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灰飞烟灭（一）

　　冉闵回到前院时遇到了赶回来的周免。

　　“闵弟，听说你可以说话了？”周免比冉闵大了有十岁，虽然才15岁，却已长得人高马大，武艺娴熟。他的父亲已在匈奴二破长安时战死，后来被冉谵收为义子。

　　“免哥，你是不是有一支五百人的少年军？”冉闵没有直接回复周免，看着周免说道：“父亲已带着大军前往清峪道设伏，火药为军国利器，不容泄密。只是如今关内兵力不足，请你速去集合少年军关闭城门，隔绝内外。另调五十人前来此地严密防范，除非有我命令，任何人不得离开此地。”自从长安城被破之后，曼川关内已接收流民不下五万，这些流民除少部分精壮经过甄选，加入义军外，其余的都被冉谵安排在曼川关至紫荆关之间，或开荒种地或为工匠以换取口粮维持生计。

　　冉闵让周免另派三百人上城墙随时做好守城准备，一百人在城内巡逻维持治安，其余人手分做三队，配快马，轮流往来于谷地和曼川关之间，传递消息，时刻注意父亲在谷地中做埋伏准备的进度。

　　冉闵的话中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周免听了，不由地应声“喏”后便集合他的少年军去了。

　　冉闵见周免已去，对老仆冉福说道：“冉福，我到父亲的书房里去一下，等工匠民夫及火药原料到了再来叫我。”待冉福应声后，冉闵一个人来到了父亲的书房。

　　冉闵对着地图仔细看了起来，图上敌我态势显示，整个黄河以北几乎已被胡人全部占据。匈奴、鲜卑、羌人、氐人的势力犬牙交错，除了曼川关、紫荆关及河南河北的一些零星坞堡还在汉人手中，整幅地图上竟找不到一块还属于汉人的土地。

　　因为匈奴大军来袭，让冉闵知道，即使是曼川关至紫荆关一线，这汉人最后的乞活之地，也已呆不住了。他需要捋一下思路，谋划一块可供发展之地。曼川关和紫荆关实在太小了，四周都是山岭，耕地不足，根本不是一块可供发展之地。虽然有利防守，却也容易被敌人封锁。

　　随着目光向长安城移动，冉闵怦然心动。现在的关中可不是后世水土流失后的陕西可比，虽历经秦汉两朝的开发，却还有森林密布，土地富饶，又有八水绕长安，堪称鱼米之乡。

　　汉武时，卫青、霍去病从这里出发，勒石焉然，逐匈奴，建万世之功！苏武也从这里出发，持节出使，为敌国所困，北海牧羊十九载，虽威逼利诱而初心不改，享万世赞誉！班定元二十八人，自长安出发，斩匈奴使节，连横西域诸国，立万世美名！

　　后世大唐时，李靖、侯君集重走卫霍之路，再建卫霍之功，立煌煌大唐之名！

　　长安、汉中，汉唐都是以此地为基础，而创煌煌威名！何其壮哉？！

　　为何隋唐以前，关中历来是龙兴之地？正因为关中独特的地理优势：力量不足时，东有函谷关、潼关，可绝关东；西有玉门关、嘉峪关，可绝甘凉；北有长城大河、南有秦岭，易守难攻。一旦兵强马壮，东出潼关，便可如水银泻地，一统天下。

　　匈奴破长安后，屠戮士民百姓逾百万，又将生活在关中至甘凉的百万氐人迁至关东，驱使氐人为祸天下，致使目前四散逃离或隐匿于秦岭中的汉人仅零星数万人，散落于绵延千里的群山之间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而往日花团锦簇的关中已是破败凋零，野兽遍地，犹如鬼蜮。

　　遥想旧时长安人口稠密、商业繁荣、百姓安居富足，冉闵痛彻心扉。这更让冉闵更坚定了以关中为基业的想法，重振汉家雄风。

　　冉闵本来还以为有时间来细细谋划发展计划，可现在匈奴大军来袭，冉闵知道，计划要提前实施了。

　　“看来等消灭了刘明大军后，就需要找父亲仔细了解下现在的局势了。”冉闵喃喃自语。

　　不一会，冉福就找了过来：“少爷，工匠民夫和火药原料已到齐了。”

