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闲杂人等送出,周耀无视端坐一旁傻白甜的小美人。从衣柜里翻出一套松软厚实鹅绒锦被,给自己了个打地铺。
抚摸着与前世相差不多的柔滑触感,周耀有些惊奇。
棉花这东西还只是在一域一地流行,平头百姓甚至都不知道棉花是啥。铺的是干草,盖的是麻布柳絮,勉强度日。富裕点儿的,也不过是鹅毛鸭毛。
想到赵山河说自己穷到卖女儿,周耀在心里竖起了两根中指。
“我出去一趟,回来时被窝要是凉的……”
后半句没说,也不知道说什么。难道还真能让这位暖被窝,人家只是掀了自己的被子。再说下面又不是光的,不至于,不至于。
冷风吹过刘海,素白小手捂住颤巍巍胸口,长舒一口气。迈着小碎步来到窗前,朝外张望,不见那个坏蛋身影。犹豫一会儿,还是上了锁。
少女百无聊赖坐在床头,雪白络袜捏在指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正好丢在了地铺头朝的位置。
脚丫晃啊晃,小脸忽然凶巴巴的。素白小手朝着空气邦邦两拳,然后噗嗤一笑,被自己给逗乐了。
赤足拔去窗户的木栓,叫来热水,仔细梳洗。一双玲珑玉足,由粉嫩转桃红,直到浸润出褶皱才肯罢休。踢飞被褥上的络袜,和衣而睡。
八方酒楼正门。
登上一艘乌篷船,回望夜色里的灯火阑珊,呢喃自语。
“临水而建,还蛮有意境的。”
敖州城水路贯通,出门程船要比车马要便利的多,而且价格实惠,童叟无欺。
“老伯,那太湖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撑船老人咧了咧没嘴,可能是缺了两颗门牙缘故,说话总有些漏风。
操着一口乡音,用老鸟打趣雏鸡的语气问道:“公子年纪轻轻,第一次来敖州城吧?”
听出老人的言外之意,周耀微微一笑。
“年少倒是和家人来过几次,但都走的匆忙。”
镖师走镖繁多,比如不得留宿新店、生店,对突然换了店主的客栈要小心提防,青楼妓坊更是不允许靠近。稍有不慎,就会阴沟里翻船。
“原来是这样,嗨~也没什么,不过是七十多个花舫,大多无趣的很。”
无趣?周耀眼轱辘一转。
“既然如此,老伯我们返程吧。”
作为一个老实人,周耀对烟花之地实在提不起兴趣。
也不是嫌脏,太湖之上都是一些清吟小班,女子卖艺不卖身。大都是被人请来弹琴奏曲,少有提枪上阵的戏码,十分高档。
不过是不愿吃亏的性子作祟,在者说,此行的目并不是青楼,身上只有三量碎银去了也是丢人。
老人木然片刻,显然是被周耀不按套路,不讲武德的操作给打蒙了,算是一报还一报。
回过神来,这位城中水路上漂泊了半辈子的老人干笑两声。用东拼西凑的文人词藻去描述太湖之妙,希望这生平仅见的奇怪公子能够回心转意。
“呵呵,公子有所不知。这七十多座花舫,其中有五座与其他的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就说琴棋书画四楼,可不是勾栏能比的。像公子这样的读书人,老头子我一晚上能载几十个。”
周耀啧了一声,道:“老伯,我可没说自己是读书人,别以为信口胡诌,就能唬住小爷。”
老人笑而不语,这辈子虽说没混出个名堂。撑船少年成了撑船老叟,忙忙碌碌。可在市井中摸爬滚打,他这双老眼非但不昏花,说是火眼金睛都不为过。
老人成精,周耀啧啧两声,耐着性子道:“还有一个呢?”
见虽然性格奇怪,但长相一等一的公子来了兴趣,老叟笑容灿烂,今晚的酒钱看来有着落了。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风度翩翩的少年郎那个姑娘不喜欢,要是再有些真才实学说不定能被花魁看上,关键这位定是个没尝过荤腥的猫。要真成了哪位姑娘入幕之宾,多少能给点儿赏钱。
当下,不再卖关子。
“最后那个可了不得,琴棋书画四楼只是建在太湖边上,图了风雅气。”
“湖中那座碧清阁那才真风雅,虽说老头子我没亲眼瞧过,不过曾有一位王爷在上面连住七日,走时留了四字,不似人间。”
小船了在不亚于深圳的复杂水道上摇曳了半个时辰,终于是晃到了地方。
远远瞧见分立在东西南北的四座华美楼阁,灯火通明。来往之人若非衣着华贵,便是气度不凡,或者二者兼有。
泛舟湖上,乌篷小船穿行在装饰精美的花舫间,好似一群莺莺燕燕里闯进了一个乞丐。
老人似乎是习以为常,对周围的指点议论不甚在意。弯腰捡起脚边的灯笼,火苗跳动,照亮了他身周的方寸天地。
“公子出行,身上竟然没带够银钱?”
