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见那大老鼠咽了气，顿时大哭了起来，一把搂住了那只大老鼠，随即整个人被那些符箓弹了开去，而后她维持着跌坐在地的姿势，向王梓清提出了请求：“大王已经死了，能不能将大王的尸身还给我们？”

　　王梓清有些犹豫，子夜歌连忙又说了一串话：“大王刚才已经吩咐我们，让我们撤退，别在试图进入人类社会之中……我会放弃这个男人，重新回到我该呆着的地方，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了，只是，还请道长能够将大王的尸体归还，好让它能够回归自己的国度……”

　　“嗯，你真的决定放手了？”王梓清向子夜歌确认了一遍。

　　“是的。”子夜歌点头，“其实就算没有大王吩咐，我也不会坚持最初的想法了……这位哥哥已经让我意识到，我之前的那些自以为，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

　　“你想通了就好。”王梓清点了点头，同时指点着那些昏迷不醒的人，“你想好怎么善后了吗？万一他们意识到你们这些精怪的存在了呢？”

　　“嗯，我会将他们的记忆清除，他们只会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爆炸，却不会记起爆炸之前都发生过什么。”子夜歌应道，随即从地上爬起，对着那几个躺在地上的人开始做法，同时，周围的那些残存的耗子们也都纷纷开始逃窜。

　　沐初阳的身形在此刻似乎渐渐恢复了一些，至少他能够试着讲一些比较流畅的话语了：“其实不管子夜歌善不善后，汤礼煌清醒后应该都会意识到发生了些什么——他并不是对玄学之事一无所知的人。”

　　“确实……不过子夜歌的这种行为，更直接的意义在于，她并不希望自己会存留在汤礼煌的记忆之中吧？毕竟……这段时间她是自作多情到了那般地步……”王梓清硬生生地吞下了“可笑可悲”这种形容词。

　　“少女心……”沐初阳失笑，随即补充了一句，“记得把这大老鼠身体里的子弹挖出来带走，别留下痕迹。”

　　“嗯。”王梓清点头，立即半蹲了下来，一团火轻易烧光了那大老鼠身上的符箓，而在发现那大老鼠果然是完全死透了连魂魄都快散干净了之后，王梓清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从后腰抽出一把小匕首，切开了那大老鼠肚子上的枪伤，努力找了一会儿之后，将那颗已经变了形的子弹头给挖了出来。

　　“他这内脏构造除了大了一圈，加上皮下脂肪过厚之外，看起来和普通老鼠也没什么区别嘛。”沐初阳蹲在王梓清的身后看着她的动作，口中评价着——如果不是因为王梓清先一步答应了子夜歌，沐初阳肯定会提议将这大老鼠的尸身带回去研究的。

　　子夜歌此时也已经做法完毕，在看到了肚皮上的创口被勉强合上大老鼠的时候，流露出了一脸畏惧和心疼混杂着的表情，并张开双臂，仿佛搂着一个小小的婴儿一样，将那大老鼠环进了自己怀里，垂下了眼睫，口中吱吱地发出老鼠一样的声响，整个人看起来竟有些仿佛是画像上的圣母——只除了她身遭那些让人觉得不祥的隐隐的黑雾。

　　子夜歌就这样喃喃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抬起头来，冲着沐初阳和王梓清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那大老鼠的尸身向后退去。

　　沐初阳和王梓清都没有阻拦。

　　然而，当子夜歌退到了五米开外并缓缓转过身的时候，子夜歌身上那淡淡的黑雾看起来也已经渐渐地凝成了一只大老鼠的模样，如同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般，正挂在子夜歌的身后。

　　那大老鼠在成型的刹那，回头看了沐初阳和王梓清一眼，随即转眼消失——虽只是惊鸿一现，那大老鼠的眼神却是熟悉得让人心底发毛，让沐初阳觉得自己等人又重新回到了十几二十分钟之前，正在与那大老鼠豁命对峙的当口。

　　“它果然没死透！”沐初阳这句话脱口而出。

　　“它附身到子夜歌身上了！”王梓清同样一惊，下一刻，她就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枪，对准了子夜歌的背影。

　　子夜歌显然也已经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杀意，突然就弯下了身子，四肢着地地往前方奔跑了起来，至于大老鼠那已经无用的空荡荡的尸骸，亦被她随手抛弃在了一旁。

