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星光散落在遗迹上，于夜色中勉强照亮了平躺在草地上的两位少女。
寂静中隐隐能听到微弱的虫鸣，清凉的风轻抚着草地和女孩们的脸颊，伴着丝丝泥土的芬芳。
喧嚣随着夕阳的退场而渐渐隐去，只留下精疲力尽的她们与远处被撕裂的大地，证明着此处绝不是什么令人惬意的乐园。
“怪了，这游戏还真有联机的玩法啊，为什么这么久都没人发现呢？话说连厂商自己都不公布这事是不是哪里不对！”
金发少女懒散的伸展着肢体，仿佛不久前的遭遇只是友人间不足挂齿的玩笑般。
“我叫尔，现在住在仁池市贰区的众兴村，你呢？”
“...我叫026。”
........
“梦境的世界是绝对理想的世界，你的自我形象是完全符合自我认同的，甚至你视为自己外观上缺点的地方也全都不会出现在梦中的自我身上，你可以在梦境中找到真正完美与自由的自己.....”
街头循环的广告和嘈杂的人声不断侵扰着少女隐于白色长发之下的双耳。
她被人流所裹挟着，纤细的手臂与尽力握住的白净小手护在胸前，站位的低海拔带来的浑浊空气使她几乎窒息。
少女无助的被抛出了人群，身后的车水马龙让她几乎以逃跑的姿态冲向了小巷深处。
“明明终于好不容易跑出来了一次，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结果。”
强忍着心底那份由落差带来的委屈感，她抬头望向了前方那坐落于繁华之外的偏僻小店。
“...游戏城？”
与地理位置一样残念的是这店铺充满着破旧木质结构的店面风格与锈迹斑斑的招客牌，于华灯璀璨的街道中构建出并不起眼的一抹瑕疵。
女孩犹豫的从半开的店门中钻了进去，还没来得及张望，就被不远处的懒散声音所吓住。
“喂，那边那小孩，我们店不卖货给中学都没上的娃娃哦？”
她连忙扭头，声音的来源是个正侧躺在单人沙发上的略微发福的男人，身周围成一圈的啤酒瓶和扑面而来的酒臭味令她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你...你才是小学生，你全家都是小学生！我现在是高中在读，从法律规定上已经算是成年人了”少女一边说着，一遍从胸前的小巧背包中翻动着什么。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状态确实有点夸张，放下了正要拿起瓶子的手。
“每一个来我家买游戏机的小孩都这么找借口......额？”
男人一脸不敢置信的接过了女孩手中的学生证。
“026——16岁？我去！”
026早已习惯了他人因为外观问题把自己错认成小学生的恼人误会，不过就身高而言，她也确实从初中三年到高中两年从未有过半点增长。
“我只是....还没有经过二次增高的发育而已！”
理论上二次增高的黄金年龄段是十到十六岁，自己还没过完十六岁这一年，一定还是有长高的机会的！少女如此坚信着。
“嘛，好吧，对不起对不起，有看上眼的东西随便挑，给你打打折。”看店的男人不好意思的递还了026的学生证。
即使如此，自己身上的钱虽然不少，但毕竟是售卖游戏机的店铺，在游戏方面的经验和兴趣实在是不太够啊
“唔...”
仔细想想，最近在同学之间似乎流行着一款名叫《理想者》的游戏来着？
不知为何家里人对它总是那么抵制，为了赶上话题一直想买上一台，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一直不太敢接触，但....
“老板，这家店有卖《理想者》用的设备嘛？”
“咋又是来买这玩意的，这个游戏已经火到连仁池一中的学生都人手一个了吗？”
男人从柜子下方拿出一个破旧的纸箱，不过上面的封条倒是全新的。
“不用验货了，这是我住在叁区的表哥送的老型号，本来是一对，昨上午让一和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买走一个，那孩子倒是我这店的老顾客了，这么多年来倒是头一次花出来千开头的钱。”他一边说着喝了口旁边只剩小半瓶的啤酒，将那破旧的盒子塞到了026的手中
“机子本身是全新的，不过就这个型号而言，没有包装盒跟说明书的二手货连出手都难，本来就是送的货，钱我也不赚你太多了，上次一千四，折后一千出了。”
一千块钱...这是自己攒了整整一年的零花钱啊，而且就现在而言，自己全部身家也没有这么多来着。
026为难着，微微低下头去，清水般透彻的眼瞳并不敢与着老板的目光相撞。
没钱真的可怕。
她于犹豫中微微咬住下唇，仿佛终于鼓足了勇气般的，用微弱的声音呢喃着：
“能...便宜一点点吗？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还需要两块钱坐车回家...”
