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夺门

　　夜间的天守阁安宁而又静谧，只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却突兀地打破了这份静谧，听起来格外刺耳。

　　守侧门的卫兵不知道是谁敲门，连忙询问口令。门外的人不光答上了口令，还不忘记自报姓名：“我是大野治房，有急事要觐见母亲大人，快点开门。”

　　一听是被丰臣家倚为长城的大野治房殿下，卫兵哪里还敢怠慢，连忙解锁开门。谁知道打开门后，大野治房的身后却乌压压跟了一片人，少说也有二十三号，看得卫兵霎时间愣住了。

　　“大野殿下，您自己进来也就算了，带这么多人恐怕不行吧？”

　　大野治房还没说话，他身旁的一个人却率先走到卫兵面前，扇了他一个耳光：“我本来应该骂你蠢货的，考虑到可能会惊扰到秀赖殿下，骂就省去了，但教训还是要给你。你听好了：大野殿下刚才得知，德川家有变卦的可能性，这才连夜赶来觐见。”

　　“变……变卦？”听到这个消息，卫兵如遭雷亟，他这时也才看清楚，说话的人正是过去几个月里率领丰臣军屡建奇功的真田幸村。

　　作为嫡系和客籍的两位将领居然连夜前来谒见，看来真的是要出大事了！

　　“真田幸村”丝毫不给卫兵反应的机会，拽着他指向身后的人说道：“伱看清楚了，这些人多数都是农民，而且跟我一样连铠甲都没穿。他们之所以要跟大野殿下进入天守阁，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是重要的证人。你要是还想活命，就乖乖让开路，不要浪费我的力气。”

　　听到“真田幸村”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卫兵也只好把门推开，放人进入。眼看一行人已经要全部进入侧门，他忽然迟疑着问道：“左门卫佐大人，德川家……真的要变卦吗？那岂不是说又要开战了？”

　　面对卫兵的疑问，“真田幸村”只是冷笑了一声：“不然德川家康千里迢迢赶来大阪，难道是为了给秀赖殿下过寿的吗？”

　　一行人向里走了好几十米，“大野治房”才松了口气，对“真田幸村”说道：“左门卫佐，还是你有办法，居然把卫兵骗过去了。”

　　“真田幸村”摇了摇头：“这才仅仅只是第一关而已。”

　　“真田幸村”当然是安心院真，不过大野治房白天就被他杀掉了，现在的是毛利胜永假扮的。反正他的身形和大野治房相仿，只要穿上大野治房的大铠，再把胡子一贴，黑灯瞎火的区别不大。

　　但是正像安心院真说的那样，骗进门仅仅只是第一步而已。浅井茶茶和丰臣秀赖都住在天守阁里，阁外可是有整整一座迷宫一样的内城。而更糟糕的地方在于，安心院真对政变的经验、认知……一点都派不上用场。

　　在震旦的史书上，如果想要在首都发动政变，集中兵力后一部分人需要去抢夺武库，获取武器装备。另一部分人则要攻打皇宫，快速掌握重要城门，以便擒获政权的首脑。

　　可是瀛洲并不像震旦，首都会对军械进行管控，眼下的大阪更是主战场，抢夺武库纯属多余。

　　天守阁外的内城倒是有一道道门，可瀛洲跟震旦建城完全不是一个思路。

　　震旦的基本思路是人，只要人数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宫城就是要宽阔笔直，里面的道路要能跑马，而且不止一条道路。守城方大可以准备骑兵，对攻城方展开全面反击。而掌握重要城门的意义就在于让己方的士兵从后方源源不断增援，保证通路。

　　瀛洲的生产力打从一开始就不足，哪怕天守阁修建的看起来再精美，里面也养不活太多人。所以他们就拿出螺狮壳里做道场的匠人精神，道路要多崎岖有多崎岖，正确的通路还经常放在视线的盲区，完全就是造迷宫的思路。

　　这样的内城，通路本来就只有非常狭窄的一条。哪怕后面有一千一万人，也只能两三个人一排的慢慢往里跑，再不停地兜圈子。

　　在这种情况下，动静但凡闹得大一点，里面所有的门就都难以攻破。守军反而可以通过墙上的射击孔对进入的敌军展开进攻，来个瓮中捉鳖。

　　所以强攻掌握重要城门什么的，不如多练练尤里的洗脑大法来的快一些。

　　不过和预想的不同，一行人往里拐了三四个路口，都没有看见巡逻的人，甚至一直走到天守阁外才看见卫兵，这让安心院真不禁有些疑惑起来。

　　难道说……有陷阱？

　　“怎么了？”毛利胜永看安心院真踌躇不前，出于谨慎，也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前，“有什么不对吗？”

　　安心院真终究没有说出疑惑，而是摇了摇头：“没有问题，我们上。”

　　卫兵远远地就看见两个人走来，刚想呵斥却发现是“大野治房”和真田幸村，连忙询问来意。两人在接近后刚寒暄了两句，就不约而同的抽出刀，一人一刀干掉了卫兵。

　　“上！”

