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几天没打架了，心里很烦闷。中午我蹲在花子洞里跟三尾斗蟋蟀，这时大生摆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臭脸走了进来。我正想找人出气呢，于是骂道:“你这个怂形架子，摆着一副哭丧脸，日妈的谁惹你了？”。

　　他站在那里不吭声。跟他一起走进来的林谋气愤地说:“谁欺负他？还不是那个万恶的斜歪婆（大生的母亲）！”

　　又是这个可恶的女人！我扔下手中的蟋蟀草问道:“你妈又怎么你啦？”

　　他只是低着头猛抽香烟头，仍然不开口。

　　“日妈的你妈是不是把你打聋，成哑巴啦？”

　　见我发火，他才回道:“昨天晚上我妈把我关在门外，我只好睡在大门口石头上，冻了一夜，早更天又被野狗咬了一口。”说着，捞起裤腿给我看。

　　哎呀，小腿肚上有一大块紫斑，上面还有两排犬齿印。

　　天底下竟有这样狠毒的母亲，我怒不可遏地吼道:“操ta妈的，老子早就跟你讲过，叫你不要忍不要忍，去跟那个老东西斗，可是你就是不听老子的话。这下好了，弄得她得寸进尺，越来越过分。怎么样，如果你还舍不得你那个老歪婆，那你就呆在这里，让我帮你去收拾她！”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拦住我苦巴巴地说:“你还是不要去吧！”

　　我甩开他，怒斥道:“不要，不要，日妈的你就吃的仁义的苦。三尾，你在这里陪他，林谋，小封，你们两个跟我去找那个老东西算帐！”

　　路上林谋一直在劝我，说斜歪婆再不好也是大生的妈妈。我们有什么资格去教训她，另外又把我曾经跟他讲过的跟师父发誓的那些话提出来。可是此刻我已完全失去理智，把一切都拋到脑后，就想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心狠的斜歪婆。

　　邻居们喜欢叫大生妈妈斜歪婆，并不是她身上有什么残疾，而是她那种蛮不讲理的个性与人很难相处，所以大家对她总是避而远之，尽量不跟她啰唆。然而她却有一个非常忠厚老实的好丈夫。此人之所以老实，全是因为她调教得好。这位好丈夫老实得连牛都自叹不如，既没一丁点脾气，又没一点个性，家务事全由他一人包揽……就连老婆的洗脚水也是他打好了端去伺候。另外老婆的话如同圣旨，他是言听计从，从不敢有半点违抗。

　　別看他在家老实，在外面可不是个懦夫。假如你侵犯到他一点利益，他都会跟你拼命。可是拼命得来的钱自己又不敢用，而是全额上缴，哪怕从地上捡到一分钱也要回家交给老婆。此人姓甄，名大男。于是，很多人都叫他甄大丫头，或者叫他“假大男”。

　　有一次，他的同事哄斜歪婆，说单位上发了一毛钱夜伙费，问大男有没有上缴？斜歪婆当真了，回家就找大男算帐。因为此事实属冤枉，急得大男不知如何是好。尽管他再三发誓，可那个不讲理的斜歪婆还是对他来了个彻底搜身，结果分文也没找到。斜歪婆又将大男摁倒在床上，并扒去他的衣裤作进一步检查。让大男不能接受的是，这时门外有好多看笑话的孩子正从门缝中偷看。再老实的丈夫也受不了这种屈辱，于是大男发出自他们结婚以来的第一次怒吼:“你还把我当人看吗！我总不会把钱藏在屁眼里吧！”后来此话不仅成了我们打笑他家孩子的惯用语，也成了邻居们打笑这位“假大男”的笑料。

　　再来讲讲斜歪婆是如何对待她的三个亲生儿子的。大生就不再赘述了，前面已多次讲过。说她是一个十足的虐待狂吧，倒也不见得。因为她对其他两个儿子可不像对待大生这样。最喜欢老二，因为老二长的既漂亮，嘴又甜，所以在她心目中老二是心肝宝贝。在她的庇护下，老二在家犹如太子般霸道，凡事大家总得让着他，吃的穿的由他先挑，只要他想做的事情别人都不敢违抗。

　　老三次之，因为他小时候因病受过折，因此生得矮小，其貌不扬，加上人又老实，不会讨好母亲，这样的孩子，斜歪婆对他不好也不坏。他自己也知道自身的短处，心想比老二不足，比老大有余，就夹在他们中间过。

　　来到了大生家。我叫林谋、小封守在门外，并吩咐他们在我出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进来。随即撞开大门，踢开房门，哪知道斜歪婆正坐在马桶上哼唱。

　　真晦气，我赶紧退出来。

　　然而此举已惹怒斜歪婆，只听到她在里面大骂:“你个细打枪的要打十八枪，枪枪都不同样。门被你踢坏了，等我从马桶上起来，就去找你家老娘算帐！”

　　本来我就一肚子气，被他一骂更是火上浇油，硬是忍到她将裤带系好才冲进去。

　　一个女人怎对付得了我，我将她掼倒在地，随即就骑坐在她身上连揍三拳。大概她这辈子也没有被人这样欺负过，所以先来了一阵呼天喊地的哭嚎，接着便是连声大骂，几乎什么狠毒的东西都被她骂到。我怎能容忍她这样骂我，左右开弓，连抽她几巴掌，接着又用两手摁住她的肩头问道:“你可晓得今天老子为什么要来揍你？就是因为你虐待大生，老子替他不服气！”

