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公司的立场当然应该这么做……这几个条件中,我最多答应两个,按我说的和对方继续谈下去。”
手指挑了下耳机的位置,让声音变得更加的清晰。
“如果盈利不是我们预期的,我们就撤资,同时和银行方面谈下去,切断他们的流动资金,让他们反过来跪着来求我们。”
桌上的文件堆成小山,都是乔政临时用钢笔记录下来的要点,手边的咖啡一口未动。
视频里的声音络绎不绝不间断,不停有人报告着,乔政一边听着一边用钢笔圈出重点,同时想出对策告诉属下。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过,乔政周旋在工作中,一夜未眠。
孙桦悄悄关上房门,背靠着卧室门,闭上了眼睛。
心跳得好快,因为终于知道他对她很在乎。
孙桦曾经问他忙不忙,她知道他的身份不同,甚至是特殊的,在这种时候几乎抽不开身。
听到她的问话,乔政从来都是笑着说不忙,云淡风轻的姿态,胸有成竹,没有一丝谎言的痕迹。
于是她点点头,不再怀疑什么。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他在说谎。
他很忙,只是他忙的时候,他从不让她看见。
乔政。
孙桦忽然有种感觉,这个男人,注定和她纠缠在一起。
国内,清晨九点。
尚阳负责的广告正式完成了所有的后期制作,容轩墨亲自到乔氏大厦,把广告的样片给乔氏的人过目。
秘书小姐带着容轩墨推开了总裁办公室大门,容轩墨进入办公室,没有看见乔政人影,只看见顶着两个深黑熊猫眼的助理翟琳。
“容先生……不管你有什么事……先让我回家睡两三个小时,我们再谈……”
翟琳有气无力的声音,就像是游魂一样的飘过来,容轩墨看过去,只看见一个垂死挣扎的熊猫眼美女。
“乔政人呢?”容轩墨是与乔政等量的人物,所以对乔政从来都是不客气的直呼其名。
“我们那个万恶的老板!!人在泰国……”
一提起乔政,翟助理是恨得咬牙切齿,整个乔氏高层,都被他给远程操控得只剩一口气,人人恨不得暴打他一顿。
“年底这个时候,他居然带着未婚妻借着开峰会的机会,出去游山玩水,谈情说爱!”
翟琳这个代总裁是代得心力交瘁,忍不住把乔政的全部罪状给昭告天下。
“你知道嘛,泰国跟国内是有时差的,他每天晚上工作,搞得我们所有人的工作时间都变成了晚上十点以后,你见过哪家大公司的高层晚上加班的?!”
容轩墨微微沉思。
“孙桦和他在一起?”
“是啊,他就是为了孙小姐。”
翟琳眼珠一转,恶从胆边生:“容先生,你不知道,乔总有多坏,为了把孙小姐追回来,他连天皇老子都敢利用啊,一支姻缘签就花了两百万啊!”
“还有其他的事……总之这次就是不把孙小姐追回来,肯定是不会罢休的,我们也跟着倒霉。”
这话对容轩墨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
容轩墨顿时怒了。
和乔政比起来,容轩墨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脑子一转,诡计一次比一次邪恶,而且脑子一动就出来了。
下一秒,容轩墨拨通了孙桦的电话。
“孙桦,是我,我有话对你说……”
和容轩墨斗,乔政很难能占到便宜,再加上现在的他整个心都在孙桦身上,怎么斗都是输。
朝阳升起,万物苏醒。
酒店外的园林中,径缘池转,廊引人随,孙桦不自觉握紧了乔政的手,侧着身子笑语盈盈。
“我的家乡就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上,这里跟我们当地保留下来的一个清末园林很像。”
乔政时刻想着怎么把她给重新骗回手里,问道:“以前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还有很多事情,你并不知道——我奶奶以前就在这样的园林里给别人做丫鬟,后来听奶奶提起来,她好像很留恋那个地方,所以小时候我就暗暗发誓,等以后赚了钱,一定要给她买一幢这样的园林,可是不行了,奶奶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现在站在这里,我也终于明白,奶奶为什么那么的眷恋了,我才到这里一天,我就已经喜欢上了这里。”
孙桦赌他不懂风雅,笑意加深。
“这里应该是钱都买不到的。”
乔政眼里顿时兴味十足,轻启薄唇:“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给你……”
孙桦顿时惊奇:“不要说大话。”
一看这园林,就是以前大户人家的后花园,酒店建成后,估计也没有办法拆除,所以只能将它给保护起来,变成了酒店中的一个旅游景点。
这里的风景如同扬州瘦西湖,移步换影,让孙桦像有一种回到故乡的错觉。
乔政低下头,在她耳边吐气。
“以后我陪你回去,看看你的家乡……”
孙桦:“……”
乔政奸商本色毕露,见自己逗乐了她,得寸进尺要回报。
“我表现好,有奖励。”
孙桦顿时窘迫。
“你想要什么?”
