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续有僧人拜访山上寺庙,韩平裘也在坊间听到传闻。寺里出了高僧,只不过是在云游。
寺庙至老住持圆寂后,再次香火旺盛,甚至更胜往昔。
韩平裘已经很少去寺里,他父母托人告诉他,既然不成家,也该替家里做些事吧。生意做的太大,管不过来,人手不够,所以叫韩平裘过去管账。
韩平裘便当起账房先生,整日打着珠算,晨起而做,日落而息。他是本家的人,自然没有人对他有意见。他也不必要在意升迁,于是其他管事常不时熬夜,戌时未入睡。他却早已经躺在床上,与周公同游多时。
有友人拜访韩平裘。
道士一脸淤青,见到韩平裘极为开心,把他拉到酒楼,点菜。
“三丝汤,焖鱼头,水煮白菜,再来只白切鸡。”道士得意洋洋的说。
小二见这道士又来,正准备把他赶出去,只是看见到韩平裘,便停下。
韩平裘冲他一笑,便与道士交谈。
小二便离开,冲后厨喊,“三丝汤,焖鱼头,水煮白菜,白切鸡一份。”
“还是小友有面子啊。”道士美滋滋往杯里到茶,对韩平裘说。
韩平裘没动杯,打量一身狼狈的道士,看着有些凄惨,“你不会是专来我这趁饭的吧。”
道士嘬口茶,晃着脑袋,“对,你还真没有说错,贫道还真是来蹭吃蹭喝的。”
道士眼睛发亮,把杯高高一举,身往后仰,“先不提别的,就说昨天,贫道在这吃饭,还被打了一顿,痛啊。”
噔的一声,道士手上的杯子往桌上一磕,道士继续讲,“瞧今天,我坐在着,他连昨天的账都没有朝小友要。我若是现在朝小二吐口口水,他顶多也就是发怒,绝不会朝我动手。”
韩平裘兴趣了了的听着,菜还没有上,只能干坐。
“小友知道为何?”道士直勾勾的盯着韩平裘,朝他一倾身子。
小二正好上菜,菜朝桌中间一放,道士只好端坐。
“先生,这三丝汤,水煮白菜,白切鸡可上好了,焖鱼头还要些火候。”
韩平裘动筷。
“先生味道怎样?”小二笑着问。
“好。”韩平裘点评。
小二笑更开心,“先生喜欢就好。”便离开了。
道士叹口气,年近花甲的老道士有些怅然,“白费了半生蹉跎。”
“小友想到是因为什么?”
老道士没等韩平裘回答,已经说出下文,他已经没有什么心力,“是狗仗人势啊。贫道狗仗人势啊。”
道士将鸡腿夹到自己碟里,吃起来。
道士已经晓得韩平裘大抵是对自己接下来所说不感兴趣,真是白来蹭顿饭。
韩平裘摇头,人皆有所求,求者不同,不如意事百千,方才是人事寻常,“道长离去前,可还需要盘缠。”
道士摇头,不停筷,狼吞虎咽,焖鱼头还未上,已经吃了个打底,不必担心饿肚子。
“让贫道在试试。”老道停下筷,认真对韩平裘讲。
白切鸡被扒拉的难看,韩平裘有些无处落脚之感。
“小友可知道,他人是如何评价小友的。”
韩平裘夹白菜,舀碗汤,动作井井有条,嘴上细嚼慢咽。
“当世大隐,云中白鹤。”老道士重重说出这几个字,“小友,你信不信,只要少这个隐字,你家门槛立马被人踏破。”
韩平裘仍在吃,焖鱼头上桌,这次小二并无打扰。
“隐居名山,假装闲云野鹤,实则只是沽名钓誉,欺世盗名,求这南山捷径,老道也在此道多年,终是一事无成。”道士感慨。
“修道者,出世入世,为名为己,狼狈啊。修道修成这样,丢人。”道士仅是如此说到。
“小友所寻的是什么?”道士问。
“长生。”韩平裘冷不丁的回答一句,停筷。
道士一噎,咳嗽几声。
“小友是真信以为真?”
道士没等韩平裘回答,若他真的说是,之后便是丝毫没有什么可说的。
“求道可有所得。”道士接着讲,“定是无所获。定是万般努力若流水,去后无痕。”
道士再问,“小友可是人生无求?万事美满,”
“定是不是,若是何必求长生?既然圆满,自然无所求,自然无时感叹人生苦短,自然想不起要苦求大道。”
“小友求道无得,人生平常,自然也是普通人。”
老道接着讲。
“小友为何不与世人言说。自身安好?小友可也与老道一样沽名钓誉?”
道士拍桌,“小友沽名钓誉是为何?小友难不成是只对长生有欲,其他只是平常?”
声震如雷,旁人似未听见,皆是如常。
“青史留名,封侯拜相。家财万贯,美人卧膝。”
“偶应非熊兆,尊为帝者师。”
道士停下,盯着韩平裘。
“可有不想?”
韩平裘没有辩驳。
“韩平裘,你是沽名钓誉之徒!”道士下定论,身子松下来,喝茶润喉。
“既然如此,小友,咱们不妨敞开口谈谈,想要什么吧。”
韩平裘不开口,正坐。
老道士很满意,自己占着主动,慢悠悠开口,“不妨我替小友说吧。”
他把一根筷子拎到一旁,“为名,你有名声,却并无能助你一臂之力之势,恰好老道广结道缘,自然有诸多道观为你造势,你名声自可传遍大江南北。”
他又拎出一根,“为财,你名声以起,只需要随意到一庙观修行,自然香火不断。达官显贵拜访,自然财礼不绝。”
老道把碗反身一扣,继续讲“达官显贵络绎不绝,且也有贵人在宫中进言,自然可走南山捷径,为官也非不可。”
“小友所求何?”
韩平裘起身,“长生有术,万贯家财,名留青史,权倾朝野。”
“只可惜。”韩平裘叹口气,“我还得替家里管账。”
道士哑口无言。
老道也起身,摇着头,“说太急,干鸟,早知道多铺垫铺垫。”
“贫道不说出来不甘心,说出来没屁用,还是不说好,难受哟。”
老道不断给韩平裘打眼色。
韩平裘只是盯着他,笑而不语。
老道气吁吁的走了,明声骂句,“小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