　　穿着大铠的毛利胜永最先一脚踹开了小门，冲进天守阁。此时正有几名卫兵坐在大厅的火炉旁边，围着烤火，看见冲进来的人是“大野治房”后，他们甚至缺乏起码的心理准备，一时间连站起身都忘记了。

　　而安心院真已经举着刀从毛利胜永身后冲出，他没有穿铠甲，动作显然要利落太多，几乎两步就冲到了卫兵们面前，一刀就将一个人的身体几乎卸开了一多半。随后他顺势拔刀，转身刺入反方向人的喉咙，又斜着一带将第三人割了喉，用刀指着最后一人冷声问道：“淀夫人在哪里？”

　　卫兵颤抖着指了指上方，安心院真点了下头：“谢谢。”随后也将他一刀穿喉。

　　这时，那群伪装成仆役的人此时也全部从衣服内侧拔出兵器，跟着冲进门来。除了后藤基次等人外，这些人几乎都是明石全登手下的切支丹。

　　这群人能在地下暗中传教多年，纪律性虽然不用多说，更重要的是，这帮狂信徒豁得出去，什么都干得出来。

　　而像长宗我部家的家臣们就是万万用不得的。人家追求的是胜仗之后回家过好日子，要是在这里得罪了淀夫人，鬼知道日后会怎么被折腾。就算真把他们叫过来，估计一个两个也都踌躇不前。

　　毛利胜永本就冲在最前，此时想要往楼上冲，却被狭小的楼梯弄得碍手碍脚，走了两步就险些掉下来。他后面的后藤基次索性将他一把拉了下来，自己提着刀带头就向上冲。

　　和一楼不同，一上二楼，众人看见的就是一间大回廊。一名仆役揉着眼睛从门后转出身形，猛然看见这么多人，惊得张大了嘴，一言不发。

　　安心院真本来都已经举起刀，看见是名普通仆役后不禁犹豫了下。然而就是这么一犹豫的工夫，仆役已经回过神，大声尖叫起来。

　　长宗我部盛亲连忙一刀将仆役砍死，朝着走廊尽头通往三楼的楼梯冲去。他们都曾经来过天守阁，白天也根据各自的记忆详细规划了路线。

　　只是这时已经有不少仆役被惊动，抄起家伙，纷纷冲出门来。他们虽然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但是平常做惯了体力劳动，这个时代的人又多少都会两记野拳，一旦被缠上也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无奈之下，明石全登只好率领着切支丹们挡住仆役，尽快解决掉他们。没有受到阻碍的长宗我部盛亲率先冲上三楼，刚一露头，却有一支箭矢迎面朝他射来，吓得他连忙仰倒躲箭，却立刻从楼梯上一路滚了下来，摔得七荤八素。

　　“毛利君，还得你先上！”看到长宗我部盛亲的惨状，后藤基次咬着牙说道。

　　毛利胜永当然没有推辞的理由，毕竟他是一群人中唯一一个着甲的人，哪怕再碍手碍脚也得硬着头皮上。

　　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后藤基次忍不住扶住他的身后，协助他上楼，却还是不够利落，于是便招呼安心院真：“左门卫佐，你也来帮忙！”

　　然而安心院真并没有上前帮忙，他反而站在原地，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打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感觉到一种违和感，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直到他看见毛利胜永上楼，才突然反应过来：

　　自己进入的是幻境，可不是穿越历史！

　　如果真的按照历史，这个时代的男性平均身高连一米六都不到，但在幻境当中，这帮人却都是一米八的大高个，一米八不到的安心院真反倒成了相对矮的那一个。

　　原本天守阁修建的虽然并不舒适，但普通人上下楼总是没什么问题的。毛利胜永就算穿着甲，上楼未免也太过笨拙了。

　　原因就在于，他太高太壮，以致于跟这个时代的建筑大小都不匹配了。

　　幻境的构成当然取决于施术者的主观意识，这名施术者或许对于天守阁有足够的认知，但是却对这个时代的人没什么认知，所以下意识就将毛利胜永等人都当做现代社会的壮汉幻化，所以才产生了这样不协调的场景。

　　同样的道理，为什么刚才没有卫兵巡逻？

　　因为在现代社会，尽管还需要保安巡逻，但多数情况下监控器就已经足够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根本没有卫兵定时定点分组往复巡逻这样的常识。

　　如果要安心院真真刀真枪的杀上去，他可没这样的本事，但在意识到这是幻境后，他就开始琢磨，怎么用法术解决眼下的问题。

　　在净土宗十六观当中，所衍生出的就是幻术法门，但安心院真只学了就没有再继续了。他只知道观想出的冰是的前置，可具体怎样转化就一点头绪也没有。

　　可以看破一切幻术，那自己能不能利用的限制，仅仅只有限看破某一部分？

　　就像……这样。

　　安心院真试着对天花板使出，一张冰砖就在空气中被幻化而出。他试着用冰砖限制自己的视线，然后开始反复告诉自己，冰砖更上方的天花板不存在。

　　可他刚一开始这样想，天守阁就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甚至吓得交战双方同时都停住了手。

