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幻境

　　在进入安心院本家之前，安心院真用确认过：本家的院子确有修建结界，但是强度只能算是马马虎虎，属于一般有钱人用来防止荒魂进入的那种。

　　——毕竟他来这个世界打死的第一个人就是仗着自己有护身，直接闯进安心院宅，结果被结界压制住能力，反而连安心院真这么一个菜鸡都没能打过。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安心院真当然不至于冒冒失失就一头冲进去。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样强度的结界依然能让自己中招。

　　不过没关系，幻术嘛，小意思。

　　在见识过安倍晴明的幻术后，安心院真特地向奥田伊瑠衣请教了下幻术。

　　在所有法术门类中，幻术可以说是最全能的一种。理论上任何法术都可以用幻术复现，而且消耗的法力、境界可能都要比原版低得多，可以说是花小力气办大事的代表。

　　不过幻术缺点同样也很明显：只要对方紧守心神，施术者的幻术无法对其造成影响，那么不管想变幻什么法术都没用；而且幻术一旦被破，反噬相当严重。

　　作为眼术的最高境界，堪称是一切幻术的克星。安心院真刚想发动神通，转念一想却用遏制住了。

　　这个幻术似乎是产生了一个巨大的幻界，然后把自己丢进去，重新给予了一个新的身份——这么新奇的东西，可比什么4d5d6d电影要有意思多了。要是就这么贸然破除了，不就暴殄天物了么？

　　至于眼下的场景嘛，以安心院真浅薄的瀛洲历史知识来说，大概还能猜出来应该是大阪冬之阵后的场景，自己扮演的就是光荣人气王之一的真田幸村。

　　在丰臣德川两家决定开片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站在了丰臣一边，给了德川方迎头痛击，也就是所谓的“大阪冬之阵”。

　　在战场上打不赢的老乌龟德川家康便娴熟的运用了政治手腕，唬骗丰臣一方掌权的丰臣秀吉的小老婆浅井茶茶和她的儿子丰臣秀赖，只要将大阪城外的防御工事拆除，大家就可以讲和。

　　也不知道这对母子脑子怎么长的，居然就真的答应了。于是德川家康立刻撕毁协议，再度发动进攻，也就是“大阪夏之阵”，什么丰臣秀赖真田幸村就都死了个干净，这才有了德川幕府的三百年治世。

　　眼下应该就是丰臣一方的将领在听到这个噩耗后，正在紧急召开军议。不过面前这几个老兄到底哪位是哪位，他可就半点都认不出来了。

　　莫非这个幻境的目的，就是让自己陷入其中，最终走向必死的命运？

　　没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

　　“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安心院真故意打了个哈欠，用手撑住身体，向后仰倒，“秀赖殿下一直躲着不见人，淀夫人又居然真的能听信老乌龟的胡说八道。我不过就只是一介浪人，难道还能说服淀夫人回心转意不成？”

　　中年人看安心院真居然破罐子破摔，一时间又急又气，可也毫无办法，只好先和其他人争论起来。争论的内容无外乎就是如何劝说掌权的淀夫人回心转意，德川老乌龟无论如何都不可信云云。

　　借着这个机会，安心院真倒是听明白了这几个人的身份：丰臣方一共有七位将领，除了本身从属丰臣家木村重成和大野治房外，其余五人都是浪人——自己扮演的真田幸村，再加上面前的四个倒霉蛋，就是这五名浪人了。

　　刚才催问自己的中年人是后藤基次，原本是黑田家的家臣。在和主家发生矛盾后离开黑田家，后来来到大阪丰臣一方。据说德川家康动过挖墙脚的主意，不过被他断然拒绝。他本人的态度应该是最坚决的一种，就是看曾经的主家不爽，憋着一口气要挣回来；

　　坐在桌子旁和后藤基次激烈讨论的是应该是长宗我部盛亲，这人本来是土佐的藩主，为了恢复领地才加入丰臣一方。他的家世最为煊赫，目的也更倾向于保存实力，点到为止；

　　角落里时不时才搭上一句话的人是明石全登，他代表的是被德川家迫害的基督徒，但实际上丰臣秀吉类似的事一样没少干。所以虽然他打仗足够坚决，但是态度相对最消极，毕竟就算赢了也不知道何去何从；

　　相对沉默寡言的人却总能指出问题的人是毛利胜永，他和他父亲都是丰臣秀吉一手提拔的，不过领地也已经被德川家康全部没收。因此他的态度和后藤基次一样，也最为坚决，但是他的出发点却是丰臣家。

　　哪怕不算随时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的安心院真，这么四个人就已经大体分了四派，再加上没参与军议的两人，丰臣一方可以说是一盘散沙。这么一群人聚在一起，怎么看都没有获胜的可能性。

　　不过嘛，自己既然来都来了，干脆就玩一把大的好了。

　　看着后藤基次和毛利胜永已经开始互相指责起来，安心院真拍了拍掌，走到两人中间：“两位，与其在这里内讧，不如大家多留点力气，用在老乌龟的身上好了。”