“哦呼”
可爱炸了——店老板擦了擦并不存在的鼻血，一瞬间理解了他那二次元表哥的思想。
“啊~”
“送你了！”
......
“又是一个没人养的可怜孩子，明明长的可可爱爱。”
......
迷糊着抱着纸箱回家的少女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将那并不美观的战利品放在书桌上。
“社会，还真是复杂啊。”
026拆开纸箱，将其中的物件放在灯光下仔细观察。
“按他们说的，只要戴上这个设备，再长按开关之后尝试入睡，就能正常使用了吧。”
她望向桌子侧面摆放着的镜子
“理想中的自己...吗？”
那一定是她的姿态吧
洗漱过后...
026将门反锁，轻微的动作使这一过程几乎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关灯，平躺在床上，女孩戴上心系已久的金属盒子，伴着电子提示音与微弱的震动，睡意逐渐占据了她的意识。
身体与外界的界限变的模糊，意识被拖拽着，沉没在螺纹的另一侧。
.......
黑发少女侧躺在晨露之中，青翠的草叶伴着阳光轻柔的将她包裹着。
026睁开眼，望向周围陌生的景象，一时竟有些搞不清现状。
“这里，就是他们口中的梦境世界吗？”
在她醒来的草地外，是一面断裂的，由古老砖石砌成的灰白城墙，与更远处千万座悬挂于空中的墨色教堂。
她用力拧了一下手背。
“唔...”
事实上，做梦的确也能感受到痛觉，这是026早就亲身体会过的，但在这里得到的感受的确要比寻常的梦境更加真实与细致。
她低头仔细观察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右手，白嫩而细腻的肌肤隐隐泛红，黑色丝缎的半掌手套在那纤细的小指与无名指上缠绕着一抹暗色。
熟悉的衣着，半覆于若雪缎般白皙的双肩之上的缕缕青丝，还有与想象中毫无差别的身姿。
和宣传的毫无差别
026小心地顺着城墙的断面向上攀去，眺望着倒悬在黎明彼侧的一座座漆黑教堂。
“这就是所谓的理想世界啊。”
孤独感无由来的浮上心头，她下意识的紧紧抓住位于胸前的金属饰物，那是如远方教堂般同样倒悬的十字架。
灰白的墙很高，高的令她感到腿软，在这除她以外空无一人的世界中，只有风声裹挟着她被前者所压抑的呼吸声回荡着。
身后平坦的大地宛如连同着身下的墙壁一齐被利刃撕裂了一般，只留下悬崖峭壁与一片虚无，和远处不详的建筑相互呼应着。
脚边传来毛茸茸的触感，026低下头去，一个圆滚滚的灰色毛团映入眼帘。
“小...小莎布？”
那是一只长着可爱羊角的灰毛小兽，两只肉乎乎的小短腿正扒着她的鞋尖，蓬松的绒毛裹住了它本就不大的眼睛。
“等等，为什么变这么大只了？”
她曾经依据着想象中黑山羊幼崽的样子，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做了一个精致的羊毛毡，因为黑羊毛不够，又没有可用的染料，导致植毛后的效果和她预想的毛色略有偏差。
这个可爱的玩偶最终被她依据着书中的内容取名为莎布，最终的成品只有鼠标大小，和如今这只胖若大橘的憨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不过小莎布就是小莎布。”026抱起趴在地上的小羊，揉捏着它圆滚滚的脸。
“对不起啊，过去没能好好照顾你。”少女把脸埋入怀中可爱宠物的绒毛之中，感受着其温暖的体温与熟悉的柔软触感。
“不过这一次不会再让你失望了！有你在，我就有一百个人的力量啦！”
尽管是梦境中看到的虚构事物，但在这空无一人的陌生世界中，就算是一张熟悉的画，也能令人精神振奋。
无由来的孤独感被抛于脑后，她头一次觉得天是这样的蓝，比自己曾见过的天色都要纯洁无限，甚至连更远方的怪异景象都是那样的令人怜爱。
原本漆黑的建筑被阳光附上了一层暗紫色，尽管从她的视角看不到背阴面。
风声呼啸着，撺掇着附着于墙壁上的枫藤极其富有节律的摇曳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但这面墙上哪来的枫藤？
026回头望向身后
原本空旷的草地上竟出现了千百个外型各异的人影向她缓步走来。
再细细看去，这些人影的五官模糊一片，应属于嘴的位置与下巴一同抽动着，那是咀嚼时特有的动作。
其过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唯有移动到她身下的那十几人才因为墙壁的阻隔而产生了微小的动静。
不详的感觉从双膝蔓延到耳侧，026腿一软，险些从悬崖边跌落下去。
“他们！什么时候？”
怀中的灰色小羊不安地扭动着，人形怪物爬到了她的身侧，抽搐的肢体在距离她只有半米的区域停下了动作。
“诶？”
它们的动作一瞬间静止在原地，死寂的世界只留下不断摆动的草影和微微发抖的小莎布。
又或者在发抖的其实是她自己。
不动了...
