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击队的声音彻底消失了好一会，摩西机警地从地上站起。他轻轻一推那堵隔断墙，墙体便轰然倒塌，一条宽阔的地下主干道呈现在眼前。这条通道横向宽6米，可以并排行进2辆军车而不显得拥挤。小组队员沿着主干道缓缓前进。
在空旷的荒野上追踪敌人并非易事。距离要保持的适中，太近容易被察觉，太远容易跟丢。不过摩西知道宁远勿近的原则。没有人迹的苍穹大地上，你不会跟丢猎物。即使被发现，根据任务的第二指示，也可以就地消灭那些游民。所以摩西的心情总体还是比较放松的。
根据情报，这支游击队的人数庞大，运输兵、护卫人员、后勤兵，加起来足有上百人。而以歌利亚匮乏的军事资源，不可能给这样一支大部队配置足够的车辆。只有那数百个心炉是用半自动车辆运载的，其他人员基本是靠步行的。所以小组并不特别担心会跟不上目标。
摩西等人越过一道山脊，发现那队人马还在山下的低谷里缓慢地移动。走了大约2个小时，夜晚降临了大地，风起沙移，朔风夜吼，这些野兽的瞳仁闪烁着光芒，他们与生俱来的狩猎本性得以充分展示。摩西记得福音书里有句偈语是这么说的：白天属于人类，而夜晚是魔鬼的。
小组人员潜伏在山脊顶部，悄声交谈着。通过夜视望远镜，摩西看见这伙人开始搭建简易工棚，并给室内供氧供暖。灯光摇曳，透过窗户，有些人已经在屋子里坐下来，开始准备食物。摩西不禁轻笑一下。这就是普通游民和兽化兵的区别，他们可以连续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眠追击敌人，但游民们是不可能做到的。摩西知道这伙人今晚应该要在此扎营了。他们显得如此不慌不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此行并不是一个长途旅行。他们的目的地应该不远。
今晚也就到此为止了。摩西让其余三人就地休息，自己首先值了第一班夜岗。黎明很快来临，跟踪继续。这一片山脊实际上是绵延的丘陵。层峦叠嶂的小山峰，正好和底下平坦广阔的河谷平原交相辉映。山地上高高低低的石灰岩，好像古代海洋中起伏的波涛。有些地方嶙峋，有些地方脆弱。若是一般人踩上去，也不知哪里会突然断裂，行进速度会极其缓慢。可是兽化兵们不在乎这些。他们矫健的身体在山石中不停歇地穿梭着，每一次落脚都是脚尖轻轻点地，身形轻盈的像是一片片风中的落叶。
游民的队伍在下，兽化兵在上。两队人马几乎平行的并排而行。靠着山势的掩护，摩西他们完美地隐蔽了自己。游民队伍没有丝毫察觉。
不到上午10点，歌利亚游击队突然停了下来。延展的平原到此突然收窄，地上的巨大裂口将土地分出了三个路口。游击队中走出一个带头的。他来到路口中央，蹲在地上，盯着土地看。
摩西敏锐地意识到什么。他抬手按动面罩按钮，面罩上的光电视距装置立刻调整成高倍数。透过高倍望远镜，摩西瞧见了游民领袖在地上观察的东西。那是一只插在地上的棱形金属物体。像是一杆长矛的矛尖。但是又比矛尖长而细。呈暗灰色，不透射一点光线。底部，雕刻着繁琐而精细的花纹。显得十分庄重考究。摩西看见在那些花纹的中央，镌刻着一只站在皇冠上的双头鹰。鹰高傲地昂着头，站立的气势十足。
“凛霜，他们是去给凛霜送货。”摩西在面罩里低声通知肖恩。
“我操，这两团人怎么会搞到一起？”肖恩感觉有点吃惊。
“天知道。但你看，我乍一看这玩意儿就觉得眼熟。再一瞧那只鹰和皇冠，绝对是凛霜的徽章没跑。他们双方一定是约定好这个时间到达，凛霜的人预先在地上插下这个矛头，矛头投在地上阴影正好指示了游民们应该走哪条路。”
正如摩西所说，微弱的日光勉强给这根地矛制造了一条阴影。指向三岔路口的最左侧一条。蹲在地上的游民站了起来，指挥部队向左来了一个近乎90度的转弯，走了左侧的道路。摩西立刻带人跟上。
凛霜帝国，是一个圈层人不愿意提及的名字。这是一个低调而神秘的帝国。创建者名叫萨尔默，他自封皇帝。这是一个圈层的反叛者。可能也是近百年来圈层中唯一一个反叛者。大约三十年前，萨尔默已经官至牧者，并晋升元帅衔。这是兽化兵所能获得的最高地位了。兽神将非常信任这名高级管理者，给予他充分的权力。可是不知什么原因，萨尔默似乎同高层或圈层中的某些高阶军官产生了矛盾。而且明显这种矛盾是在价值观层面的。终于，在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萨尔默带着十几名亲信，以及他能搞到手的1200枚基因瀑，叛逃出了圈层。
