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初阳合上了电脑，从那堆旧家具上跳了下来，显然已是胸有成竹。

　　沐初阳落地的时候没有什么声音，于是佟宛如的眼角不由自主地又跳了一下。

　　“我知道他在哪了。”沐初阳对佟宛如微微一笑，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动作有什么特殊之处。

　　“现在就上门拜访吗？”佟宛如回过神来问道。

　　“当然。”沐初阳点头，越过佟宛如的身边，当先走进了前方的楼道，抬手按了电梯。

　　电梯吱呀吱呀地打开了。

　　或许是为了保护这老旧的电梯本身，电梯的轿厢里，地面墙壁天花板都铺满了木板，木板上有各种碰撞刮擦的痕迹，甚至还有人泼上去的红色油漆，看着颇为狼藉惨淡，并且，这份狼藉在眼下这昏黄的灯光之下，更显出了一派鬼气森森的气氛来。

　　“不得不说，这地儿鬼片的气氛真足。”沐初阳看着这电梯感叹了一声，举步跨了进去，佟宛如跟着他身后很明显地犹豫了一番，方才小心翼翼地踏入，并紧贴着沐初阳站定了。

　　佟宛如的手轻轻地拉住了沐初阳的衣袖，沐初阳察觉到了这一点，低头冲着佟宛如微微笑了一下。

　　佟宛如只觉得沐初阳的笑意里似乎带着淡淡的嘲讽之意，然而她并不想因为这丝嘲讽就死要面子强撑着让自己继续保持淡定，于是她索性一把搂住了沐初阳的胳膊，刻意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别忘了，你现在正在追查的，可是神鬼之事呢——你难道就不怕自己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吗？”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沐初阳笑着回应了一句。

　　“呵呵……”佟宛如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声，另一只手却有些不安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枚平安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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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上行，停止，电梯门打开，呈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条长长的只有尽头处一盏小灯的通道，通道的两边一扇扇的房门延伸开去，每扇门上不是贴着符箓就是挂着八卦镜，感觉像是要将什么东西给拒之门外一样。

　　电梯门打开的动静在这寂静的楼道里传递开来，喀拉喀拉地在回音的作用下竟显得有些嘈杂，靠近电梯边的住户被惊动，小小地打开房门往外看了一眼，发现是沐初阳与佟宛如这两看起来穿得光鲜亮丽的之后，轻嗤了两声，便哐当一声将房门给重新关紧了。

　　那些微的从门缝后面泄露出来的视线显然并不友好，佟宛如有些心虚，本能地又往沐初阳的身边靠近了一些。

　　沐初阳不以为意，举步前行，不过在走过某扇门前的时候放慢了脚步，因为他隐隐听到了那扇门背后的说话声。

　　“这时辰，马上就是阴兵借道了，怎么还有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好奇发问，“谁家的这么找死？”

　　“是两个外人，不用管他们。”一个男声如此说道。

　　“外人？那岂不是说今天晚上……”女人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

　　“嘘。”男人明显做出了制止的举动，“忘了那位的话了吗？这种事不能说，不能说啊……”

　　男人女人的声音都渐渐小了下去，沐初阳皱了皱眉头，竟也隐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妥：“阴兵借道？”

　　“王梓清好像跟我提过，某些用秘法延续性命的人大限将至的时候，由于其生死命数违逆天道，便会有阴兵出现，以强行带走此人性命，而如果此人能够击退阴兵的话，便可再续一段性命，然而，阴兵受挫，却也不会空手而回，所以他们会将途经之处的活人性命给抓去充数……”沐初阳回忆起王梓清当日所言，顿时心生警惕，“听那夫妻的口气，再联系下这楼道里家家户户门上都挂着的辟邪之物……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这楼道里面阴兵借道之事已经发生了不止一回，以至于这些普通人都习以为常了？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这楼道里面有那么一个人，用了逆天的手段来延续自己的性命？这个人……会是那位赝品大师吗？”

　　——沐初阳并不知道那位赝品大师是个怎样的人物，但是，时间地点上的巧合，让他不得不生出了一些联想。

　　于是，沐初阳在心里默默地复习了一遍开天眼的口诀，同时定睛往那楼道尽头处看去。

　　然而，楼道里空空荡荡，别说人了，连鬼都没有一只。

　　这种情况并没有让沐初阳觉得轻松。

　　“别是我的天眼术又出问题了吧？”沐初阳对自己修炼的这些玄术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信心，特别是当身边没有了王梓清这么个倚仗之后。

