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始料未及的新情况出现了，这支游击队一分为二。大约50几人拿着那批沙王原路返回。另一拨人改变了方向，应该是要向着“夜妖之舞”前进。摩西犹豫片刻，跟上了前往“夜妖之舞”的队伍。他已经明白歌利亚同凛霜的关系。剩下的就是要搞清楚这些人的下一个目的。

　　看来任务简报和实际情况是存在出入的。全部消灭这支队伍是不可能的了。不过也无所谓，摩西想，了解他们同凛霜交易这一重大发现，这次任务就已经是价值非凡的了。只要做完最后的“清理工作”就能完美收官。哦，对，还有自己的兽化过程。有了这两个“医生”在旁边，摩西心里多少还是踏实一些的。

　　另一只分队的行军速度突然就加快了。可能跟他们轻装前行也有莫大的关系。而且他们似乎一点也不关心周遭的情况。连通常需要设置的警戒人员都全部省掉了。仿佛心无旁骛地一往直前。这令摩西不禁感到有些奇怪。而更令他隐隐不安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体验。他感觉越靠近这支部队，跟随这支队伍的时间越长，他的体内在逐渐发出一种共鸣，这种共鸣还掺杂了不少情感因素，令他有一种想不自觉地亲近某种事物的感觉。这种陌生的情感体验，让从未经历过的摩西感到很害怕。而这种深层的担忧，他是无法对别人讲的，即使肖恩也不行。摩西认为有某种东西正在让他产生“共振”。

　　“共振”摩西只有在小的时候，伊斯法汗让他体会过一次。这个词实质上是来自于兽神将对兽化兵的一种奇特的控制。其实“共振”是兽化兵的一种私下叫法。这个词更官方的概念叫做“心念”：兽神将预先在基因瀑中植入自己身上的基因。启源星人的另一种能力便是，通过自己基因的输入，令被植入者达到被自己的意念远程操控的能力。如果他想让某个兽化兵听从自己的控制，他可以找到这款基因瀑的序列号，再对应到当时植入自己基因的兽神将，让这名兽神将远程给兽化兵发布命令。当然，随着距离的增加，这种控制的力度也会减弱。

　　并不是所有的兽化兵都能被“心念”所控制的。控制能力强的兽化兵完全可以抵抗这种侵蚀。他们能反复熟练地控制例如“最后意识”这样的命令，自然也能控制住“心念”对自己的影响。萨尔默及其手下就完美地做到了这一点。否则这么长的时间，兽神将早就将他们束手就擒了。而萨尔默也是十分狡猾，他当时偷走的那一批基因瀑都是全新的产品，兽神将还没来得及灌输自己的基因进去。所以凛霜帝国后来的半兽人战士可以不受圈层的操控。

　　摩西小时候的那次体验给他的心灵带来了极大的震颤。伊斯法汗让他跑到以诺城郊一处人类废墟。在两人相隔十几公里远的地方发动“心念”。摩西感到好像心脏被雷劈中一样，瞬间有一个强大的声音在空中威严地响起，对他说道：“回来！”他的双脚立刻不由自主的往回迈。在那一刻，摩西望着天空，仿佛是头一次看见了神袛。回去之后，伊斯法汗告诉他，他已经知道当时摩西对他说了一声：“好的，父亲。”因为发动“心念”的同时，被实施者会同时回复。这就叫“共振”。通过“共振”，兽神将们不论在何时何地都能掌控手下部队里每一个士兵的言行。

　　随着兽化兵们能力的逐渐提升。想用“心念”完全控制一个战士已经不太现实了。除非战士是心甘情愿地服从命令，否则即使“心念”也不可能强迫他去做什么。久而久之，赞颂者的这种能力就只剩下“共振”的作用了。他们通过这种方式去监控、去探视每名士兵的行为。所以这也是摩西为什么一再提醒肖恩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被“共振”捕捉到。像他们这样的精英战士，历来就是被重点关照的对象。

　　四周的景色虽然还是一成不变的荒原和山峦，但是摩西已经感到渐渐熟悉起来了。没错，这条路他是有印象的，一年多之前他来过。前头，便是“夜妖之舞”山谷了。和这次一样，他们也是在一个深夜抵达。

　　在夜幕的笼罩下，游击队成员的行为越来越古怪。进入这条山谷之后，他们突然就原地站住不动了。有的人跪地祈祷，有的人仰头看天，还有的频频转头，就好像看得见摩西他们一般。这些人，口中大声念着诵词，晃晃悠悠。不一会，竟有人开始嚎啕大哭起来。然后哭声就响成一片。