　　……然后等震颤停止后，双方继续开始对砍。

　　不过，也正是这次震颤，让安心院真得以看见幻境的破绽。他惊奇地发现，这个幻境似乎跟同源——换句话说，就是由构成的。

　　既然直接看破某一部分不可行，那么替换呢？

　　安心院真重新催动，震颤又吓得双方同时停手。他则趁机一推掌，催动冰砖向天花板移动，想象两者原本就是一体。

　　这次他并没有再失手。

　　后藤基次努力了半天，也才将毛利胜永推上一半位置，还没有等来友军。他又急又气地转头，却目瞪口呆的看见安心院真甩出一条光带，轻轻松松就吊上了三楼。

　　片刻之后，楼梯上方就传来了接二连三的惨叫声。等他们冲上楼后，三楼的守卫已经被杀的一个不剩。

　　有了安心院真开挂一般的法术，一行人轻轻松松就又突破了四五层。在第六层的时候，后藤基次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就是把天花板变没的那一下。”长宗我部盛亲接口问道，“那条长长的鞭子，我就当你是从高野山求来的好了。可你什么时候会法术的？我可没听说过啊。”

　　“这是奇迹。”明石全登严肃地说道，“一定是天主知道我们准备行他的义，所以才赐给左门卫佐这样的力量。”

　　众人齐齐无语。

　　安心院真本来打算将事情推到传说中真田十勇士里面的传奇忍者猿飞佐助身上，被明石全登这么一解释，他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为了缓解尴尬，他指了指据说是淀夫人居住的七楼，问道，“你们想好等下见了淀夫人后，怎么说了吗？”

　　“就算淀夫人对局势判断有所失职，必要的礼数还是不能少。”毛利胜永严肃地答道。

　　他的意见也得到了长宗我部盛亲的认可：“不管怎么样，我们先把礼数做足。如果淀夫人有所无礼，我们再同等回敬即可。”

　　“既然如此，等下就拜托你们两个了。”安心院真用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欣慰的说道。

　　能做出自毁长城这样的举动，淀夫人的脑子很难说到底还剩百分之多少。跟这样的脑残对话，显然不是他这个正常人能够办到的事情。

　　有毛利胜永和长宗我部盛亲在前面挡枪，真是再好不过了。

　　五个人一起登上了七楼，来到了淀夫人的居所门口，门后明显能看到一个人影。毛利胜永主动上前两步，朗声说道：“门后是哪位大人？在下毛利胜永，同行之人有真田左门卫佐、长宗我部殿下、后藤基次大人、明石全登大人，想要拜访淀夫人，还请劳烦通报一声。”

　　“深更半夜，不管什么原因，你们这些武士也休想进入殿下的房间一步。”一个颐指气使的老年女声从门后传了出来，“现在马上退出天守阁，白天时候再来请罪！”

　　毛利胜永的脸色顿时一黑，后藤基次则冷笑了声，低声对安心院真说道：“是大藏卿局。”

　　哦，就是淀夫人的乳母、大野治长的老妈嘛。

　　安心院真看毛利胜永还在跟大藏卿局扯皮，心中顿时一阵不耐烦。他一刀就将纸门劈开，对着被吓得脸色发白的大藏卿局说道：“老王八，你儿子都已经被我剁了，还敢在这里唧唧歪歪。现在赶快闭上你的鸟嘴，告诉我淀夫人在什么方向就行。”

　　谁知道大藏卿局可憎归可憎，在生死关头反而咬紧牙关不松口，死都不肯指出淀夫人的方向。

　　正当安心院真考虑要不要一刀做了她的时候，内室的门被推开了。一名穿着十二单的绝世美女缓缓走出，目光从在场众人身上依次扫过。

　　无论后藤基次还是毛利胜永都低下了头，明石全登索性在胸口画起了十字架，仿佛被这名女性的容光所慑，根本不敢直视。

　　大藏卿局连滚带爬的扑到女性的脚边，哭叫道：“殿下，我不是说过您千万不能出来吗？万一这些低贱的武士伤害到您，该怎么办是好？”

　　尽管“低贱的武士”这个词怎么听都不合适，但四人却无一人敢主动出声反驳。根据他们的了解，此时的淀夫人已经五十岁出头，看上去却跟十六岁的少女没有任何区别，容貌更是堪称倾国倾城，震旦传说中的妲己也不过如此。

　　“没事的，他们不会伤害我的。”在扫视一圈后，“淀夫人”最终看向了安心院真。她的目光先是变得疑惑，随后脸上却由衷地浮现出了欣喜、爱慕等神色。

　　她提起裙子，向前跑了两步，用力抱住安心院真，在他嘴上亲了一口，开心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身后，毛利胜永等人如坠冰窟。

　　上一章怎么把大藏卿局写成秀赖的乳母了……晕死，她是茶茶的乳母，已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