　　“理论上来说，这周围挂了这么多东西，鬼魅之物的确应该是比较少的……但是这儿如果经常有阴兵借道的话，这里的阴气死气应该很重才对，而阴气死气这种东西，对鬼物来说可是完全无法抗拒的诱惑啊……”沐初阳的眉头越皱越紧——随着他的一步步前行，他明显地能够感受到周围的氛围给自己带来的舒适感。

　　——沐初阳是死物，阴气死气对他同样有效，所以，如果排除掉视觉以及心理习惯上的不适应的话，他应该是会非常喜欢这楼道里的环境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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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宛如并不知道沐初阳在想些什么，她眼下只能感觉到一丝丝的寒意正在往她的身体里钻，而她脖颈上挂着的那枚平安扣却开始变得越来越热，这种反差让她意识到自己正在进入一个非常有可能闹鬼的所在。

　　佟宛如的退堂鼓其实已经打了很久，可是她回头看了看电梯口，却觉得那电梯口似乎更为可怕一些，正犹豫间，沐初阳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佟宛如有些不满。

　　“我现在理解为何人家谈情说爱都要去电影院看鬼片了。”沐初阳闷声笑道，索性从佟宛如的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而后一把将佟宛如给揽在了怀里，佟宛如脚下些微的踉跄，直接就撞在了沐初阳的胸口，于是轻声地“哎哟”了一声。

　　这是一个并不温暖也不温柔的怀抱，于是佟宛如本能地想要挣扎，但是沐初阳的胳膊颇为有力，圈在她肩膀上，莫名地给了她一种铜墙铁壁的感觉——虽然她自己无法挣脱，但是外界的伤害似乎也永远无法降临到她的身上。

　　佟宛如的心里油然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让她变得顺从乖巧了起来，而放松下来的她，随即也听到了沐初阳胸膛中传来的平稳的心跳声——这种心跳声足以说明沐初阳此刻是无比的冷静和淡定。

　　“还害怕吗？”沐初阳低声问道。

　　“……不怕了……”佟宛如小声回应，觉得自己的耳朵在沐初阳这轻声耳语下似乎微微有些痒，这种痒甚至让她全身上下都有些躁动。

　　沐初阳随即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嗤笑声：“我现在其实很怀疑，我是不是又踩进你的安排之中了——你难道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趁着这种鬼气森森的氛围来对我投怀送抱的吗？是不是我如果顺着你的意愿陪你去那酒店了，最后也会是殊途同归，成就出这样的场面呢？”

　　“你……”佟宛如本能地想否认，但是转念一想，却是高深莫测地呵呵笑了起来，“你倒是很了解我。”

　　“是吗？”沐初阳心里有了底——佟宛如之前的害怕是真害怕，眼下的冷静也是真冷静，微妙的就是被沐初阳搂进怀里的那一刹那，而佟宛如方才的那一丝迟疑，已经足以说明她是真的毫无防备。

　　“我可以认为，她已经开始按照我的节奏走了吗？”沐初阳心里盘算，随即继续恭维了一句，“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我好像只能认命当你手里的玩具了，因为我不管做什么，似乎都能正中你的下怀。”

　　“呵呵，这足以说明，我们两如果联手，会是多么默契的一对搭档。”佟宛如闷声笑了起来，心情也轻松了些许——她很享受这种掌控感，特别是被掌控之人在她面前服软的时候。

　　“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你会这么早就开窍，领会到我的用意，并付诸行动——我本以为，要再有些外来的动静，或者我面临危险的时候，你才会有如此举动呢。”佟宛如补充了一句，毕竟沐初阳突然搂住她的时候，她的表现是有些慌乱的——她得给自己的表现找一个借口。

　　沐初阳抿了抿嘴，没再接话。

　　沐初阳当然不会告诉佟宛如，他搂住她的举动，其实就是因为他隐隐地察觉到了周遭环境的不妥，所以决定用自己的身体来为她稍作遮挡，毕竟，不管怎么说，沐初阳除了本身的异样之外，也算是认认真真吸收日月精华修炼过一段时间的，对各种玄术或者非玄术的异常的抵抗能力比普通人还是要好上一截的。

　　沐初阳的视线落在了楼道尽头处的一扇铁门上——那是这楼道里唯一一户门上没有挂辟邪之物的人家。

　　一团肉眼可见的阴风正在那扇门的门口打着旋儿，并散发出深重的寒意。

　　佟宛如见到此景，有些忐忑地回了头，却发现电梯口已经完全地隐没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