叛军们一路向北飞驰。由于他们在进入兽化状态前全部下达了最后意识命令，估计就是逃窜，所以速度快的惊人。圈层知晓情况后，立即派出大军追击。但萨尔默毕竟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从出逃到被发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兽化兵追击部队只能凭借蛛丝马迹勉强跟上。但没多长时间，萨尔默就变得移行遁迹，在无垠的旷野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萨尔默来到了极北地区的茫茫冰原上。这里是酷寒中的酷寒地带，不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兽化兵都无法生存，更不消说普通人类。但萨尔默一伙像是毫不在乎一样，很快建立了凛霜城。这也是一座三分之二位于地下，三分之一位于地上的军堡式城市。由于手里有基因瀑，萨尔默故技重施，四处掳掠歌利亚游民，强行进行兽化兵改造。
好的兵源早已被圈层吃光喝净了。萨尔默抢到手的兵源素质普遍都不高。跟基因瀑的匹配程度大多数都过不了1%。这些人是无法进入兽化形态的。但基因瀑仍可发挥作用，他们的体能、爆发力和耐力当然都明显优于常人。萨尔默就是凭借着这一支半兽化人队伍慢慢发展起来。
萨尔默很有自知之明，他自忖不是圈层的对手，从来不与圈层发生冲突。三年来也从未用任何方式攻打过圈层的一处城墙。凛霜城就像笼罩在北方冰雾中的一个谜团一般。没有人捕获过凛霜战士，没有人同他们交谈过，也从未有人知道凛霜城的具体位置。好像一切都来自传说一般。
凛霜帝国一开始同圈层一样，主要是通过掠夺歌利亚的食物过活。当然还有珍贵的心炉。虽然这帮半兽人的抗寒能力极强，但谁不想追求舒适一点的生活呢？随着时间的推移，萨尔默逐渐掌握了一门令人惊讶的技术：种植裸麦。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搞到的麦种，居然在冰雪覆盖的冻土带上收割了一茬短短的麦穗。
消息传到圈层，众说纷纭。摩西比较倾向的一种说法是，远古时期，地球上的北极圈内生活着被称为爱斯基摩人的原始部落。地点应该就在凛霜城的位置。它们是第一个在冰原上成功种植裸麦的。裸麦可以抵抗恶劣的自然环境，顽强生长。甚至说，厚厚的冰雪反而能给这种古代的农作物保温、保湿，就像盖上了一层被子，让它们在一个相对洁净的环境下生长。虽然裸麦的产量极其有限，最多也只能一年收割一季。但在这个人人都吃人造食品的世界中，自然是比黄金还珍贵的东西。
近几年来，都在传言凛霜城的裸麦大获丰收。储量越来越多。他们大有开始做贸易的趋势。拿裸麦同歌利亚交换各种物品。毕竟如果能和平地开展国际贸易，谁都不愿意一直用暴力手段去抢夺。
这些传言摩西相信是真的。但来去无踪的凛霜人摩西从未见到过。连刚才那只徽章他都是从图片上看到的。凛霜城一直在控制自己的规模，刻意同圈层保持着距离。也同歌利亚保持着距离。因为萨尔默实在太聪明了。他知道，一旦同歌利亚走的太近，兽神将们是不会放过凛霜的。反正圈层的一切就是围绕着地核热能，只要不触及他们的利益，圈层就会对自己这支叛军睁一眼闭一眼。也不会投入什么精力来对付他。因此，萨尔默反而时时刻刻体现出一种和圈层的暧昧态度。例如时不时地骚扰一下歌利亚，从他们手里抢夺些战利品。这三方势力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这种平衡中，凛霜是要向圈层微微靠过来一些的。
但如果歌利亚已经公开给凛霜运送心炉了，那情况可非同小可。心炉是什么东西？他是抵御严寒的利器，使用得当，可以给几十人轮流供暖，是整个地球最珍贵的物品。歌利亚的游民就是再缺口吃的，也不会愚蠢到用心炉去交换裸麦的。凛霜要得到心炉只能靠抢。所以这两帮人，一直就是在边打仗边做着贸易。
而现在，如果情报是真实的，这伙游民是去给凛霜人送心炉的。那只能说明一种情况：凛霜同圈层的暧昧关系是假象，是迷惑圈层的。他们在背地里准备和歌利亚联手了，共同酝酿对付圈层的方案。
