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沉思了一会儿回答道：“在他们这些言论传到你们这边的时候，你们的互联网刚刚兴起，主体用户还属于收入、教育程度偏高的少数群体。所以很多反智言论会被用户自发的驳斥。

　　但是随着短视频时代的到来，这个媒介逐渐下沉，网民数量迅速增加。这种巨大的流量红利让不少营销号都盯着这块肥肉，甚至不少艺人、‘民科’们都加入想来分一杯羹。”

　　见李言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白墨紧接着说道：“你要不信，随便发一些科普自然选择、分子生物学、生物分类学之类概念的帖子。必然会收到某些自信的留言：不是吧？这年头还有人进化论呢。旁边还加一狗头啊，显得特聪明的样子。”

　　“他们学校里都不教这些的吗？我记得……”李言倒是相信白墨说的话了，但她实在无法理解。

　　白墨有些无奈地说道：“他们对此只会回答说，漂亮国这么多教授都质疑你们的教育被篡改了，然后再给你加一个狗头的表情，瞬间让你后悔浪费了想要扭转他们观点的时光。很多时候，你根本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吃瓜的乐子人，还是信息茧房效应下出现认知偏差的人群。”

　　李言对此哑口无言，白墨说的这些，她先前也见过类似的言论，不过她还以为都是乐子人的狂欢。

　　以前的李言虽然不太能理解这些乐子，但也不会因此而想要刻意扭转他们的“观点”。现在听白墨这么一说，她心里真的有些担心起来。

　　白墨接着解释道：“其实在你们普及公平教育的决心下，在这方面具有认知偏差的还是少数人。你们大多数的反智人群是那些反智而不自知的人，他们普遍的特点就是具有‘排他性’和‘民族性’。”

　　李言疑惑道：“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就是认为世界上一切好的东西，都是来源于你们，都能追溯到你们所有的历史时期。你看这个帖子。”

　　白墨指着屏幕说道：“他说，早在大M时期伱们就已经有了微分、线代种种高等数学理论以及蒸汽机，欧洲的文艺复兴那全是趁着大M衰弱偷过去的。哪怕有专家出来辟谣，这种言论的支持者还不少呢。”

　　李言还是较为清醒地反驳道：“S朝时期是黄金时代、Y朝时期是S朝老本、Q朝时期有了外部出入，而由于Y朝的科举取消了数学，只有大M的数学著作创新是较为薄弱的。而没有数学，再天才的发现也转变不上生产力和工业。”

　　白墨点点头说道：“其实对于一部分人而言，大数据时代的算法机制会一直推送他们舒适区内的内容，于是会形成反智共振现象，让偏见更偏见、让跟风更跟风，认为自己的看法才是真正的主流。因而更加容被蒙蔽。”

　　“而对于另一部分人而言，史实没那么重要，只要反智起来，立场这种东西随时都可以转化。他们不断自我暗示自己行为的正义性和民族性，但是他们却忘了诡辩的反智恰恰会消灭一切的立场。”

　　白墨叹了口气说道：“因为反智的本质不过是对超出自己认知的一切充满敌意而已。无论是正义还是邪恶，本国还是他国。”

　　李言也有些无奈地说道：“其实传播的特质就是部分真实、迎合舒适。而学术却恰恰相反，它需要理性真实、逃离舒适。”

　　白墨话锋一转，说道：“你们星球的历史上，有个叫威廉·奥卡姆的学者曾经提出一个理论，核心8個字叫‘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李言点点头说道：“这个我听说过，他的意思是：比起无休止的争论，我们只接受目前的证据以及合理的逻辑，对附加的‘阴谋、‘神迹’’暂时不加以讨论，否则这话题永无止境。”

　　白墨笑着说道：“有意思的是，这奥卡姆是个修士。他说这个的本意是为了搁置人类的知识和理论同圣经的冲突。未曾想却直接给神解构、虚无化了，间接促成了你们那‘不问超越的终极，只看实验的数理’的近代科学。”

　　李言似乎想起了什么，深以为然地说道：“我的父亲是一位纯粹的科学家，他曾经教育我说，如果他的后辈推翻了他的理论，他却会为那个后辈欣喜。因为那个后辈同样会为后起者而欣喜。”

　　白墨点点头总结道：“所以说科学必须要有质疑，但质疑又必须要有依据。”

　　李言叹了口气说道：“但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别说那些反智人群会对真理选择性认同，大多数人也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这种现象到底应该怎么避免呢？”

　　白墨闻言很是高兴，这意味着李言已经在自己的引导下进行了自己的思考，这远比单方面输出更有效。

　　于是他意有所指地说道：“你要先弄明白矛盾的主体。漂亮国的反智主义其实是典型的后现代反杀，通俗点说就是吃饱了撑的。但是发展中的你们，绝不能没有他们的情却得了他们的病。

　　他们如今仍然能够靠着第三世界廉价的生产力，为自己争取到傲慢的资格和反智的乐呵；他们的学术组织仍然在大量的抢夺全世界的人才，对内他们可以靠推动反智主义来维持稳定，对外他们可以用搅和民族矛盾来保证霸权。”

　　李言闻言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觉中攥紧了双拳，连桌上的钢笔都暗暗悬浮起来。

　　白墨见此赶紧缓和语气道：“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双方的底层民众都是受害者，都是被剥削和驯服的对象。”

　　李言的眼中绽放出精芒，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我存在一天我不管他们打着什么旗号、有着什么动机、背后什么成分，不管他们给我扣上什么帽子，我都会斗争到底！”

　　白墨笑着点头道：“所以，构建一个团结所有人的体系是很好的出路。也是我所见过的高等文明最行之有效的做法。你要做的不是消灭一切反智主义，而是推动一个让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伟大目标。我觉得银河集团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载体，你说呢？”

　　李言终归还是被白墨打动，恨不得继续连轴转下去。

　　但这个效果也不知道持续多久。白墨如果没办法规划出一个行之有效的章程的话，还是很难实现目标。

　　就在白墨苦思冥想时，耳中传来林光的声音：“白墨，我侦测到了一个自称‘奥创’的初级人工智能在互联网上扩散，其来源为斯塔克工业，需要我制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