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灰飞烟灭（二）

　　今天的冉闵有些兴奋，身体已是极度疲惫，闭着双眼却怎么也无法入眠。脑海中，一幕幕地推演模拟着战争进程。

　　“闵儿，斥候来报，匈奴大军一个时辰后将进入埋伏圈，前军距离此地已不足十里。”冉谵亲昵地抚摸了一下冉闵的脑袋：“等会儿，我儿就在山崖上观战，我让梁宽带五十人留在你身边，且看为父杀敌。”

　　冉闵想争辩一下，却听冉谵继续说道：“为父知道你求战心切，只是你现在还小，目前还不是你上阵的时候。等你再长大些，有你上阵杀敌的时候。”

　　冉闵看着冉谵吩咐梁宽一定要看好自己，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却也知道，以自己目前这小胳膊小腿，确实还不到上阵之时。

　　伴着斥候越来越紧密的消息，义军将士也已进入阵地，做好了伏击的准备。

　　随着由远而近的呼喝声伴着雷鸣般密集而急促的马蹄声，匈奴的前军呼啸而至。

　　马蹄踏碎了枯枝，发出沉闷的咔咔声。身材高大的匈奴人身着皮甲，髡头泚面，时不时地向两侧山崖射出一支支重箭。

　　匈奴前军领军将领，马着马铠，人披重甲，面带鬼面，掌中提着一根骨朵，如荒野中走来的凶兽，警惕地睃巡着两侧的山崖。

　　仅两千余匈奴前军就已给人以巨大的压力，冉闵第一次看到冷兵器时代的骑兵，也第一次领略了骑兵给人灭顶般的威势，即使冉闵远远地趴在山崖上。

　　“咻”的一声，一支羽箭落在冉闵身边的一名亲卫的大腿上，亲卫发出一声压抑着的闷哼，双手紧握，紧紧地抓着地面的泥土强忍剧痛。冉闵左右转头看了下埋伏的义军将士，所有中箭的将士紧咬牙关，没有一个因中箭而暴露。

　　冉闵从来没有感觉一盏茶的时间会如此漫长，等匈奴前军过去，两侧的山崖密密地插着数千枝羽箭，微风吹过，箭杆上的箭羽犹在嗡嗡颤抖。看到匈奴前军远离，中箭的将士才发出阵阵压抑着的呻吟。

　　无须调派，随军民夫在军中十将、虞侯们的指挥下，将受伤将士转移到后面的伤兵营，秩序井然，显然，义军将士对于伤亡早已习惯。

　　一盏茶后，匈奴中军映入冉闵的眼睑。

　　看到前面豁然开朗的谷地，匈奴士兵们一声欢呼。或许是因为前军已经侦察过，天性自由烂漫的他们排着散乱的队形，嘻嘻哈哈地说笑着，说到高兴处，不时发出阵阵大笑，更有自诩身手矫健的，在马匹上做出各种花哨的动作，上下翻飞如翩翩蝶舞，引来阵阵喝彩。

　　一匹高大的河中马上的将领挥动手中的马鞭，啪地一声抽在一名刚做完花哨动作的骑兵身上，喝道：“提高警惕，全军加速，今夜我要留宿曼川关，破关后，许尔等随意掳掠，明日午时封刀。”

　　看到冉闵眼里询问的眼色，梁宽在冉闵耳边轻声说道：“这个就是此次匈奴军领军将领，匈奴左大将领长安留守刘明，此人乃匈奴伪帝刘曜堂弟。”

　　而谷地中匈奴士兵们在听到刘明的许诺后，发出阵阵狼嚎般欢呼。

　　这几年，匈奴兵锋所及，无不一鼓而下。整个淮河以北的中原大地，都已是匈奴人的牧马之地，所有敢于抵抗的汉人军民，都被碾为齑粉。

　　对于将军所提到的提高警惕，更是当做场面话一样，虽不敢直接反驳，却也都没有当回事，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