乔政笑眯.眯的,舔舔唇,非常不客气地立刻拉她入怀,罔顾她的惊呼吻住了她的唇,舌尖用力往前一探,深入浅出品尝一番,然后收手
。
乔政把这个吻当成里程碑式的胜利。
真是不容易啊!
看得到,吃不到的日子终于迎来了一点点曙光。
乔政这样的举动,引起了周围善意的笑声,游客们纷纷朝他们的方向投来略带笑意的目光。
孙桦简直想立刻推开他,然后对大家解释——我不认识他!
她怎么能忘记,乔政这个人不要脸起来,绝对是死不要脸型号的……
乔政咳了一下,收起心里那点蠢蠢欲动的不良欲.望,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吃豆腐要吃得适可而止,这是最基本的调.情原则。
灯火阑珊处,佳人最好。
乔政曾经对欣赏风景,风花雪月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兴味索然。
他的世界里不需要山水陪衬,也不需要怡情的风雅,只需要时刻保持冷静,从容应对各种突发危机。
以为自己的人生会一直如此,惊险又寂寞。
直到这一刻,山水园林之间,看见孙桦的身影在他眼前,画如人,人如画,浑然天成的灵气,乔政才真正明白,有她在身边,自己原先的世界原来就可以这样的不同。
孙桦给了他很多的好,而他对她却截然相反。
他上前一步拥她入怀:“我为我之前给你的伤痛道歉?”
要多懂事的人,才能忍受得了?
孙桦眼神一黯。
“你不会懂,道歉根本没有什么用的。”
乔政没有再说话,只是收手抱紧了她。
长廊回合曲阑斜,良久无语。
很久以后,他终于开口轻道——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孙桦心动。
他懂,他懂她所有的疼痛。
可是——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孙桦听着他的心跳,轻问道:“你什么意思?”
他抱紧她:“不再难托,此生有我。”
他祈求一次机会,还来得及弥补他对她的亏欠,来得及挽留我们这一段感情。
孙桦不再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乔政带着孙桦几乎游遍了泰国的山山水水,在风景之间透露出的爱意,他知道她明白,也懂,可是她却不给他回应。
就像当初他对她一样,接受她给予的一切,却不给以回报。
就在乔政忐忑不安的时候,在泰国的最后一天晚上,回酒店后,孙桦在客厅叫住了他。
“我有话对你说。”
乔政顿时心跳漏掉一拍。
是要当庭宣判了吗?
从不惊慌的人,此时无措得很。
“说什么?……”
孙桦回房间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在乔政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把手里的文件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孙桦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分手声明。”
乔政的视线落到那张纸上,顿时心跳停止。
“分手声明”。
一刀两断,分条列明。
这是一份完整的声明,孙桦把它翻到了最后一页,指着落款处。
“订婚后,你给与我的一切我都不要,你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在这里签字就可以了,然后由我的经理人,或者乔氏的公关部发出去,我都没有意见。”
她的签字,已经签好了。
乔政没有抬手接过声明,只是这样楞楞的看着那张纸,眼神很僵。
“你还是决定要分手?”
孙桦点头,声音平静。
“有些事不是你想挽回就能挽回的。”
孙桦指向她自己的胸口位置,那是心脏的位置。
“再多的道歉,已经来不及了,我这里,已经不想再痛……”
乔政不相信她的决定,苦涩着声音挣扎。
“可是你说过的,你说过我活得累,你可以让我不累……”
他是不是天真的以为这就是她的不舍,他以为她还是心疼他的。
“我等了你很多年了。”
孙桦忽然抬头,望向他的眼神,哀伤,清澈。
“乔政,我等过你,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是整整七年,从二十岁到二十七岁,整整七年,我努力和你在一起,努力成为你的唯一,可是你不是这么想的……”
那些他不回家的日子,她已经不敢再尝试了。
“这趟泰国之行,就算是以前你欠我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前我们来泰国,我在庄园里陪奶奶,而你跟卓尚文出去干什么。”
孙桦低下头,声音低下去:“乔政,我不想和很多的女人分享一个你,我是贪心的,所以我退出……”
他明白了。
乔政闭上眼睛,她嫌他不干净。
他很想告诉她,他没有不完整,他的心是干净的。
他三十年的人生中,只让她一个人进入到了心里,以后,他的世界也只有她一个人。
可是终究话到嘴边,什么都没有说。
他了解女人对丈夫的标准,孙桦不是一个能把身体么还有心分开的人。
这七年来,她循规蹈矩,乖顺温柔,从一开始她就是干净的,她终究接受不了已经不再干净的自己。
乔政抬头,深深的看她:“回不去了吗?”
