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惑 第六十八章 西钥娴
作者:蓝色棉花雪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冬琉国。

  清晨微寒,薄霜封存了几朵艳红的梅花,几只不忍离去的鸟儿静站在萧瑟的枝头,抖得树枝左右摇晃,乱了冬日初升的暖阳。御殿门外早早便来一人候在外……

  仪谍是游籽请来的,虽然仪谍是宫医女官,却一直为皇帝把脉,现在请她来实在是事出突然。

  来的时候仪谍向游籽问了些情况,只是知道夜里刖太子身体不舒服,却没有招太医。游籽是一个极细心的侍女,跟在刖太子身边也有些时候了,如果没明目的传见太医,那便是不能明说的疾病,所以就只能让仪谍亲自来请脉了。

  北宫刖是一个恪守作息时间的人,每天早上总是准时起床。可是今天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从御殿里走出,多少让人有些担心。

  就在仪谍踌躇不进的时候,一抹清漓纯芳的馨香从身后传来,侍候多年的仪谍自然知道这香味,有些惊奇的转身向着回廊那方望去,只见北宫刖披着雪白的裘皮渡步而来,他身边还跟着刚刚从黑水涧里回来的语拾。

  “太子身子不爽,怎不待在屋里?”仪谍是医女,自然有些时候会把北宫刖单纯的当成病人,并不顾忌身份问题。

  北宫刖对于出现在自己殿外站着的仪谍只是倦怠一笑:“你不在本宫父皇身边待着,跑到本宫‘清璇殿’做什么?”

  仪谍连忙行礼,平静的回答道:“听说太子身子不舒服,特意前来给太子看治。”

  北宫刖淡薄一笑,轻轻捋了捋肩上的披风,侧眼冷语道:“游籽倒是自作主张……也好,你给本宫瞧瞧……”

  御殿里温暖如春,仪谍小心翼翼的给北宫刖把脉。

  这是多少年了,初是小女孩的时候便跟在太医首院的爷爷身边学医,第一次见到冬琉小皇子时,她是惊恐的,那是一个仿佛从雪中走出的精灵般的孩子,他漂亮的过分,连那些妖异魅惑的成人也无法与之比较。明明给他把过许多次脉,可每一次都有些心惊肉跳,让自己总是无法理智断清他的脉息。

  这一次,同样让人不能平静以待。

  他的肌肤薄凉却细腻柔滑,触到脉搏感受着他心跳时,会让人瞬间慌神。靠近时,他身上的清香格外淡雅诱人,像张开的大网无以躲藏,只得沉溺其中死亡。

  低头时,蓦然看到那处伤痕,他的手心处如有一片雪花溶于肌肤之下,刺眼又生疼,张狂又阴狠……

  “恕仪谍多嘴,太子手中的伤痕是我给的药没效果才成这样的吗?”仪谍有所顾忌的问道,心里多少担心是自己让北宫刖身上留下伤痕的。

  北宫刖展指,清绝的眸子细眯无味的盯着手心的伤痕,真是丑陋又突兀的存在。

  “本宫没有用你给的药。”

  “什么?太子的身上怎么能留下伤痕!”仪谍怪异的问道。

  北宫刖收手,浅淡的说道:“仪谍多事的性格还真是未变分毫,你若想去黑水涧可以先问问语拾。”

  仪谍微怔,她当然知道北宫刖不是那种开玩笑的人,他有时候笑着说的话,你以为他在开玩笑,但却多是会付诸行动的警告。黑水涧那可是比大牢还让人畏惧的地方,那种地方也只有语拾这样的铁骨才能熬出头。若真是换作她,怕是三日不过便已是鼠食大餐了。而且语拾也没见得完好的回来,半月前他被拖出来的时候,已经只剩半条命,左手有两根指头已经坏死,两支小腿似被烟熏火烤过般干瘦如柴。

  仪谍沉头跪下道:“还请太子宽恕仪谍多事的性格。”

  北宫刖起身绕过面前跪着的仪谍,直走向地窗前的几株梅花,伸手触碰时回神盯着手上的伤痕,眉头轻促不快的收手,换上另一支手抚去血色红花上的霜渣,然后浅浅一笑,笑中似棉里藏针诡谲莫变。

  中指间环形压痕带着沉闷的印迹,

  想不到只是短短几月,那枚怪异的戒指竟然也会在自己的指间留下痕迹。

  回神看着跪在殿里的仪谍,北宫刖妖魅的脸上乖张玩味的说道:“你把脉后可看出本宫哪里有不妥的?”

