时间，没办法，辞工了。”

　　常爸的保安队长家在豫省牧野。

　　他们老家这次的麦收时间稍晚。

　　今年买的收割机钱是赚不回来了，回去只能捞点汤汤水水。

　　队长麦收后不打算再回粤省。

　　他准备去长三角一带找工。

　　这样的话，来年麦收，回家方便很多。

　　常爸感叹道：“队长老乡多，对我着实不错。”

　　听保安队长说，他们庄上一万多人。

　　每年光是外出打工的就有几千人。

　　每到过年回家，四面八方聚回庄里的气势，很难想象。

　　全国各地有老乡，外出打工门路广，到哪都不会挨欺负。

　　“不像咱们，全村里才一千多人。

　　也就是去沈城，滨城那边打打零工。

　　我们住的这片，光我知道的，就有苏北建筑队，黔省装修队，川省劳务公司。”

　　常振华一声叹息。

　　“东北落寞了。”

　　是啊，以前的辉煌已经过去。

　　曾经的老工业基地，一声令下，奔赴祖国的技术援建人员。

　　那些肥沃的黑土地。

　　路况较好的公路和铁路网。

　　高于全国平均水准的，人均受教育水平。

　　后来，有了下岗潮的困苦生存，有资源型城市的枯竭。

　　经济一蹶不振，倒退至中下游。

　　在乐天派的精神自嘲下，将来还会有小烧烤，各式洗浴中心。

　　老铁666。

　　难受。

　　人才流失，经济下滑后，又大喊振兴老东北。

　　常晓浩不想多提这事儿。

　　没意思。

　　“爸，都怪你，板着脸，把仔仔都吓跑了。”

　　“好了，快吃吧，鱼凉了有腥味儿。”

　　常爸看着俩孩子，“经理让我先代理保安队长。”

　　“哎呀，当大官了。”

　　“队长让他两个保安老乡配合好我的工作。”

　　“嗯？”

　　“老赵跟我关系不错，经理在工作上也会支持我。”

　　“嗯。”

　　以后不用坐班，事情也会变得繁琐很多。

　　代理队长后，白天在物业办公室，有个小桌可以休息。

　　大部分的时间，要在小区院里巡逻。

　　有些业主喜欢在岗亭打扑克，晚上还要起来查岗。

　　监督保安，不许参与。

　　月底要带领保安，上楼挨家挨户抄水表。

　　水表在厨房里。

　　组织人手，3个月洗一次楼梯。

　　每天早上，把昨天的停车费，统计好报给财务。

　　以后的生活轨迹，很难琢磨。

　　晓蕊和妹夫的孩子，还是不是那个孩子都不好说。

　　老爸上班半年，代理保安队长，这事和上次抓贼有关系。

　　算了，不再纠结，想多了又该头疼。

　　···

　　晚上10点多，刘大学收工回来。

　　“振华，喝点。”

　　“行，喝点。”

　　老妈和小妹已经早早睡下。

　　三人在水泥地上支起一个小桌。

　　刘大学带回一瓶德惠小烧。

　　常爸把盐焗鸡爪和花生摆上桌。

　　“我喝白的不太行，你们等我下，去去就回。”

　　常晓浩回屋拿钱，去小卖店买了3瓶冰镇啤酒。

　　“恭喜大舅文具店走向正轨，老爸又代理了小区保安队长。”

　　“振华可以呀，原来那个队长呢？”

　　刘大学很惊讶，振华不声不响的，还挺厉害的。

　　“队长辞工回家割麦子，我现在是临时代理，以后不知道咋回事。”

　　“看住小区进出车辆，接卡抬杆，加固小区四周护栏网。

　　紧跟领导步伐，团结内部员工，3个月后转正。”

　　常晓浩啃了一个盐焗鸡爪，大喇喇说道。

　　“您这高屋建瓴的说法，倒是和新闻里的大人物们一样。”

　　上嘴皮碰下嘴皮，刘大学觉得外甥有点飘了。

　　“是吧，来，走一个。”

　　常晓浩被大舅小话这么轻轻一刺。

　　酒未喝，脸先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