“对不起。”
孙桦迎向他的视线,看进他的眼底。
“心只有一个,在之前已经给了你,而现在,我不想再把它给你。我还有人生,以后的日子,我要为自己活得很好。”
乔政不说话。
他曾经说过,无论孙桦对自己做什么,他都不会还手。
所以现在,他不能反抗,不能强迫,她要走了,他也只能放开她的手。
他拿起桌上的金色钢笔,视线看向应该签字的落款处,他知道,只要他签上自己的名字,他和她从此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撇一横,他写下乔字,昔日的一切,在这一刻如痛电影一般的在自己眼前闪过。
深秋的天空,蔚蓝而深远,有温暖的风,吹进希腊的白色房间里,他说他很累,于是她乖乖的坐在客厅,为他弹奏了一曲钢琴,弹奏钢琴是拍戏的需要,可是第一个欣赏的人却是他。
细雨纷纷的法国酒店露台上,她坐在迎风的阳台上,看香榭里大道上花瓣飞扬飘零,看落日余辉夕阳西下,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只为等他承诺的一句——今天我会回来。
深夜时分,他躲避和她的同床时,常常一个人借口在书房忙到凌晨,可是她仍然会在半夜起床,拿走他手里的咖啡,换上一杯纯净水,心疼的对他说——晚上喝咖啡伤胃。
被他一次又一次的失约,她也只会为他找理由开脱。
她的世界曾经只为他一个人转,她心疼他的工作是否会很忙,她心疼他活得如此辛苦,她尽力想成为让他快乐的源泉。
这一生,有几个人可以给他这样的感情?
她待他从始至终都是真诚,是他不好,对她一伤再伤。
一滴眼泪落下,这辈子他只为三人落下眼泪,父母,那是在父母去世后,纪予乔,不过三字——得不到,还有就是她。
他一笔一划签下政字,心里忽然抽痛万分。
他从小受的教育中,他知道爱情不是他人生的主题,因此他永远和爱情擦肩而过。
她遇见他时,他对她还没有喜欢上,她爱他时,他只当她是生命中的过客。
她爱他时,他当她是不要紧的人。
最后,她不爱他时,他却爱上了她。
他的爱没有错,错的是他已经错过了。
不是她不给他机会,是他自己作成这样的。
政字的最后两笔。
乔政明白,只要他写完最后的笔画,他就将彻底失去她。
握着金笔的手颤抖,可是再狡辩,再反悔不是乔政做事的风格,他能做的,就是写完这两笔。
从此以后,她将属于哪一个男人?
从此以后,与他无关。
一滴眼泪忽然落下,阻断了签字的最后一个笔画。
他的眼泪,清澈见底,断了最后一道防线,措手不及的在纸纸上晕染开来。
乔政太怕被拒绝,真的害怕她从此转身,所以他闭上眼睛,冰凉的眼泪沾染到了长长的睫毛上,顺着眼睫方向滴落在地上,摊开了一地的悲伤。
许多年前的他,太年轻,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把她对他的感情当成理所当然。
而现在,在他终于懂得了如何去爱时,她已经不肯再给他机会。
乔政平时的聪明才智在这一刻已然无用,当千帆过尽后,她已经不在身边,那他今后的生活该怎么办。
眼泪滴落在生命上,钢笔书写的字迹渐渐在泪水中划开。
模糊的签字,像是一句来不及说出口的忏悔。
孙桦几乎是在下一秒就抬起头来,眼里的震惊无法用语言形容。
她知道乔政这个人是捉摸不透的,为达目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她也知道乔政从来不哭。
这个男人永远都是那么冷漠,似乎除了利益,家人之外再没有任何事和人能挑起他半点兴趣。
内敛,优雅,,冷静。
无论是和对手交锋,还是和朋友之间的轻松笑谈,他的姿态永远淡然,隐藏了城府,带一点不太明显的高傲。
外人总以为他没有能伤到,殊不知越难伤害的人,一旦受伤才是真正的痛。
孙桦起身走到他面前,缓缓半跪在他面前,抬手,拨开他额前的散发,终于看清了他眼底的水润。
“你哭了?”
泪光散在他眼睛里,像冬日的湖水一样,清澈。
他的表情长时间停留在一个弧度,平静而悲伤,还有无尽的眷恋。
然后,孙桦看见乔政的唇一张一合,拼成一句破碎的话。
“孙桦,我爱你……”
他缓缓开口说出我爱你,这是他这一辈子唯一说的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他明白这话以后不会再有机会说了,“可是你的爱来得太晚,你的爱弥补不了你对我造成的伤害。”
乔政抬头,长长的睫毛下,英俊的脸,声音里有坚定的信仰。
“我爱你……爱到相信和你在一起会是一辈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爱她的,他已经无法算清楚了。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习惯在宅子里寻找她的身影。
他会习惯入睡前抱着她。
他会习惯在工作时,想听她的声音。
他会习惯在外出谈生意时想念着她在干什么。
习惯是爱情的坟墓,深入骨髓。
这么多年,她都一直站在他身后,如罂粟的一点点渗透进他的生活中,把他惯坏,让他离不开她。
现在,就算他得到全世界,却也已经失去了她,那拿全世界来又有什么用。
当年他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于是现在,她狠起来报复,要他用一辈子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