周耀无语,他哪里是没带银钱,分明是你这老头漫天要价。三十两白银,怎么不去抢。
忽听身后传来叫骂声,一老一少齐齐回头。
老人摇撸,躲过一艘足足比他这大了三倍有余的舟船。不理睬上面几个华服公子哥的叫嚣,放缓速度,不远不近的吊大船后面。任其开路,省了见缝插针的麻烦。
“公子莫怪,老头子我最近手头不宽裕。好些天没喝到那上等竹叶青,一葫芦就要老汉三两银子,所以想请公子帮个小忙。不管成不成,这趟都不收钱。”
久久无言,老人还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经意的回头,才发现身后已经没人了。
太湖南岸,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蹲在树叶泛黄的枝干间,隐于夜色。口中咀嚼着苦涩树枝,就如他现在的心情。
原本上头是派了十人值守,可自己最近运气实在是差的不行,赌输了。想着那九个混蛋不用吹冷风,还能在小娘温软的肚皮上快活,口中的苦水愈发浓重。
心里更是把那挨千刀的头头,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就算有漏网之鱼,谁会傻乎乎的自投罗网,如果是自己一定能跑多远跑多远。
摸了一把后颈,骂了一句賊老天下雨添堵。可刹那间他便察觉到不对,抬头看见一对青光好使鬼火在枝从里灼灼生辉。
刺客心中大亥,足下发力爆起,身体竟在空中后仰滑行两丈有余。
周耀微调身形,数把飞刀擦身而过。
“倒霉!”
偷袭不成,撒腿就跑。
周耀属实没料到这位会跑如此果决,纵身一跃,饿虎扑食般冲向猎物。
不过十息,二者之间便不足两步。
就在此时,男子身形骤停急转,别在腰间的铁爪已然握在手中,朝着周耀的头颅就是一记双峰贯耳。
叮!
没有料想中鲜血四溅,两爪相碰,擦出刺目的火星。电光火石间,就见少年好似蛟龙出海,欺身入怀,与他仅有一拳之隔。
每根神经都传达着危险,想要拉开身位,却是半步也不得退。
只见少年左臂就如灵蛇缠枝将自己右臂牢牢锁住,下一瞬,横肘已至,胸口仿佛遭到了千斤重锤,疼的他不能呼吸。
而后是一记凌厉手刀,劈向耳后,男子便彻底没了声响。
周耀将人丢到一旁,拾起一根食指粗细且韧性十足的柳枝做鞭,朝着他裤裆里的雀儿就是狠狠一甩,柳枝从中间断成两截,那人没什么动静。
随后又弯腰捡起一根,又是同样力道,又是一声脆响,还是没什么动静。
事不过三,当第三根柳条断裂后,周耀终于放心了。这位姐妹并不是令人深恶痛绝的老六,是真的晕了。
将飞刀与铁爪远远丢进湖里,周耀拎起那人潇洒离去。
如今他的境界已到儒家七品·观琼。
一双青瞳,观物夜如白昼,看破世间虚妄。任你是妖魔鬼怪,还是神仙佛陀都是子虚乌有。
不过周耀更愿意称其为老赖,因为此境界专克天下鬼神之术。大概原理是,我说你是假便是是假。只要我不信,你能耐我何。
树林深处。
被藤条捆绑在大树上,仅穿着染血裤头的精壮男子发出无声的哀嚎,为了死去的兄弟而流泪。
站在面前蒙面少年抬手一记耳光,美名其曰疼痛转移法。
果然随着啪的一声,男子回复了神智,嗓音疲惫。
“你是谁?”
周耀退后两步,约莫就算其还有余力也伤不到自己,这才开口。
“我?一个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幸运人而已,你呢?”
男子沉默,很明显他是个不幸的人。
嗖的一声,一枚石子镶进树干里,周耀摩挲着指间的尘土,低语道。
“别考验我耐心,也别想着能等来救兵,好好会答我问题。这附近有不少蚂蚁窝,大不了费点力气捣烂几个,再把你手脚折断扔在上面。”
似乎是威胁起了作用,男子抬头直勾勾的看着周耀。
“我说了,你就能放过我?”
“圣人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现在的读书人都像你这般狠毒…”
“狠毒?”
周耀语气一变。
“你们挖人心肝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狠毒?”
“威远镖局的几十号人,是谁让你们杀的?”
男人再次沉默,而后用一种破罐子破摔语气说道。
“是崔家三公子,花了三万两银子买凶杀人……”
石子激射,男子被大腿划出一道深深的血槽。
周耀声音愈发生冷。
“我们和崔家无冤无仇,他没理由动我们,而且光是一箱货物大价值就远超三万两。再给你一次机会,想好了在说。”
“我说的都是实话!”
“呵呵,哈哈~哈……”
看这少年疯魔般狂笑,男子汗毛瞬间炸开。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真汉子。”
子时已过,湖面重回宁静。空空荡荡,或许这才是她应有的样貌。
周耀漂荡在水中,看着星空。忽然一盏灯笼悬在头顶,发出微弱的光亮。
“太晚了,明天老头子还要撑船勒,回了,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