　　“将军，如今长安已破败不堪，关中人烟稀少，粮草不继，陛下也因此回了洛阳。我军此次屠灭乞活军冉谵部，何故需左大将亲领大军，倾巢而出前往剿灭？”刘明身边的副将呼衍邪问道。

　　“乞活军冉谵部，跳梁小丑耳，败军之将何德何能需我亲领四万大军剿灭？只是因前时山东未平，才让其在曼川关、紫荆关一线苟延残喘。如今，我大军已横扫大河南北，后顾无忧，此等残余，也该清扫清扫了。本将按陛下的旨意，踏破紫荆关后，将扫灭汉中，南下荆襄，收集粮草、打造渡船军械，为陛下南下渡江屠灭晋室余孽早做准备。”

　　说着，刘明挥着马鞭对着身边的呼衍邪说道：“我南部匈奴被汉人凌辱三百年，年年贡献战马牛羊无数，这才得以苟存。若不是前汉倾覆，晋室内斗，先帝受邀出兵，我匈奴一族还不知这汉人已羸弱如羊。”

　　说着，哈哈大笑，“天予不取，必受天谴。三百年大恨，今日方得雪耻！可笑面对我匈奴大军，晋国小朝廷竟还在争权夺利，真是不知死活！”说着刘明一脸凶狠地向天拱拱手，“而我陛下雄才大略，兵强马壮，南渡之晋国余孽何敢挡我兵峰？待屠灭晋室余孽，你我功成名就，封王封侯亦是指日可待！”

　　呼衍邪也拱手说道：“末将愿紧随将军，建功立业，也搏个万户侯当当。”说着哈哈大笑。

　　顿了顿，呼衍邪似乎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末将还有一事不明，请左大将解惑。”

　　“哦，你何事不明，需本将解惑？”刘明诧异道。

　　呼衍邪道，“曼川关、紫荆关虽关小军少，但关前道路崎岖，关道狭窄，兵力施展不开，并不利于我军进攻。前些时日，我军又故意将一些流民赶到此地，末将以为就是为了让冉谵粮草不继，我军再封锁秦岭商道。如此，不消二三月，不攻自破。可是，现在我军若按陛下指令，则非强攻不可。”

　　说着，呼衍邪似乎有些心有余悸，“守将冉谵，勇冠三军，当年我军第二次攻破长安时，就是此獠仅率数千人马却破了我数万大军的围追堵截，被他带了晋慜帝的长姐突出重围。当时，末将就在现场，我与两大当户，三人都拦不住他，被他杀了二人，我也身负重伤。”摸着右脸上一条狰狞地伤疤，呼衍邪有些悻悻然：“若我军一旦攻击不利，或未能全歼冉谵所部，被他退入汉中，或西遁入蜀，将军需防他袭扰我后方。”

　　说到这里，呼衍邪踌躇着继续说道：“而且这次出兵，我军的最终目的是顿兵荆襄，则我军至长安一路，后方必将空虚。不管发生何种情况，我军都需有强力后援以应不测。末将不明白的是，当此时，应留我本部兵马驻防长安才对，将军何故留羯人石勒部做长安留后？”

　　刘明阴沉着的双眼泛出凶光，沉默片刻后说道：“这是陛下的旨意，石勒部虽率兽食人，凶蛮异常，但战力强横，即使面对我等也是蛮恨的很。可是，此人对陛下却一直俯首帖耳恭敬异常。但有掳掠，必将最好的那份贡献陛下，更将族内美人充于陛下后宫，所以陛下才将此次长安留守给了石勒。”

　　刘明说着突然觉得有些异常，两侧的山崖寂静无声，鸟雀盘桓却不落地。正要叫士兵们上山崖查探，耳中只听得一声“射”，便看到两侧的山崖同时射出数千支火箭，火箭落地，立刻引起了猛烈的燃烧。

　　“敌袭！”刘明大叫，双腿猛夹胯下马腹向前冲去，正在此时，耳中却听得“轰”的一声爆响，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