  仪谍却是再次愣住,本来给北宫刖把脉就有些不定心,偏偏又被他手心的伤痕给吸引过去,倒是一点也没诊出什么病况。真是有些失了医官的职责。

  又悔又恼的回应道:“是仪谍恍神,未把出……”

  听到仪谍的回答,北宫刖沉头微转,淡漠的说道:“看来你已经不适合再待在父皇身边了。”

  “太子——”仪谍惊愕的呼唤道。

  北宫刖侧仰头,望着冉冉升起的暖阳若有所思的低语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不是本宫亲传,不可出现在清璇殿。”

  “是!”仪谍慌乱退出。

  她是想要靠近北宫刖的,却也是真的怕北宫刖,虽然他表面温柔妖异,却是一个寒冷似冬的人,如果真有人走进他的心,怕也会被他的阴寒所伤,无法复原。

  夏郢国皇城外围。

  水域,大片的水。远远望去,晨光撒在水波间竟然如琥珀斑斓璀璨。水中只有一种植物——睡莲!白的、粉的、紫的、兰的、红的……真是姹紫嫣红在水中盛开。还记得之前在春郢皇宫的雨夜,那一池的荷花也美的艳压群芳,并且那夜我记得了珈陵对我说的一句话“不能看,因为是妖孽。”而现在面前的莲花,如许愿灯般在水面上清漾摇曳,柔化了水中自己清冷的容颜。

  原来夏郢的皇城入口是被一片水域所围,真是天然的易守难攻。

  霜姑看到我的目光落在马车前的那片莲池上,便也瞧了过去,然后细缓的解说道:“那是夏郢独有的醉莲。”

  “醉莲?”没有回眸,我轻喃了一句。

  霜姑点了点头,细细说道:“用其做药引有麻醉作用,若是作茶饮饭食,侧有让人晕睡的效果。”

  “居然有此作用。”我轻叹道,目光移向了远处的城门口。

  “砰——”凌厉穿风而来,一支长箭便夹着硬响声扎在马车木框窗口。不等我有所反应,七八支箭再次光临马车内部,我未及反应,却是霜姑立马将我压倒趴下,也只是瞬间几支箭就从我背部上方擦拭而过。我慌张的转眼向着前方马车车夫位置看去,白葵站在前面倍受夹击。他有所顾及,害怕离开了马车我们会受伤,所以他现在反倒成了远处黑衣人的把心。

  黑衣人,又是一票黑衣人,竟然敢在夏郢皇城外杀人,还真是急不可待呀。怕是进了皇城后,就没有再下手的机会了吧?

  我究竟得罪了什么人?

  “从马车窗口跳入莲池中!”我向霜姑吩咐道。

  “什么?”霜姑愣住,她完全不明白如此慌乱时刻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疑惑,我向白葵吩咐道:“不要把我当成你的负担!”

  白葵回分身无术,只得在乱箭中恍惚听到我的话。

  侧头对着同趴在车内的霜姑说道:“看到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说完,我便抬身对着车窗向着莲池水域跳下。

  溺入水中的感觉很妙,因为水清细滑,似有几个世纪没有游泳般,脚刚触底的时候便勾起昏暗的淤泥,渐渐迷糊了视线。还没等我反映过来,另一个浪花激起更大的水流,我知道是霜姑入水了,不知她会不会水,便向她的入水点游去,想要抓住她。

  白葵听到身后两次落水声,便已知详情,马上不再恋战于马车前。直直向那些黑衣人冲了过去……

  起水的那一刻,我知道繁多的莲叶和莲花已经将我和霜姑遮挡,那些远处的弓箭手根本无法找到目标了。顶着一片荷叶,我才发现霜姑面露难色,水流将我们搅起的污浊冲散,此时才看

  到霜姑右手处浸染晕开的血水。

  “你受伤了?”我心中一紧,担心的问道。

  她眉头轻皱,喝了好几口水后回答道:“只是擦伤……”

  就在此时,头上的天空出现一群箭雨,对呀,是箭雨!多得如麦田上偷食的麻雀般,轰轰而过。箭是黑衣人相反方向射来的,而且目标不是我,正是那群黑衣人。向着出箭的方向,远远看到夏郢的皇城上,一队训练有素的弓箭手正熟练的排阵换箭等待下一波的命令。

  这是救人的节奏吗?

