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于火:光与影之歌 第四章 凯文·特纳
作者:姬澹清的小说      更新:2023-11-25

  凯文·特纳,十四岁,来自蟹爪岛上的一个骑士家族,特纳家族。

  自从在黑火叛乱中立下功劳受封骑士之后,特纳家族就誓言效忠于蟹爪半岛上冷水城的寇瓦特家族,而寇瓦特家族效忠于符石城的罗伊斯家族,罗伊斯家族效忠于鹰巢城的艾林家族,艾林家族效忠于君临城的劳勃国王。

  凯文的父亲,特纳家族的当代家主约翰·特纳,作为寇瓦特家族的封臣,为自己的封君管理着一个叫做分水村的一百多人的小村庄。

  约翰·特纳在这个闭塞的村庄里出生,伴随着咸湿的海风长大,二十五岁时受封骑士,三十七岁以长子的身份继承了父亲的采邑,成为分水村的守护骑士。

  而他的两个弟弟,一个成了水手,死在一场暴风雨之中;而另一个弟弟,则远赴厄斯索斯大陆,成为一名雇佣兵。

  这就是骑士家族子嗣们的命运:长子继承家业与责任,次子拿着父亲的资助自己想办法外出谋生。

  到了凯文这一代也不例外。

  凯文·特纳是约翰·特纳的第三个孩子,也是第二个儿子。

  特纳家的长子叫做兰诺德,比他的弟弟大五岁。

  在凯文的小小世界里,守护着整个村子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而他的哥哥,就是第二大英雄。

  而他自己则是除以上两者之外的第三个大英雄。

  所以凯文还没桌子高时,就总像个跟屁虫一样,随时随地都跟着自己的哥哥,学着哥哥的样子,挥舞着父亲用木头给他削的圆头长剑,高喊着“为了冷水城!”的口号,向着村里的草垛冲锋。

  在和村里的小孩玩战争游戏时,他也一定要和自己的哥哥分在一队。哥哥冲,他也冲;哥哥退,他也退;哥哥喊口号,他也喊。

  直到有一天,他的哥哥喊出,“我是分水村的守护骑士兰诺德·特纳”,他也跟着喊出“我是分水村的守护骑士凯文·特纳”。

  然后他就被暴怒的哥哥打了一顿,等他哭着跑回家向自己的父亲告状后,又被自己的父亲打了一顿。

  那天晚饭过后,约翰·特纳把他们兄弟俩叫到一起,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凯文,分水村只有一个守护骑士,那就是我。而我死后,会是你的哥哥,兰诺德·特纳。而你,我会给你一把剑,一匹马,让你可以去追求自己的荣誉。”

  既委屈又懵懂的凯文很想问,为什么?

  自己不也是他的儿子么,自己不也是在分水村出生和长大的么?

  但是看着父亲严肃的神情,他没问出口。

  那一年他八岁,他的哥哥十三岁。

  等到凯文十三岁那年,约翰·特纳花了十个金龙将他的哥哥送到另外一个村庄。

  那个村庄的守护骑士,是约翰·特纳的战友。

  于是兰诺德成为了一名守护骑士的侍从,而凯文也知道了自己永远没机会成为分水村的守护骑士。

  又过了一年,在他十四岁命名日那天,父亲给了他一把剑,一面木盾,和一匹瘦马,把他交给从厄斯索斯回来探亲的叔叔。

  在叔叔探亲结束那天,叔侄二人骑着马,走在村外的路上,他的叔叔问到,“你恨你父亲么?”

  凯文反问道,“你呢?你恨爷爷么?”

  叔叔大声笑骂道,“臭小子!我恨所有人,但不会恨你爷爷!你以为一个破烂村子的守护骑士很了不得么?我告诉你,我在战场杀掉的骑士,比你的手指加在一起还多!你爸爸在村里收的税钱,还不够我在自由城邦最差的酒馆里痛快喝一晚上!”