吗？
阳光不知何时被云层所遮盖，眼前密密麻麻的肢干颤动着。
于是它们发起狂来。
一根根枯瘦而粗糙的手指撕扯着026的衣服与头发，并不尖锐的指甲却能深深地嵌入了她的皮肤。
痛感与失重感吞噬着她的神经，她只能死死抱住怀中的小羊。
我现在...在哪？
眼睛看不见了，声音也发不出来，早知道被抓住的时候喊两声了，说不定还能痛快点。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只有血液飞溅与骨骼破裂的声响回荡着。
少女的双臂不知是被撕扯断裂还是因为伤痛而失去知觉，但她还是松开了双手。
她终于知道能够在痛苦中昏死过去是多么令人幸福的一件事。
又是这样
明明刚刚说过这一次不会让你失望的
女孩的身体因为痛苦而颤抖着，空无一物的眼孔中唯有鲜血流出。
可如果是她，是哪个026的话...
又怎么会落得这种狼狈下场呢？
至少她一定能保护好自己所珍视的那些事物吧
那两行血液顺着女孩的脸颊流下，并没有为周边的环境填上半分异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偷用了你的模样，却还是这样的弱小
拜托了，无能与软弱什么的怎样都无所谓，有没有人来...救救我！
耳鸣声中隐约能听见颈骨折断与肌肉被撕裂的声响。
声音，触觉，连带着那无处不在的痛处都逐渐远去，这是死亡的前兆吗？
......
她感受到到熟悉的气息包裹住自己的身体。
......
她听到大地在不断的颤动着。
......
她看见一只庞大无比的黑色巨兽咆哮着撕裂了那些曾令她感到痛苦的敌人。
“小...莎布？”
纵使外观天差地别，但她知道，她不会认错的
.........
“所以，就是这样。”
“在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我还不熟悉运用想象对付那些被你称为人偶的怪物，吃了很大的亏。”
026拾起地上的灰白砖块，它曾经似乎属于一座令人眼熟的墙壁。
“不过在了解原理之后，处理起这帮家伙，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牛蛙牛蛙！”自称尔的金发少女露出一幅惊叹的表情。
“刚才看你讲的正在兴头上没好意思打扰你，你说你是从一个门口有“游戏城”三个大字的招牌的店里买到的设备？”
“嗯。”
026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你就是之前花了一千四买了上一台设备的人？”
“啊对，是我。”尔点头
“那为什么你比我来的还要晚？”
“额，怎么说呢...”
“我家离城里毕竟有段距离，再加上跑了一路风尘仆仆的，耽误了不少时间。”
“能懂。”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老板好心到把它送给你，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很久了。”
“它，这个货”尔指着翻着肚皮四脚朝天的小莎布。
“你说它是刚才那个黑黝黝长得恐怖咬人贼疼的克系怪物？明明是这么可爱的小灰羊？”
小莎布颇为不满的把肚皮翻了过去，想了想觉得姿势不对又翻了回来。
“小莎布玩累了，你现在就算叫它变它也不想动哦？而且明明变大只之后也蛮可爱的嘛。”
尔略感震撼
“黑长直和喜欢丑萌的元素居然能搭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