　　兽化兵小组借助夜视仪，默默地观察了很长时间也不见情况有所变化。摩西和肖恩面面相觑，实在不明就里。这时他身后的一位圈层技术人员说话了：“指挥官先生，我们计划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我看现在就可以动手。否则我们的任务简报上没法写。”

　　“什么？”肖恩一转头，瞪大了眼睛望着对方。“你们写任务报告？你们是什么人？”

　　“呃……”那人颇有些尴尬。“你其实应该知道的，就不要明知故问了。”

　　“你们是监视我们这次行动的监军吧？”摩西倒是非常平静。

　　“我考！圈层那帮官僚居然这么看我们！怎么着？难道害怕我们像萨尔默一般反叛不成么？简直是岂有此理！我们只身赴险，他们还不相信我们。”肖恩吼了起来，越说越激动。“说，你们这帮官僚担心什么？担心我们会和凛霜的人沆瀣一气么？说啊！不说信不信我宰了你。”

　　肖恩已经抓着那人的头盔摇晃起来了。摩西赶紧出手阻止。他怕肖恩不小心把那头盔拽下来，缺氧的环境会让这帮久疏战阵的家伙窒息而死。“行了肖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他们也是依令行事。也不是他们的错。”肖恩这才逐渐的平静下来。

　　那人好不容易摆脱肖恩，缩在一旁瑟瑟发抖。要不是荣誉感使他放不下架子，说不定刚才他开口求饶都不是没可能。摩西将他扶起，还算客气地问道：“关于这次行动，你们还知道些什么。”

　　“我们和你们知道的一样多，指挥官大人。”那人情不自禁的在称呼后面加上了大人两个字。“上头唯一交代我们做的，就是一定要确保你们到达夜妖之舞。然后激发兽化状态。完成清理工作后，如果你能自然恢复最好。如不能，我们再行干预。真没别的了。”那人干脆将自己的任务复述了一遍，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他是真害怕这帮**发起狂来将自己结果了。

　　“我问你，如果我刚才没有下令跟踪这支部队，而是跟踪那一伙拿着沙王的敌人，你们会不会直接阻止我？”

　　“会的，指挥官阁下。如果那样，那会儿我们就会亮明身份。我想，你总不至于抗命吧？”那人倒是渐渐回过神来，来了底气。

　　“我问你，”肖恩插话道，“你们是受谁的命令？”

　　“这个我不可能告诉你。你不会不懂圈层的规矩。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可能泄露机密。”那人倒是连连摆手。“摩西指挥官，你赶快执行任务吧。如果你拖延太久，我们的任务报告真的没法交差。你放心，我们有充分的准备。”

　　摩西和肖恩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上头急于让摩西恢复，所以想尽快模拟这个场景。那人说的对，没什么好说的，摩西的确不可能不服从命令。就算他有所疑问也只能按照原计划行事。

　　“我感觉这事蹊跷。说实在的老大，从凛霜的人出现开始，我的感觉就不好。这搞不好是个圈套。你要慎重啊。”肖恩看着摩西将手伸向脖子后面。

　　“我明白。这不还有你吗？没有你控制不了的局面。”摩西也难得诙谐了一下，对老朋友宽慰道。

　　基因瀑很快就在人狼体内激发了。只见他纵身跃出山脊，借着山势的冲力，直奔人群。肖恩惊讶地看到，这一群游民看着人狼从山上向他们狂奔而来，居然既不跑，也不躲，还是那么站在原地。而当人狼亮出他的利爪开始杀戮之时，这些人仍然不抵抗不躲闪。就像一具具人偶那样任人宰割。

　　人狼花了不到半分钟就将这群人屠戮殆尽。从外部观察，他的情况跟前两次一样，正在逐渐失控。两名科学家一个拿上了麻醉剂，一个张开了一张电子网，准备捕获人狼。而肖恩也预备启动基因瀑，协助科学家们。就在这时，一个谁也预料不到的意外情况发生了。

　　摩西扑倒了一名游民。将他牢牢地按在地上。举在半空中的利爪却忽然悬停了。人狼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头也在强烈地摆动。而他身下这名游民，显然也被惊呆了。直愣愣地仰头直视着人狼面罩下的双眼，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从身材上看，这名游民应该是名女性。人狼接下来的一个动作，证实了这一点。他狠狠地一挥爪，唰地一声击落了游民的头盔。头盔之下，一名年轻的女性瞪大着惊恐的双眼看着人狼。