　　子夜歌突然加快的速度让王梓清迟疑了那么刹那，然后她的枪口就开始找不准方向了。

　　正当王梓清正纠结着是开枪还是做法，以及这一回是不是只能纵虎归山的时候，一只还覆盖着白色长毛的男人的手突然从她的身后伸了过来，稳稳地托在了她持枪的那只手下，扶着她稍稍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她的耳边就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开枪。”

　　王梓清应声扣动了扳机，小手枪上灵光闪烁，继而消失。

　　伴随着这响起的枪声，子夜歌的大腿上“噗”地一下就飙出了大量的血液，汹涌澎湃，竟成喷溅之势。

　　子夜歌的确是想强撑着这副肉身在跑上一段距离的，但是才跑了两步，这飙飞的血液就已经让他头脑发晕失血过多了，于是她只能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扑倒在地，一时半会竟根本没法爬起来。

　　托住王梓清持枪手臂的自然是沐初阳，此时他正处在即将完全恢复人形，迫切想要寻到蔽体之物的尴尬阶段，于是当王梓清本能地想要回头感谢沐初阳的时候，沐初阳连忙伸手将王梓清的脑袋推了回去：“非礼勿视！等我先找身衣服。”

　　“好……”王梓清傻愣愣地点了点头。

　　……

　　沐初阳并没有浪费太长时间，他直接将汤礼煌身上的睡衣给扒了下来——这个时候，他的身上仍有一层淡淡的绒毛。

　　“你好像已经完全能自己控制这身体的变化程度了，甚至不需要血肉的补充，就能重新将身体稳定下来。”王梓清注意到了这点，不由地有些惊叹。

　　“嗯，经过这段时间修炼，专注力有所提高，已经没那么容易受外界影响了。”沐初阳点头，把身上这睡袍的腰带一扎，同时大步地往那仍在地上艰难蠕动着的子夜歌走了过去。

　　子夜歌弓着身侧躺在地上，两只手努力地按着那一枪所带来的创口，可是怎么也止不住那汹涌澎湃的血流，双手的指缝间依然有汩汩的血液在流淌，而子夜歌也因此显现出了奄奄一息的势态。

　　“你不是子夜歌了？”沐初阳蹲下身，伸手将子夜歌的脸掰正，直接问道。

　　子夜歌脸上显出了一丝犹豫之色，很明显想要否认，但同时亦意识到沐初阳这问句背后其实是百分百的笃定，自己的否认只会看起来像睁眼说瞎话一样可笑。

　　于是子夜歌——其身体里已经被那大老鼠取而代之——别过了头：“不过成王败寇而已，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子夜歌是不是回不来了？”沐初阳又问了一句，他其实对子夜歌那只傻乎乎的小耗子还挺有好感，如果子夜歌当真就这样成为了那大耗子的牺牲品的话，他会更希望这大耗子死无葬身之地的。

　　大耗子显然听出了沐初阳话语里的期待，于是眼珠子转了转，正想要开口引导些什么，不远处树林子里的黑暗之处，突兀地传来了一阵猫叫。

　　王梓清和沐初阳的视线同时转了过去，这才看见那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了的大黑猫，并且，这大黑猫明显是等待多时了。

　　“是你啊？”沐初阳认出了那黑猫的来历——正是黄大仙面前那只把自己弄成人类家养了的通灵黑猫。

　　“你们最好先退开一点。”那黑猫见两人的注意力已经投注到自己身上之后，直接转换了人类的语言说道，“对我们这种精怪来说，凡人肉身的容量有限，一般只能承受一次魂魄转变，否则的话，稍微一点折腾这肉身就会分崩离析，那模样可谓惨不忍睹——因此有很多‘人’在发现自己的肉身出了问题并且这问题乃是无解的时候，他们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甚至有可能选择自爆。”

　　“子夜歌那小耗子本就是这副肉身的外来魂魄，如今这肉身又被它们家的大王抢过去折腾了一番，应该是早已到达极限了——就算是子夜歌重新恢复，这具肉身也是无解之事了。”那黑猫侃侃而谈。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句话一般，沐初阳突然感受到了自己手底下子夜歌的皮肤那有些滑滑的湿漉漉的感觉，于是沐初阳情不自禁地低头细看，继而有些惊悚地发现子夜歌脸上的一块皮肤已经被他的手指给搓掉了——表层皮肤被破坏，内里的血液渗了出来，可不就湿漉漉的了？

　　沐初阳心里一惊，连忙收回了手，然而，医生的本能，让他在稍稍的迟疑之后，仍是蹲在子夜歌的身边，开始检查起子夜歌身体的各个细节。

　　“你能救我吗？”沐初阳的表情，让“子夜歌”的心里生出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