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琼恩

　　烈火在熊熊燃烧，这是他见过的最大的一场。

　　他能感觉到火的热量，但那是向着火的那一面，是胸膛的那面。他的胸膛在发烫，然而他的背部依然感觉冰冷刺骨，直入骨髓。

　　在影子塔，长城三里以内没有一棵树，苍白霜冻的地面就是基调。但在稍远处，便是起伏的山岭，是亘古不变的森林。他不知道那是自由民的家园还是神秘的恐怖之物的乐场。

　　在长城外，让他感觉不安。

　　无数人驻足在火堆旁，沉默地注视着燃起的火焰，在旁边伫立守候的有守夜人、山林氏族人、自由民，除此外，还有临冬城的罗德利克爵士以及小保罗、麻鹰等史塔克领地上长久未见老朋友，他们不是为了在这里汲取温暖，而是向战友送别。

　　他没有见到葛兰。

　　是他及时送来了关键的信件，告知罗德利克爵士的临冬城骑兵会拖住了曼斯雷德的向影子塔前进的脚步，为他们争取到足够的布防、隐蔽的时间，也因为这些，他们才能够最终轻松战胜敌人。

　　在对自由民的战斗中，他们大获全胜，将近乎毫无防备的曼斯雷德生俘，将他聚集起来的各个部落击溃驱散，将他们的牲口缴获。

　　就连巨人们也在他们的攻势下落荒而逃。

　　太多人了，他们没法将人聚集起来围歼，而不远处就是那片骇人的黑森林，他不知道逃出的自由民们又有多少人能够活过这个夜晚，又有多少人会死在雪地而后又重新站起来……

　　战斗永无止境，溃败也同样永无止境，到了最后，他已不忍挥出长剑——山林氏族人和罗德利克爵士的援兵会帮他多杀他饶过的十倍、百倍。但无论这些援军多么努力，逃出的人数又比他们杀死的还要再多十倍。

　　“让他们全部去见异鬼吧！”安德鲁塔斯撸了他油腻的金发，叉着腰看着散落于广阔雪地上的奔走的野人。

　　自从断掌科林离开后，便是他在协助影子塔指挥官的工作。

　　太多人了。

　　“我这辈子也没有遇到这么难挥下剑的时候。”这是战斗结束后罗德利克爵士见到琼恩时的第一句话。

　　临冬城确实向长城派遣了骑兵，他没有想到竟然有八百之数，其中超过一半是史塔克以外的其他家族所提供，曼德勒、安柏、卡史塔克，还有北上途中的孔顿、穆特、哈伦……无所谓，在山地氏族人的眼中，这都是临冬城所提供的支持。

　　他的姐姐没有放弃长城，而他也不用将光热输给诺瑞伯爵，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把从山林之中带出的勇士全部丢掉，不仅没有丢掉，就连死亡受伤的也寥寥无几，在这点上，他足以自傲。

　　当打扫完战场并从餐厅喝掉一角黑啤酒后，他在几个守夜人兄弟的簇拥下一起使用了影子塔美妙的温泉。温暖将他完全包裹，有几次他几乎在水中直接睡着。

　　新来享受的兄弟和援军太多，到了最后，他再也无法维持一小块温馨之地，于是他走出了水池。刚进来的小保罗笑着为他递上了毛巾。

　　“我以为守夜人都是用冰水洗澡呢！哈，真是享受！”

　　“谢谢。”真好，他想，在这里看到曾经的熟人让他尤感亲切。“你要是看上了温泉，大可以现在和我一起宣读守夜人誓词，我相信罗德利克爵士不会阻止你。”

　　“我可不担心爵士。我的茉莉知道了，会追杀来的。”他嘿嘿直笑，“你还记得茉莉吧？”

　　“当然。”席恩曾在他面前炫耀过。但这就不必告诉他了。

　　他与小保罗告别，重新套上崭新的守夜人黑色斗篷。

　　经过影子塔的大厅时，两个守夜人正在分享一块刚出炉的面包，香味让他想起了长城外燃起的篝火。

　　影子塔没有他的床铺，但他知道守夜人兄弟一般怎么过夜。他在壁炉旁随便找了个角落蜷缩着躺下，希望壁炉的火一直不灭，也希望添火的人不要吵醒他。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让他彻夜无法入眠的担忧已经过去，他有资格享受来之不易的安宁。

　　他还应该做什么呢？

　　丹尼斯梅利斯特爵士才是这里的指挥官，而老爵士众所周知，是个温和公正的好人，他是沟通罗德利克爵士以及山地氏族的军官的最好人选，他们一定能够安排好俘虏的自由民……

　　自由民。

　　这是任何守夜人的长官或者军官都无法绕过的问题……这些问题都不属于他，他只是个普通的守夜人，没有必要去思考。

　　他也不敢去思考。

　　他相信梅利斯特爵士的智慧，也相信他的公正。他的年龄足够大，经历足够丰富，见识足够多，一定能够做出最周全的决策。

　　太累了。

　　他觉得跟随莫尔蒙总司令出城后的经历的种种已经耗费了他一生的精力。短短的数月内，他就见到凡人不曾见过的一切，无数次从死亡边缘滚回，不仅如此，还体验了……

　　耶哥蕊特已经死了。

　　他闭上眼，希望能够摈除一切，回归宁静，然而纷繁的场景一幕幕涌来，他越是闭上眼睛就越感觉累。

　　他重新睁开了眼睛。

　　雪从枝头掉落，尚未落地便纷纷散开，洒在白色的地面上，林间传来了呱呱的孤寂鸟声。

　　寒风吹过，呜呜咽咽。

　　他感觉疼痛，又感觉饥饿。他站在树枝上，缩着头，盯着树下的倒伏的尸体，犹豫是否要飞下去撕上两口。

　　不，一口就足够了。

　　一会乌鸦飞了过来。讨人厌的鸟。它别过眼睛，看向他处。

　　乌鸦们撕开了皮肤，其中一只轻轻啄着眼睑，掏出了眼睛，黑色白色，粘连着，还流着血。

　　几只乌鸦开始争抢。剩下的乌鸦则跳在尸体的脸上，试图寻找另一只。

　　傻瓜。他只有一只啊。

　　寒风吹过，乌鸦顿时跳开。

　　他感觉像是被封冻，想要伸出翅膀，却又在下一瞬间忘掉。

　　波纹在林间滚动扩散，他感觉能够看到。而后，色彩在黑暗的幽林绽放，他循着光抬头，幽蓝色在尸体空洞的眼眶中闪烁，盯着他。

　　他顿时惊醒。

　　今夜，是异鬼的盛宴，他想，不知道还有多少会上演。

　　他撇去这些让人厌恶的场景，希望山姆能够尽快平安赶到这里。

　　壁炉被人添加了柴火，燃烧得更加旺盛，而大厅里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他感觉自己已经在冒汗。

　　是啊，这里只是一个小城堡，远远没有黑城堡大，更不用说长夜堡。这里没有地方安放如此大量的援军。

　　“琼恩雪诺，”他听到一个人喊他的名字，这个名字就像有魔力，大厅里的其他的士兵全都将目光投了过来，“梅利斯特爵士喊你去议事。”

　　他小心站起，看着眼前穿着黑衣的兄弟。短胡子覆盖了他的全脸，给人一种壮实的感觉，他的声音也是如此。

　　“什么事？”他疑惑地问。

　　“梅利斯特爵士给我下命令的时候没有好心告诉我哦，”他小心从几名士兵旁边经过，“跟我来吧，雪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