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葱岁月 第七章 返校补习
作者:萧云川的小说      更新:2022-10-04

  是否签字手术,三婶根本拿不定主意。她的眼神全是无助。没有任何一个时候,会让三婶如此需要一个主心骨。可很快,她失望了。这么大的事情,家属是第一责任人,吴贵宝只能让她拿主意。至于手术的得失利弊,他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让医生以他们的专业,事无巨细,与她重复、让她明白。可最后的主张,得由她三婶来拿——她是配偶、是第一责任人,任何人无法替代。

  时间容不得三婶优柔寡断。她焦急万分。她实在不知道,究竟是手术是做好,还是不手术好?

  迷糊中,三婶不只一次地将目光投向王志山。可王志山还是个孩子。

  三婶不止一遍的求助,对于王志山而言,是一件极其糟心的事情。十六年的成长经历,没有任何一个时候,让他想弄明白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什么才是真正的智慧!没有、统统没有。他在父亲的生死抉择面前,竟然像是一个蹩脚的裁判一样,无法给出意见。面对父亲生死,他想站稳脚根。可他成了风雨中的一片小草,只能任凭风吹摇摆。王清山命悬一线,让他定格脑海,成为最难度过的劫——能渡过去,就是重生;渡不过去,就把你打回原形,让你知道,谁都无法帮你!

  三婶哆嗦着,连夜回了家,挨家敲了门,找家族亲戚拿主张。王清远在家族里的辈份高,三婶能找的,是王清远同辈的四弟和晚一辈的堂侄子。四弟王清灿虽然是村卫生所的负责人,但出于一名乡村赤脚医生的职业谨慎,以及他对三哥的心怀芥蒂,让他不敢作主,也不想作主。他支吾着,含混了意见。

  相比而言,几个堂侄子倒是知无不言。可人人没有遇上这么大的事情,七嘴八舌之,胆小占了上风。他们劝三婶谨慎。特别听三婶说,要手术要往三叔身上开腿、动骨,甚至上钢钉上钢板,他们打了颤,连说王清远年近五旬,一旦手术不成功,会落下更大的后遗症还好,就怕小命不保!

  最后一致意见,保守治疗。堂侄力劝三婶,不要签字动那么大的手术。

  最终三婶没有在手术单上签字。

  吴宝贵一声叹息,尊重三婶,请医院撤下准备麻醉师和医生,让医院保守治疗。

  保守治疗保了王清远的命,副作用巨大。躺在医院多天,医生给他用多了抗生素,让王清远伤口难以弥合。

  三婶追悔莫及。她辗转着,请吴贵宝派车,将王清远转运到邻县的民间骨科医院,做起了民间治疗。民间治疗以中医草药接骨为主,时间旷日持久,让王清远的康复,变得遥遥无期。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打乱了一家人平静的生活。

  这个世界上让人刻骨铭心的,从来不是幸福和轻松,而是磨难和痛苦。王志山感觉到了从来没有的空白迷茫。家里变得空空荡荡。一个好端端的家,说变就变,仿佛一夜间天坍塌了一样,失了王清远这棵顶梁柱,只剩下灰暗。曾经的无忧无虑,成为往事。空荡的四壁,让王志山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与无助。一片寂静无声中,家已不再是先前的模样;面目一转,竟是森罗与峥嵘!

  他一个人还得面对中考失利后的抉择。是回乡小学补习,重新再来,还是去读高中,一门心思考大学?

  何去何从困扰着他。父母不在身边,如何让家重回光明和希望?这个问题,一并叩问着他。

  家里王平仙回到了距家近的火炮厂上装车间做工;王平艳还小,刚过了小学毕业考试,等着假期过后升入初中。王平艳一边上工,一边撑着三人的一日三餐。王志山除了下地干活,想着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他倔强地推出载重单车,第二次上山打柴。

  经历了上次的教训,他学会如何辨别山路、如何找寻柴禾,甚至如何将柴禾架上单车,骑行上路。所有的艰难在试过后,才有出路。一切他要独自面对。他要用一次次的历练,忘记暂时的苦痛,哪怕是脚瘫手软的劳累。

  一个假期下来,王志山打来的柴禾渐渐堆满了家中的码垛。他用这种方式,拼命地挥发着中考失利的悔恨与焦虑。一场家人的变故,让他从混沌中走出,清晰而明确找到了自我。这种清晰,仿佛一夜间,将他从孩童兑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少年。

  王平仙因为家里的这场变故,将自己的婚期一拖再拖。她没有怨言,推迟结婚,留下来照顾弟妹俩,等着王清远康复回来。

  上天带给这家人的,不总是厄运。假期里,王平艳收到了县一中的录取通知。她小学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县一中初中班。县一中初中班距家远不说,与乡小学这次耀眼的中考成绩相比,没有太多的吸引力。为此,在县一中和乡小学之间,王平艳完全可以选择。父母不在,王平仙并不熟悉择校的事情,只能交由王志山做主。一番权衡利弊,王志山在开学前为妹妹收拾行李,用单车驮上她,送她进了县一中。

  安顿好王平艳,王志山决定返回母校补习。

  他走进母校。熟悉的学校,熟悉的教室和操场,一切还是老样子。唯独少了原先厮混的伙伴。想着他们都已拍拍翅膀飞了,自己却原地趴了窝,羞愧得不愿抬头,不愿再见到曾经的老师,甚至学弟、学妹们。

  补习意味着回炉。再次坐回教室,他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委屈与耻辱。这下好了,他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补习生。补习生虽说与“留级生”叫法不同,但该走没走,跟留级生没有两样,都是回炉重来。

  昔日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对他似乎并不待见。偶尔一句“留学生,啃草凳”,满含挖苦和讥讽。他感觉像是做错了事一样,总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他不敢抬头走路,不愿上厕所,以免碍别人的眼。

  每次进教室,他心虚得像是做贼。他侧着身子,专挑旮旯角落走。下课时间,他一个人低头坐在座位上,不成为显眼的目标。他害怕成为别人的眼中钉,沉浸在自卑与羞愧中,难以自拔。好在学弟、学妹们似乎没有在意他的窘迫,更多的是一脸“年少不知愁滋味苦”的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刚开始原班生是班级的主角。教室满是他们的欢声笑语,全然没有人留意王志山巨大的心理阴影。只有他知道,补习生的到来,会怎样终结原班生们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