  叔叔脸上的伤疤随着他粗狂的笑声扭曲起来,像一条扭曲的蚯蚓。

  凯文的叔叔叫做托马斯·特纳,是次子团的战士,已经在次子团里服役了二十一年。

  次子团是成立于厄斯索斯大陆自由城邦的一支佣兵团,历史悠久、声名显赫,主要成员由维斯特洛大陆上,贵族家庭里不能继承爵位和领地的次子们组成,因此得名次子团。

  听托马斯吹嘘,现任多恩领的亲王红毒蛇就曾经是他们的成员,“那家伙儿成天和女人混在一起,长枪用得特别好!”

  这次他从东陆回来,是奉命护送一个大人物回君临城。由于旅程顺利,完成任务之后,离团里给他的任务期限还有一个月时间。

  离家二十年,不曾回去过一次。思虑良久之后,他打算回一趟分水村,看看自己家的那个倔老头还活着没有。

  搭乘着来往南北方的顺风船,辗转一个多星期,托马斯终于从君临城赶回了自己的家乡。

  回到家里,正巧遇到他哥哥为凯文的前途发愁:约翰特纳正在纠结,不知道应该是送凯文去当裁缝做手套,还是为他向自己的封君讨一份冷水城城卫兵的差事。

  晚上,两兄弟一边吃着烤羊肉,一边喝着今年的新酿酒,一边商量着凯文的未来。

  托马斯对自己的哥哥说到,“小家伙挺壮实。”

  “嗯。”

  “比他哥哥更壮实。”

  约翰特纳抬起头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又低下头喝了一口酒,“你也比我壮实。”

  沉默了一会儿,托马斯对他说到,“让他跟我去自由城邦吧,总比留在这里,被海风吹成肉干好。”

  “你现在在哪个战团?”

  “次子团。”

  …………

  从分水村到白港的这一路上,托马斯一直在向自己这个一路都冷着脸的侄儿描述着成为雇佣兵以后的美好未来。

  “像你这样的好小伙儿,绝对会成为战团的主力,到时候好好干,要不了多久就能成为正式成员。到时候,不仅有饭吃,还有军饷拿。不过军饷可不能乱花,到时候叔叔帮你存起来,等存够了,带你找自由城邦里最好的铁匠打一套最结实的铠甲。”

  托马斯拍拍胸口,“比我这套还好,比你哥哥那套更好。”

  “那才不是兰尼的,那是爸爸的。”

  “都一样。还不是你爷爷传下来的?”

  比家里那套祖传链甲还好的盔甲,会是什么样呢?

  陷入想象中的凯文渐渐忘记了离家的忧愁,脸上也出现了一些笑容,而此时,家乡已经远远落在身后,再也看不见。

  分水村是一个在地图上都找不到标记的小聚落,要想去去海对岸的自由城邦,必须先乘小船到北境的白港,再从白港乘商船过海。

  要赶在任务期限之前回到潘托斯,只有一艘叫做“玫瑰夫人号”的商船可选。

  而且按照玫瑰夫人号的行程,到了厄斯索斯大陆之后,还得先去布拉佛斯,才能到潘托斯,也就是此时次子团的驻地。

  过海的费用,一个人要两个金龙。

  如果叔侄两人愿意帮忙在船上干些杂活儿,可以少算一个金币。

  听到船长的要价,托马斯很生气,自己的侄子这么壮,又勤快,干起活儿来又快又好,怎么能只少算一个金龙呢?起码得按两个金龙算。

  一番极限拉扯后,最后议定的结果是,托马斯兼任船上的护卫,平时不用干活儿,只有遇到海盗的时候需要出手帮忙。

  凯文任水手,跟着其他水手打理船上的各种杂务。

  相应的,船费减半。

  从小在海边长大,凯文对船只并不陌生,但是乘坐这种能够载货数千石(目测)的大船却还是第一次。

  因此当船上的水手长扔给他一块破布,让他清洗甲板时,他丝毫也不抗拒,甚至兴冲冲的主动要求可以上桅杆连瞭望塔也擦了。

  对此,他的叔叔托马斯仅仅表示,“干的多吃的多,能把本钱吃回来就行。”