摩西看了一眼肖恩。这家伙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之前的颓废已经荡然无存了。肖恩同摩西一样，有一种闻战则喜的兴奋劲。厌恶平淡无奇的生活。他俩相视一笑。有点意思，摩西心想，我要亲眼瞧瞧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很快，游民队伍来到了一块巨型的山岩之下。这块山岩几乎完全突出在山体之外，就像一个屋顶，在地面上投下了巨大的阴影。游击队的运输车缓缓前行，终于在这片阴影中停了下来。摩西发现，在阴影里早有三个人在等候。
这些人的战甲看上去和圈层中兽化兵穿的相差无几。但摩西这些老战士一看就明白，这是几十年前的老款式了。部件都陈旧不堪，AI模块也都是过时货。萨尔默将圈层中原有的肩章和徽章都取消了，换成了象征凛霜军衔的新标识。所以使得战甲看上去有所特色。虽然军衔标识不一样，但想来萨尔默也不会有什么新发明，都是大同小异。摩西辨认来的这三个人应该都是校尉级别的，军衔都不低。而且从身形步态上判断，岁数都不小了。很可能就是萨尔默带出的第一批亲信。
如果是这样，那就意味这几个是真正的兽化兵了。要格外小心。摩西下令关闭战甲所有的自动化装置，包括AI智能模块、通讯、热能装置，也停掉了各自的心炉。这些兽化兵的知觉极其敏锐。摩西可不想让他们捕捉到什么蛛丝马迹。
摩西注意到，这几人都是骑着山地摩托车而来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凛霜骑士吧。山地摩托消耗的燃料比普通车辆要小很多。一车一人，灵活轻便，倒是很适合凛霜人的行事方式。这年头，圈层之外的能源无比紧张。虽然不清楚凛霜帝国能不能自己提炼能源，但明显他们的能源不比歌利亚富裕多少，也必须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就如同这辆歌利亚的运输车。摩西就没见它一路上自动行驶过多长时间。基本都是由好几个游民用钢索牵引着行进。纯粹的人力车。
不出所料，游击队果然是来送心炉的。凛霜战士清点完毕所有货物。又检查了运输车，确保歌利亚给他们留下了足够自动行驶到冰原的燃料。然后，指了指山体一角盖着的一块巨大帆布。几个游民上前一把掀开帆布。几十支“沙王”赫然整齐地排列在地上。
凛霜真的在给游民们送军火了。看来他们是下决心要和圈层开干了。这一堆沙王，如果集中使用，会给城墙带来很大麻烦。摩西知道，歌利亚不乏枪法一流的神射手。如果被沙王击中，别说普通兽化状态下的士兵了，就连人狼自己，估计也得一命呜呼。
肖恩抓住摩西的手，冲下面使劲地点着头。摩西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认为必须在这时动手了。现在沙王还没有落入游民手里。可是摩西坚决地摇了摇头。如果进入兽化状态，这些游民倒是不构成威胁，即使沙王在他们手里，会不会用还是个问题呢。他相信凭借兽化后的肖恩和自己，能将游民尽数消灭。但是，这几个凛霜老兵就不好说了。摩西无法判断他们的立场。如果他们拿了东西就走，不去帮助游民倒还问题不大。可是如果他们一旦参战，摩西没有见识过他们的能力，心里没把握。要知道，战史上都没有两拨都兽化战士对战的案例。如果一旦被凛霜的人牵制住，游民再司机下手，摩西这几个人的处境可就不妙了。至于这两个科学家嘛，摩西可不敢指望。一旦交手，他们不跑就算不错了。摩西还必须指望他们能给自己恢复人类意识呢。
人狼决定必须等歌利亚和凛霜的人分开之后再行动。也就是要按照原计划，等这批游民进入“夜妖之舞”山谷时再动手。然而，令摩西有一些奇怪的是，此地离“夜妖之舞”是有不少距离的。而且按常理说，游击队执行完这次交易任务后应该原路返回，返回路线和去“夜妖之舞”山谷路线是两个方向。为何情报上会明确提及他们要去那个地方呢？难道这支队伍还有新的任务？对于自己的渗透部队的情报能力，摩西是不怎么怀疑的。歌利亚的各处地下城中，遍布着数也数不清的圈层线人。这些线人都是手里拿着圈层的巨大好处的，为了利益连爹妈都敢出卖，更别说情报了。圈层同歌利亚之间，没什么秘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