　　虽然并不知道老乌龟是谁，但是后藤基次还是大概听明白了安心院真的意思。他无可奈何地说道：“幸村君，现在的问题不就是淀夫人主张讲和，让我们根本无法出战吗？照这样下去，不要说原本的战场优势会消失，就连城中的人心也势必涣散。”

　　“难道现在就不涣散了吗？”安心院真笑嘻嘻地说道，“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们不妨开诚公布好了：大家都是为了什么而来，又想要一个怎么样的结果？”

　　其他四人面面相觑，虽然真田幸村之前性格较为激烈，但这种直接让大家敞开谈的做法可从来没有过。大家更习惯的还是一点点的试探，抛出意见，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多不好意思啊！

　　安心院真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个人主动说话。他也不嫌尴尬，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既然大家都不想说，那我帮你们说好了。

　　“长宗我部殿下，你想要的无非就是恢复领地，对吧？只要能拿回土佐，你也就心满意足了。

　　“全登君，我知道，伱不喜欢丰臣秀吉，但更不喜欢德川家康，所求的无非也就是能够继续信仰基督教就够了。

　　“胜永兄，我们当中，最替丰臣家着想的应该就是你了。你父子蒙受秀吉殿下大恩，这次是豁出去命来报恩的，没错吧？”

　　“又兵卫……”

　　后藤基次一摆手，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用你代劳了，我自己说：我跟曾经的主君黑田长政性格不合，所以出奔。可他居然到处发布，搞得我连一位可以投靠的主家都找不到！我就是想要让黑田长政那家伙看看，他到底惹到了谁，我后藤又兵卫又有怎么样的能耐！”

　　“那要是黑田长政这个时候跪在你面前，求你原谅，你会怎么做？”

　　“我都已经站在这里了，难道还要扭着屁股去给德川家康做下人吗？”后藤基次斜着眼看向安心院真，反问道，“倒是你，幸村君，你把我们都说了个遍，你自己又是为什么而来呢？”

　　“其实单从利益的角度而言，我才是你们当中最不该来的。”安心院真大大咧咧的说道，“我的兄长是本多忠胜的女婿，德川家康眼看也没几年好活了。只要我熬到他死，兄长再找个时机求求情，我说不定就能被赦免了。再过上几代，说不定连家名都能恢复了呢。”

　　其余四人同时大惊失色，虽然真田家跟本多忠胜的关系人尽皆知，但他们从来没想过，对方居然会这样赤裸裸地将关系挑明。

　　“难道你……”后藤基次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已经做好投靠德川家的打算了？所以你今天才这样懈怠？”

　　“投靠个屁！”安心院真一声暴喝，吓得后藤基次都一哆嗦，“我之所以来这里，就只有一个原因：因为我不服！

　　“德川家康算什么东西？当年被我父亲追得拉裤裆的货色！德川秀忠又算什么东西，十四年前被我打得找不到北，现在居然耀武扬威的准备继承他爹的位子当将军。

　　“就这么一对父子，现在居然大张旗鼓的想要做天下人。我来这里也就只有这一个目的：打垮德川家！”

　　“打垮德川家……”后藤基次苦笑了一声，“谈何容易。”

　　“真要是觉得做不到，不如一开始就别做。”安心院真冷漠地回应道。

　　一直没有插话的毛利胜永此时突然说话了：“真田君，那你说，我们要如何做才能打垮德川家？”

　　“只要团结一心就好。”安心院真说道，“现在城中的人心虽然有些涣散，但并不是不能再度凝聚起来。而团结人心的关键，就在我们五个，还有淀夫人身上。所以我才要问你们，你们都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打垮德川家都不算？”

　　“对我可以算，对你们不行。”安心院真从一旁的柜子中翻出一张瀛洲地图，摊开在桌子上，“胜永兄，就算你是为了报恩而来，事成之后把加藤清正的领地都给你，可以吧？”

　　毛利胜永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父亲当初的封地也不过只有十四万石，而被剥夺的领地正好移交给了加藤清正。安心院真这么说，不仅等于让他家领地大涨，更是狠狠地报了一箭之仇。

　　安心院真也不看他后续反应，转而看向了长宗我部盛亲：“长宗我部殿下，土佐的领地你当然要全部拿回来，再给你加上松山怎么样？”

　　长宗我部盛亲虽然十分惊讶，但还是仔细考虑了下，回答道：“松山的藩主可是加藤嘉明，在关原之战时他就已经站在德川一方了……我也不求能够拿到松山藩，只要能够恢复土佐的领地就心满意足了。”

　　“那要是把松山给你，你要不要？”

　　在安心院真咄咄逼人的质问下，长宗我部盛亲只好艰难地点了下头。

　　“全登君，其实以佛教在瀛洲的影响力而言，你们去绝大多数地方，照样还是会被当地排挤。”安心院真一番话说的明石全登黯然神伤，“不过九州地区对于基督教的接受度还是比较高的，不如让秀赖殿下特别允许你们在九州继续传教。到时候我跟岛津家主说一声，让他暗中支持你们就好。”

　　“你……什么时候跟岛津家……”