　　这是一张十分精致的脸庞。小巧的椭圆形脸庞。薄薄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俏皮上扬的鼻子。一头黑色的短发在额头上分出一个斜向下的刘海，让整张脸看上去有一种别致的感觉。特别是那双如秋水般的大眼睛中，有一对像大海般沉静的双眸。长长的睫毛覆盖着整个眼睑，更增添了这双眼睛动人的韵律。她的身材也像她的五官一样娇小迷人。纤细的小腿和手臂，让人有种心生怜爱之感。

　　这名女性年纪不超过25岁，此刻，由于缺氧感觉到了呼吸困难。人狼仿佛定格在那里一般，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她慢慢伸出手，抓住歪斜在一边头盔，再给自己戴上。整个动作缓慢而优雅。然后，她从脖颈处掏出一根银色的链子，链子的末端居然拴着一个被雕花金属环绕的基因瀑。趁人狼的组员还没有到来之际，她一把将基因瀑塞在人狼的手里。然后从地上挣扎着站起身来。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蹦到一边，以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消失在了黑夜里。

　　其他还活着的游民这个时候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四散逃窜。摩西站在原地，刚刚经历了惊涛骇浪的内心现在倒是格外平静。他匪夷所思地注视着自己，灵魂好像已经飞升到了宇宙深处。自己既没有兽化后的狂暴状态，但也明显无法依靠自身恢复人类意识。摩西充满好奇地审视着全新的自己，完全忘记了应该做什么。他在接近那名女孩的过程中，就感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召唤。共振开始变得无比强烈。那女孩就是一块磁铁把他牢牢地吸引过去。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似曾相识感？他撇了一眼手上的这块基因瀑，他能感受到之前的两次异化明显和这东西有关，那两次很可能都是这东西在他附近所致。那么这么说来，也意味着这女孩在第一次“夜妖之舞”的时刻，和一年后刚刚发生的城墙守卫战时都在现场？这不可能是巧合。这些，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摩西感到有一层漫无边际的铁幕正在自己的身后缓缓竖起。想到这些，他有点不寒而栗了。

　　摩西下意识地将这枚基因瀑装入了战甲的腿部护袋中。这个动作同样不可思议，这是任何一个在兽化状态下的兽化兵都不可能做出的。也就是说，这一刻，摩西是有自主意识的。

　　所以当肖恩他们小心翼翼接近自己的时候，摩西根本没有反抗。两名科学家并没有使用任何暴力手段，就顺利地将麻醉剂注射进了人狼体内。摩西的嘴角挂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慢慢倒在了地上。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大亮。肖恩正将一根吸管塞入他的头盔，摩西无力地吸了几口，感觉淡水流入了自己的胸腔。

　　“什么时候了？”他开口问道。

　　“上午8点。任务失败，准备返回，人狼小队，报告完毕。”肖恩的油滑腔又来了。

　　“没有追击残敌么？他们又跑不了。”

　　“没那个必要，指挥官阁下。”这次是一名科技人员开的口。“任务没有失败，正相反，从我们的角度说，很成功。我们已经向罗斯托克将军提交了战报。”

　　“什么？”摩西和肖恩异口同声地问。

　　“其实你们也都知道，这次任务主要目的是模拟环境，检查指挥官阁下的状况。从你兽化开始，我们就一直在分析捕捉你身体的各种数据。”说着，那人扬了扬手里的仪器。“你可能没有发现，你的三次失控其实一次比一次要温和，一次比一次好控制，恢复的时间也在逐渐缩短。说明你自身是具有调节能力的。至于原因，我们回去还要对搜集到的数据加以分析才能得到初步的结论。这次行动的目的主要就是印证我们的判断。只要完成这点就行了。多死几个，多活几个无关紧要的游民，真的是小事一桩。”

　　肖恩听的似懂非懂。但是摩西心里明白，这两人倒是所言非虚。至于原因，他摸了摸护袋里的基因瀑，自己大概已经找到根源了。但，人狼不傻，他明白这个时候不可能告诉这几人真实的情况，自己和那女孩在短短几秒钟内的发生的事情，必须严格保密。否则会产生不可预计的后果。摩西的直觉告诉自己。

　　兽化兵的恢复能力是惊人的。喝了几口水，摩西就基本复原了。他站起高大的身躯，用手指了指方向。“如果我没记错，夜妖之舞离獠牙堡也就200多公里。我们快速回去，最多3个小时到达。比再折返回去取车要快多了。况且，那个地方可能已经不安全了。我们不妨先回去复命。报告总部，再另派人去取车。”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摩西只想赶快远离歌利亚。回去好好让自己静下来梳理一下情况。他有点害怕歌利亚在老地方设伏，让自己又碰上那女孩。

　　指挥官下了命令，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他们踏上了回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