　　冉闵来到院中，将工匠分成四队，三队分别研磨木炭、硫磺和硝石，而冉闵自领的一队人手则都是已跟着冉谵经年的绝对心腹。

　　冉闵另让冉福征集关内各种容器，如陶罐、木箱甚至各种布匹丝绸，同时吩咐冉福收集小石子、破铁片等，以加强火药爆炸后破片，增加杀伤力。

　　做完一批，就让人在院中摊开晾晒。经过了忙碌一天的后，冉闵终于用完了关内所有的火药原料包括关内所有的鸡蛋。

　　关内所有的原料也就够冉闵配置约一万多斤火药，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一轮弯月跳上了树梢。看着院中满满地铺了一层的火药，冉闵下了禁火令后率所有人退出了院子。

　　第二天一早，太阳早早就挂在了半空。冉闵估计，以现在六月似火的骄阳，不消一天就能将所有火药晒干。

　　冉闵唤来了周免：“免哥，我一会要去父亲那里看一下，我有些放心不下。”冉闵有些担心父亲的埋伏安排，毕竟火药对他来说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昨天最早做好的那部分已经可以装填了，我先带人装填一批火药包、火药罐，你仔细看着，我离开后就由你带领匠人装填。每装完一千斤火药，即安排人送至谷地，我担心匈奴人会提前到来。”

　　冉闵看了下满院的火药后继续说道：“即使昨天最晚做好的火药，等到酋时应该也可以装填了。”

　　说着，冉闵便开始动起手来，“免哥，你看，将火药装到各种容器中，装填时只须注意几点，一要装紧实了，每个容器包裹都要用药线引出来；二是在每个容器或包裹中添加一部分小石子、破铁片。”说着，冉闵已装填好了一个人头大小的陶罐。

　　冉福征集的材料中约有千来个大小不等的陶瓶、陶罐，冉闵打算用这些陶器制作出一批原始版手榴弹。

　　等冉闵又装好了一个木箱及一个用麻布制作的炸药包后，冉闵就让工匠们全面开工，并制定了先装木箱、再装陶罐、最后用布匹丝绸的次序。

　　“免哥，最后制作的炸药包及火药罐，你留三百个在关墙上。为了打匈奴主力埋伏，我军会放过匈奴前军。等敌军前来，关内人少，火药可为助力。曼川关地势险要，关墙高大，而匈奴前军必无攻城器械，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你现在就要开始多备滚木雷石、金汁灰瓶，待匈奴前军攻城时，抽调民夫精壮与少年军一起务必紧守城关。等父亲全歼匈奴主力后，前后夹击，会歼匈奴前军于关前。”冉闵对周免说道：“等所有木箱都装好后，我就带着先去谷地，和父亲一起去做埋伏的准备工作。所有的火药都包装完成后，你再派人一起送来。”

　　待周免答应后，冉闵开始检查匠人们的制作是否符合要求，检查过后，冉闵喊来了民夫开始装车。

　　冉闵一边赶路，一边观察清峪道两侧山势，等冉闵赶到谷地时，只见谷地中分做了四段，军官带领着民夫士兵们在地上挖坑。冉谵正指挥士兵在两侧山崖上挖掘壕沟，看到冉闵那一溜的牛车、驴车后匆忙从山崖上下来到冉闵面前。

　　“父亲，孩儿已将制作好的第一批火药箱运过来了。”冉闵看到冉谵后立即说道。

　　“好，好。。。。。”冉谵激动地在木箱上摩挲，两眼放光，仿佛见到了绝世珍宝。“接下来该如何利用火药设置埋伏，我儿可一言决之。”

　　和冉谵分别后，冉闵先实地观察一下谷地形势。整个谷地如一个葫芦，南北长约五里，最窄处在谷地中间位置，仅一里左右，将整个谷地分为南北两块，此处山崖也最为陡峭。谷地中靠近南边出口约一里处为谷地最宽处，宽约三里；北边的那块较为平直，宽约二里。此时的一里经过冉闵了解，比后世短了一些，约415米。