  日升月落,风起风停。

  离开白港,又经过老城后,北境便没有了值得一去的海港。

  商船的所有货仓都被货物塞满,而临时登船的特纳叔侄也被赶到货仓里和一桶桶的葡萄酒为伴。

  然后,经受不住诱惑的托马斯·特纳一不小心开了一桶酒,偷喝之后还一不小心将盖子恢复了原样。

  可惜仍然被老练的船长通过他身上轻微的酒香味发现真相,最后被迫用一个金币——这桶酒到布拉佛斯的到岸价——买下这桶酒剩下的部分。

  每天喝几杯,酒桶渐渐见底,当这桶酒被托马斯喝个精光之后,商船也驶离了维斯特洛的北境,向着东陆驶去。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

  在一个嘈杂的凌晨,凯文从剧烈的颠簸中惊醒。

  他坐在货仓的地板上迷惑地看着惊恐的船员们在甲板和船舱间来回穿梭。

  托马斯也被惊醒,见状带上剑,对自己的侄儿吩咐道,“留在这里,不要走动!”

  接着便冲上甲板,抓住一个老水手的衣领,顶着风雨大声喝问到,“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老水手一甩手,挣脱束缚,“你的眼睛是用来撒尿的么?暴风雨来了,向你的神祈祷吧!”

  说罢,老水手冲进风雨中,和其他人一起拉扯飘摇的风帆。

  十几次心跳后,他便被飞扬的缆绳抽飞起来落进水里没了踪影。

  托马斯咽了一口唾沫,逃回货仓。

  用剑撬开三个酒桶,又将它们推倒,任由里面的美酒流了一地,让整个货仓都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等桶里的酒流干,他又将盖子一一放回原处,可是由于船体的颠簸和手臂的颤抖,始终没法将盖子紧闭在桶上。

  见自家的傻侄子居然还在旁边看戏,托马斯怒喝道,“傻小子,去找几颗钉子来!”

  得到命令的凯文如梦初醒,跌跌撞撞地从一个木箱子里找出一大把一指长的钉子,递给他的叔叔。

  托马斯接过钉子,直接用剑身当当几下把空桶的盖子钉死。

  接着他又捡起地上的绳子,将空桶两两绑在一起。

  扯了扯木桶上的绳子,确认足够结实后,他把凯文拉过来,将侄子的胸腹和其中一对酒桶绑在一起,一边绑一边念叨着,“该死的,所以我就说,当兵的为什么要把钱存在银行里。该死的,我还有一百个金币存在铁银行,该死的该死的!”

  等拴好凯文后,他把自己也拴在另一对酒桶上后,转过头盯着凯文的眼睛说到,“孩子,要活下去。”

  这是托马斯第一次表示出对凯文的关心。

  可凯文还来不及感动,玫瑰夫人号的颠簸骤然加剧,一声撕裂声响起,船体从中间断成两半。

  汹涌的海水涌进,将所有的货物卷入大海。

  因为酒桶的支撑,凯文在水里沉沉浮浮,最终也没有沉到海底。

  可即便如此,依然被狂暴的暴风雨卷的七荤八素。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在狂风暴雨中,凯文拼尽全力地控制着和圆桶的相对位置,确保自己所在这一面始终在海面以上,终于没有被淹死在这该死的大海里。

  而这项任务也耗尽了他的全部体力。

  当暴雨渐渐停息后,凯文无力趴在圆通上,任由海潮带着自己漂流,并很快因为饥饿、困倦晕了过去。

  在黑暗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次醒来之后,凯文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坚实的陆地上,而且身下还铺着干草和树叶。

  在他的身侧,燃着一堆篝火,篝火上架着一顶头盔,从头盔里传出诱人的香气。

  就在凯文挪动身体,试图离篝火再近一些的时候,从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

  他转头望去,一个黑发黑眼的年轻男子,正抱着一大摞树枝,从森林里走出来,咧着嘴向他露出温暖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