　　她用一种疯人似的眼神看着我:“你……你……”气得话都讲不出来了。

　　接着我对她开出条件:“只要你承认老子几桩事，今天老子就饶过你。下面你可要听好:一、让大生每天都睡在屋子里面，并且还要睡在床上；二、你不能两样心，以后老二吃什么穿什么，大生也必须一样；三、今天的事情不许你告诉任何人，不然被老子晓得了，老子非把你屎打拉下来不可。”

　　可是她顽强地不表态。

　　不开口是吗？我扬手又是一巴掌。这一掌将她打老实了，她知道，自己已处在一个魔王手中，再这样犟下去，怕是要吃大苦头。于是连声说道:“只要你放我起来，我就依你……”

　　本来我还想让她发誓，可这时小封跑进来，说她家老二回来了，被他们阻在门外。之后老二听到其母的喊叫声，知道母亲被人打，于是气愤地说要去找组长。

　　顾妈可是我们巷子里至高无上的人物，被她看到，麻烦可就大了。我赶紧丢开斜歪婆，随即离开了她们家。

　　没想到刚才斜歪婆跟我玩的是缓兵之计。我刚跨进家门，她就闯进来，并且躺在地上大呼救命。她的喊叫声惊动了四邻，首先跑来的是门里住的几户人家，一会儿工夫，巷子里的邻居们都跑来了。斜歪婆见来了这么多人，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控诉我的罪行，并且还加油添酱地说我将她从马桶上拖到地上抽她的肉屁股。我在想:“好在我小，否则她会不会说我想强奸她呢？”

　　不能只让她讲。当她说累时，我把事情的真像如实地告诉大家。邻居们听后有替她不服气的，也有帮我讲话的。帮她的人说我是细头犯上，简直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地痞流氓；帮我的人说打得好，像这种虐待孩子的老畜牲理当该打。也有一些中间者在说一些风凉话。总之屋里屋外乱糟糟的挤满了人，说什么的都有。

　　正当闹得不可开交时，顾妈进来了。我想这下完了，像她这种秉持正义的人，会不会将我送进文攻武卫？听过斜歪婆的一番哭诉，她又问我事情的原由。当她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时，揪住我的耳朵将我痛骂了一顿。接着又将斜歪婆扶起来，并安抚道:“这孩子太不像话，不给他点教训，他以后还会犯浑。你放心，这几天街道上事情多，主任她们忙，等过了这两天我一定将他送到街道上去蹲两天学习班，不把他这种二流子习气去掉，不把他的坏思想彻底地改造好，我绝不会放过他。”

　　讲到这里，她又反过来说斜歪婆:“不过，你这个做娘的也不对，怎能这样对待你的大儿子呢？你不觉得太狠心吗？要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些是真的呢。这里我不想跟你多讲，以后我会找你谈的。”

　　顾妈跟我讲的这些不关痛痒的话使我心定下来。我知道，她骂我训我都是真的，而送我进学习班却不一定。不过既使去了也无所谓，也就是每天上下午学习《**语录》两小时。她真正目的是以此消除斜歪婆心中的怨气，平抑部分邻居在此事上的不平。

　　尽管有人还想起哄，但斜歪婆知道再闹下去对她也没什么好处，还不如见好就收，有台阶就下。于是在顾妈的劝说下，斜歪婆掸掸身上的尘土走了。歪婆一走，所有看热闹的人也都散去。这时顾妈把我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并且吓唬我说以后再惹出这样的事情，就把我送到文攻武卫去。

　　事已平息，可是母亲并不饶我，早有人将此事捅到她那里去了。母亲一进门便叫我跪下，随即抄起一根擀面棒劈头盖脸地向我打来。我知道自己错了，不回嘴，不招架，让她出气。一阵乱棍，顿时我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打累了，她将擀面棒朝我身上一扔，接着便骂:“你是早死早好，那个泼皮怎不把你的头也一起砍掉呢！省得你留在世上害人……”

　　母亲真是气急了，打过骂过还不行，又揪住我去大生家，路上又打又骂，引的那些刚刚散去的人再次跟在我们后面。

　　到了大生家，斜歪婆一家正在吃饭，可恼的是桌上仍不见大生。母亲将我拖到斜歪婆身边，摁住我的头强迫我跪下。这时大生的父亲看到我被打的鼻青眼肿，赶紧丢下手中的饭碗说:“成嫂，你让孩子过来道个歉就行了，何必把孩子打成这样呢。”说完，转头去看斜歪婆的脸色。

　　母亲摁着我说:“不这样他能长记性吗？”说着又按住我说，“快向甄婶磕头陪礼！”

　　这时一直板着脸的斜歪婆终于开口了:“成嫂，你让他起来吧。赔不赔礼倒无所谓，主要是你叫他以后少管我们家的闲事。”

　　斜歪婆已经准口，甄大男才敢将我的母亲推开，然后又把我拉起来。

　　“甄婶，大家都说你人很大度，我看还真不假。”

　　母亲夸完她，紧接着又向她赔礼:“我代表我们全家人向你道歉！”随即又向她深鞠一躬。

　　之后母亲盯着我看，我知道她眼里的意思。为使母亲心里好受些，我违心地也向斜歪婆作出了保证。

　　此事发生后，我在社会上的名声更坏了。之前还对我略有好感的几位大叔大妈，现在也离我三丈，并将他们家的孩子拴得紧紧的，不许与我接触。母亲时常在家里唉声叹气，有一次她对我说:“你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还真被你二姐说中，将来哪有出息啊！其实我并不想你有什么出息，只要你能安分守己不出去闯祸就行。可是你就连这点都做不到，叫我如何是好？你如果再不思悔改，照这样下去，早晚会被抓去坐牢。我常想，是不是我前世作孽过多，今世遭此报应。”

　　母亲把话讲得很重。可是，陷污容易拔污难，仅靠她这几句伤心话，根本拴不住我。