　　这清峪道本来是关中来往汉中的重要商道，如今因为战乱，商贾绝迹，谷地中铺满了枯枝败叶。看过了整个谷地形势，冉闵心中对整个埋伏计划也逐渐清晰起来。

　　冉闵找到冉谵一起来到了谷地最窄处，一边在地上画着，一边对冉谵说着作战计划：”父亲，匈奴大军四万余人，前后绵延应有二十余里。孩儿过来的路是谷地的南面出口，离谷地出口约五里处山道最为狭窄，仅可容二辆牛车并排通过，父亲可派一偏将带人多采大石，等听到谷中爆炸声响，便将大石推落山道，断匈奴人的前路。”说着，冉闵将手上树枝移到谷地北侧出口：“同时，父亲可派斥候前往北侧寻找离谷地最为狭窄之地，如法炮制。”冉闵说完站起身来，用树枝指着两侧山崖继续说道：“谷底中此处最为狭窄，孩儿计划将此处山崖炸塌，如此可将匈奴大军分做两段，使其前后不能呼应。同时，火药还有助燃的作用，所以，孩儿计划等火药箱及炸药包埋好以后，上面用枯枝败叶掩盖，撒上一些火药。等匈奴人进入埋伏圈，我军可从两侧山崖多射火箭。一可以引爆火药箱炸药包，二可以引燃整个谷地。我要将刘明的四万人马全歼于此！”

　　冉谵沉思半晌：“匈奴行军必有哨探前军，以四万大军规模，前军应二千有余，前军出大军前方十里，巡游传递消息。而我军南方埋伏处距谷地北出口也仅十里，若我军想要全歼匈奴人，必然放过匈奴前军。我大军已全来此地，关内仅有民夫精壮，可挡得住匈奴前军攻城？如果不想放过匈奴前军，则必然无法全歼匈奴大军，我儿可有谋略？”

　　“父亲，对此孩儿也有预案。想要全歼匈奴全军，放过前军是必然的。”说着冉闵就将如何让周免守关的方案向冉谵做了汇报。

　　冉谵闻言沉思片刻：“少年军未经战阵，而匈奴前军必为全军精锐，为父怕周免会有闪失，如被匈奴人攻破曼川关，我军将损失惨重！”说着拍了一下大腿：“为父当时见到火药威力巨大，倒是一时思虑欠妥了。待火药到齐全军埋伏妥当后，你率五百兵丁回关和周免一起守城。”

　　冉闵以为冉谵怕自己年幼，兵凶战危，故借口让自己回相对安全的曼川关，坚决不同意。

　　“父亲，火药做为军国利器，第一次出现在战争之中，只有孩儿在脑海中对此物作战有心得，孩儿必须留在此地和父亲一起全歼敌军。父亲若不放心，孩儿小心些便是。何况我军仅六千人马，面对四万敌军，兵力已是捉襟见肘，实在不能再行抽调。”

　　冉闵说着又拿起一个陶罐对冉谵继续说道：“此类火药罐约有一千左右，我给免哥留了三百个，有此物相助，关城定可无碍。”

　　冉谵闻言，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冉闵的说法。

　　冉闵接着道：“剩下的火药罐，父亲可在民夫中选一些力气大，扔东西有些准头的装备此物，辅以少量精兵，埋伏于谷地的南北两段，等谷中埋伏发动后，将火药罐点燃后投于道中，如此，南北两段，我军已可无视。我军主力则等火药爆炸后，一举而下，杀尽匈奴残余。”

　　说着，冉闵将手中棍子指向清峪道北侧入口，“整个埋伏圈按孩儿预计，足可包含大部匈奴主力，即使北侧有小部分匈奴人没有进入包围圈，父亲可派一猛将，率精兵千余，提前赶到此处，等匈奴大军过后，马上突袭占领清峪口关闭隘口。如有匈奴人突出包围逃至此地，则断其退路。等我军全歼匈奴主力后，我军主力可兵分两路。一路追击匈奴前军，一路包夹匈奴后军残余，如此可万无一失。”

　　冉谵思索片刻，点头同意，调兵遣将去了。

　　等冉福送来最后一批炸药包时，已是月上中天。将炸药包一一埋入谷中最窄处的两侧山崖后，又将剩余的炸药包分别埋入谷地中火药箱的薄弱处，撒上枯枝败叶，清理痕迹。此时，天光已然大亮。

　　冉谵命主力退到山崖上，除斥候侦探消息外，全军静默，饱食干粮后整顿休息，就等匈奴大军前来进入埋伏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