  真是想揍那人,下一场箭雨不是正好把近战与黑衣人前的白葵也给射成刺猬?

  水中有时候是有力也无处使,再多的力气也被白白浪费掉,我有些体力不支的带着霜姑游向岸边,本来靠岸不远所以也没花什么时间。当我努力扒着岸岩向上爬的时候,一道明亮的笑颜迎面凑来,那自带天使面孔的容颜真是百畜无害,而且阳光的嘴角似能穿透乌云的阻挡将我照耀,温暖的莫名其妙。

  这个女孩怕是十五六岁,对称的发髻更显得她俏皮可爱。若大的眼瞳似玩具娃娃让人爱不释手,而那粉嫩到吹弹可破的肌肤真让人想要狠狠掐一把,更绝的是她那水莹莹的唇瓣,完全可以代言唇彩广告了。

  “你是汐银?”她巧笑嫣然声音灵动有韵。

  “是的,可否让你的手下搭把手,我现在快没力气了……”虽然她让我万分吃惊,像是谁家的芭比娃娃偷跑出来般,可现在谁愿意这样对话下去呀,她不难受我难受。

  听到我的报怨,她抬头向着身边站着的侍女吩咐道:“泛泛将她拉上来。”

  “还有我的仆人。”我提醒道。

  女孩盯着水中有些难受的霜姑向我说道:“好呀,可她真不适合当你仆人,太老了,这样跋山涉水她受不了。”

  “你的建议我会考虑。”此刻当然不能否绝一个救命恩人的提醒,但也不见得我会接受。

  十多分钟后,我和霜姑带着湿漉漉的行头上了一辆崭新的马车。为什么上她的马车,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向我报了名字——西钥娴。确实她挺闲的,西钥涟的亲妹妹,亲到什么程度呢?同母同父,只是西钥涟从小被放逐诸国流浪,所以她这个妹妹对于亲哥哥的事还是半知半解,接触不多却极是仰慕……

  倒是我有些多管闲事,那么仙的西钥涟居然还有一个如此可爱活泼的妹妹,真是另人刮目相看。

  白葵回到身边让我多少有些放心,但却让我打开了话匣,带着疑惑和质问的向西钥娴问道:“皇城上的箭是你安排放的吗?”

  “不是,太子皇兄可不让我玩那危险的玩意。”西钥娴微翘嘴角,很是不爽的回应道。

  “那是谁在指挥?”

  “我太子皇兄的大侍卫幽方先生。”西钥娴回答的时候脸上带着一丝微沉的黯然,似有愁云挥之不散。

  我眸子森冷的盯着马车越过夏郢皇城守卫,然后缓缓提醒道:“他可知那样射箭同样会将我的贴身侍卫给射杀吗?”

  “这你就不用担心,我们夏郢弓箭队那可是神射手,指哪射哪不偏不倚,命中靶心。断不会伤了你侍卫的命,而且瞧你侍卫身手也不错,定是知道怎么保命的。”小小女子居然说的如此轻浮简单,真是把人命当草啦。

  “现在我们去哪?”我疑惑的问,想要转移一个轻松的话题。

  女孩打量了我一番后亲切的回答道:“本来是要带你去见太子皇兄的,可是现在还不行~~”

  “还不行?为什么?”我质问道。

  她挑眉轻笑,乖巧眉眼间透着玩味:“全身湿透,你难道不想换件衣服吗?理何况你的仆人受伤了,你不想为她医治吗?”

  这一反问,倒是把我弄得无话可接,侧头向着另

  一辆马车看去,还真是有些担心起霜姑的伤情,虽然她当时在水中说是擦伤,但就刚才出水后她的表情看来,似乎挺严重的。我一直都不太相信这个世界的任何人,即便是霜姑我也从未交心过,但我却不能没有她,因为她确实是一个关心主子的好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