　　“你们没发现这次岛津家根本就没出现吗？”安心院真信口就开始胡说，反正又不用负责，“我跟岛津家有密约，他们不会参战。至于你，又兵卫，把黑田家过去的封地都给你，你就应该心满意足了吧？”

　　后藤基次连连摆手：“就算黑田长政瞧不起我，老家主待我还是很不错的。况且我离开黑田家与之为敌也就罢了，再把黑田家的封地抢到手，算什么事？”

　　“那就随便你挑一块地方，总不能作为功臣，一点封赏都不拿吧？”

　　后藤基次这才点头同意，不过随即他又疑惑道：“那你呢？你打垮德川家后，又想要什么？”

　　“我想要出海。”安心院真一句话又说得其他人大惊失色，“因为我打算兵谏秀赖殿下，之后整合城中所有部队，与德川家康决一死战。所以这个责任最后也必须由我来担，出海离开瀛洲是我唯一的选择。”

　　“这……也不用非闹到兵谏的地步吧？”毛利胜永劝阻道，“我们刚才私自瓜分的封地可以先放到以后再说，城内已经人心惶惶，再闹出这样大的乱子，万一大家一哄而散怎么办？”

　　“是啊。”长宗我部盛亲也劝说道，“我们再劝一劝淀夫人和秀赖殿下，事情未必没有回转的余地。”

　　“秀赖殿下所有事情都只听淀夫人的，淀夫人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除了兵谏，你们以为还有其他选择吗？”

　　对于兵谏这样激进的主意，其他几人自然不可能同意，纷纷使出了折中主义的招数，开始提出自己的方案，想要让安心院真放弃。

　　这时，一名穿着大铠的中年武将推门而入，看着大声讨论的众人笑着说道：“大家这是在讨论什么呢？”

　　所有人连忙都闭上了嘴，毕竟刚才讨论的话题自己说说也就罢了，拿给外人听可就绝对不合适了。

　　趁他们都不说话的空当，安心院真快步走上前，拉住中年武将的手，义愤填膺地说道：“你看看这帮人……就因为知道秀赖殿下要和德川家讲和，还要拆除真田丸，所以一个两个居然就都准备走人了！”

　　听到安心院真的话，中年武将顿时如同听到了晴天霹雳一样，连忙快步上前劝道：“我知道，讲和这件事绝对是愚行……德川家康日后一定还会卷土重来，所以请大家无论如何也要留在大阪。”

　　“讲和这件事，难道不就有你的母亲一份功劳吗？”毛利胜永没好气的说道，“要不是你的母亲仗着自己是淀夫人的乳母，一直在殿下耳边煽风点火，殿下又怎么会同意讲和？”

　　中年武将极为尴尬的解释道：“母亲大人她确实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但是德川家现在提出的要求就包含处置我的兄长，母亲大人总不能看着兄长被处刑吧？所以我恳请大家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去劝说母亲大人回心转意，再由母亲大人向秀赖殿下和淀夫人进谏……”

　　他的话还没说完，头颅突然就是一歪，从脖子上滚落在地。在他的身后，安心院真面无表情地甩去刀上的血迹，冷眼看向其他人。

　　“你你你……”

　　其他四人都被安心院真的举动吓呆了，长宗我部盛亲更是惊得跳起，刚想说话，就被安心院真用眼神和刀逼了回去。

　　“现在，大野君已经被我杀了，你们也没有后退的余地了。”安心院真将中年武将的尸体踹倒，用刀挨个指向其他人，“现在你们的选择无非有两种：离开这里，继续做以前的丧家犬；又或者跟我一起干，成功后享受荣华富贵。

　　“长宗我部殿下，你先选？”

　　长宗我部盛亲本想搪塞一下，但几经思量后还是无力地垂下了头，苦笑着说道：“你都把大野君杀了，我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只能跟你一条道走到黑了。”

　　“全登君？”

　　“只要能让我继续信仰天主，就无所谓。”

　　“胜永兄？”

　　“我有一个条件。”毛利胜永咬着牙说道，“兵谏之后，你必须要保证秀赖殿下的安全。等到打垮德川家后，权力也必须交还给秀赖殿下。一旦秀赖殿下有任何闪失，我跟你不死不休！”

　　安心院真解下手套，用刀在掌心划了一道，对天发誓：“我保证秀赖殿下不会受到半点伤害，而且事成之后就离开瀛洲——这样可以了吧？”

　　毛利胜永这才点头，退到了一边。

　　“又兵卫？”

　　屋内四人之中，没有表态的只剩下了后藤基次。他面色凝重地来回踱步，好一会儿后才对安心院真问道：“你真的决定这么干？有多少把握？”

　　“尽人事，听天命。”安心院真坦然答道，“一分把握我都不敢说有，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打垮德川家的办法，你要不要干？”

　　后藤基次喘了几口粗气，最终狠狠一跺脚：“反正大不了就是豁出去这条命而已，干了！”

　　“好。”安心院真环视一周，收刀入鞘，坐到桌前，“等下我们商量下细节，今夜就发动兵谏。在此，我预祝各位心想事成，前程似锦！”

　　其余四人也纷纷坐回桌前，连说不敢，俯首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