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栅栏旁边，还没有出门，程坤就看到劳埃德从外面走了过来。

　　对方也看到了程坤。

　　对此，程坤感觉很意外，但并不奇怪。平板房和这边的栅栏门用的是同一把钥匙，在那天邓迪不给劳埃德钥匙之后，他就主动去找张扬配了一把。

　　只见劳埃德看到要出门的程坤，眉头紧蹙道：“你不是去换灯管吗，怎么来这里了？”

　　程坤默默的解释自己不想从厂房的人堆里挤过去，就饶了路。

　　其实主要是不想碰到黄粉虫，实在让他感官不适。

　　劳埃德的表情更紧张了，这还是程坤见他心情波动最大的一回。

　　“人都进去了？这会儿人不能放进去啊，唉。”劳埃德有些愁苦道。

　　“但是那些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我刚换好灯，他们就一个劲儿敲门，不开不合适吧？”程坤实话实说。

　　劳埃德摇摇头，走了进来，半个身子挡住大门，说道：“你不能用普通人的方式对待他们。”

　　这话程坤听得不明所以，从邓迪带他了解工厂开始，到现在劳埃德说的话，程坤觉得他们似乎对这些原料加工的工人完全不当一回事。

　　也没什么利益相关，为什么会这样，看工人的感觉就好像在看奴隶一样……

　　劳埃德似乎是看出了程坤的想法，进来往里面走去，说道：“跟我来，给你看个地方。”

　　程坤本来想赶紧下班的，但他对工厂里面的样貌也很好奇，尤其是知道了动物肉竟是黄粉虫之后，就对这一切更想了解了。

　　这大概就是一种明知很恶心但就是想犯贱去看的罪恶心理……

　　跟着劳埃德穿过养殖场，场里的人都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人看向这边。

　　“这些是比较有经验的人，负责管理黄粉虫的养殖。”劳埃德转头说道，“你说的那些进一号工厂里的人，是这边的青壮年，就做些处理原料，搬运之类费力气的活。”

　　程坤点点头，道：“这个分工，这里有很多人啊，都是从哪儿找来的？也是原住民？”

　　之前邓迪就告诉过他，在平板房吃饭的都是原先住在这里的人，或许那就是一号工厂的那些工人！

　　在星光城里还真不好找工人，要么是高级技术公司，要么进了非法组织，就连摆摊的小商小贩都很少，更别说这种做简单重复工作的杂工了。

　　劳埃德认同了他的话，道：“这就是原住民，我也是听张扬说过，以前他们在这里有个城外村庄，离星光城很近但不进城里去，只是在城市外围种些农作物维生，就城外这个环境，还种地，完全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公司建成后就没有赶走他们，给他们弄了这样的工作，每天提供饭食。”

　　“可这里的饭跟我们差的太多了吧……”程坤虽然没理由同情这群人，不过这种天上地下的区别让人有些感慨。

　　“所以让你来看看，从养殖场出去，就到城外村庄了，公司对这边是放养的态度，所以他们那里还保持着原貌。”劳埃德说道。

　　越往里面，也就是向城外走，四周的景象就越发荒凉，没有了星光城的光污染熏陶，程坤现在还有点不适应，像是回到从前去的感觉。

　　就在眼前了，中间一条小泥土路，两边的树长势很差，歪歪扭扭的排在两边。

　　里面都是传统的砖瓦房，房外绑着绳子，上面晾着破破烂烂的衣裳，这简直比一百年前还要落后。

　　劳埃德走进泥土路，望着边上的老房子，说道：“这就是他们的住处，等工作结束，所有人都挤在这小村子里。”

　　房子前面坐着些老人，都是颤颤巍巍的，已经没有自主行动能力了。

　　他们看向路口的两人，有的嘴巴微张，里面的牙已经掉的一颗也不剩，深深凹陷进去的眼窝，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过来。

　　“除了睡觉时间，村里一般都只有老人待着。”劳埃德说道，“你知道吗，在公司还没建在这里的时候，这个村庄里是没有老人的。”

　　“没有老人？”程坤歪着头道，不过顺着他们的思维模式，程坤问完就大概知道为什么了。

　　劳埃德做了个深呼吸，说道：“那时候人根本就活不到这个时候，本来就物资匮乏，失去劳动能力之后就被村里人抛弃了，任由他自生自灭，现在有了公司的食物补助，才能养活得起这么多人。”

　　是这样……程坤没说话，真不知道，对这里的人来说，为公司做事到底是好是坏？

　　房子外面，一个小孩蹲在地上，手上端着一个用铁丝穿起来的纱网，上面一堆小颗粒，“沙沙沙”的筛过后，一部分落在了下面的箩筐里。

　　他在筛虫卵，小孩全程认真的摇晃纱网，即便程坤他们没有压低声音，也根本没有抬头看这边。

　　“这里的人现在，可以说一生下来就在为公司做这件事，已经是烙印在脑海中的记忆了，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都在养殖黄粉虫和处理原料，根本没有其他的任何意识。”劳埃德说道。

　　程坤轻轻点头，道：“那这也没办法吧，现实的环境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劳埃德转身，带着程坤出了村庄，道：“是啊，对外界来说他们的价值就和工具无异，现在要是没了公司的需求，已经适应这种生活的人，后果可能要比当初更惨。”

　　这些人已经完全被驯化成了每天做着重复工作的工具人，除了高分食品加工厂，其他地方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了。

　　这就是一种十分微妙的平衡，还有城里的委托人与各个组织也是如此，彼此对立，但是也靠着彼此生存，任何一方劣势的话，所有人都会受到影响。

　　星光城里，到处都是这种脆弱的平衡，只要有一枚意外的石子掉落进去，都将激起千层浪。

　　到了养殖场，劳埃德道：“我来这里要检查他们的饲养状况，你再没什么事的话就先走吧。”

　　正好，程坤也想赶紧下班，回到大路上开车就走了。

　　“没想到劳埃德人还不错。”他以为劳埃德是那种没什么话的人，没想到相处起来并不尴尬。

　　回到E4大道，青年公寓前，CBI的车就停在门口，挡住了程坤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